產(chǎn)房開了空調(diào),但打開門出來的秦秋瑤卻覺得,外面更冷。
她站在木黃色的厚重木門邊,此時她的無比的希望這扇木門是合上的。
至少能給那給全身上下綁著儀器,手背上插著鋼針,正在用自己的命運去生一個孩子的女人留下最后的尊嚴和對溫情的關系美好向往。
秦秋瑤轉頭去看躺在床上離木門最近孕婦,她仰著臉看著天花板,沉靜的仿佛睡著了一般。
笨重的木門合上的聲音自然驚動了坐在待產(chǎn)室外椅子上的植物成精夫婦。
冬瓜成精的婆婆看到秦秋瑤忍不住往椅子里縮了些,但是她很快就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挺起雄壯的腰背,眼皮已經(jīng)開始耷拉的眼睛狠狠的瞪了秦秋瑤一眼。
孕婦放丈夫始終沒有出現(xiàn),秦秋瑤便想,他可能是死了!要不然,自己的老婆在拿命為他生孩子的時候,他是怎么能忍著不出現(xiàn)的呢?
孕婦顯然比她想的要淡定的多,她安安靜靜的吃飯,打催產(chǎn)素,甚至陣痛的時候都沒有聽到她喊一句疼。
如果不是這張憔悴的臉,秦秋瑤幾乎都不敢相信現(xiàn)在躺在這場待產(chǎn)床上的人和那個坐在軟皮椅上無措彷徨的是同一個人。
現(xiàn)在她的臉仍然憔悴,更多了幾分蒼白。只是一雙眼睛中充滿了堅毅。
看著來查看秦秋瑤,貼著被汗水打濕頭發(fā)的臉還朝秦秋瑤露出一個微笑,“醫(yī)生,我還要多久才能生?我感覺有些受不住了?!?p> “痛就叫出來吧!這又不丟人?!?p> 她笑了,蒼白的臉色暫時驅散了憔悴的黑,溫柔而堅毅的眼眸蘊的是極動人的神采,“心里的疼更甚過身上的疼,疼著才能更清醒些?!?p> 蒼白而憔悴的笑,溫柔卻有堅毅的眼神,疼痛著清醒的話,讓秦秋瑤不知道該怎么繼續(xù)安慰她。
或許,她根本就不需要安慰。
催產(chǎn)素用了好幾瓶,而且藥效依次遞增的,下午時分,她終于忍不住痛的叫了出來。
那痛苦到極致卻還在壓抑的呻吟,聽著人只想落淚。
秦秋瑤讓護士拔下催產(chǎn)素的針頭,那粗的像大頭針鋼針卻還埋在她的手背里。她抓住待產(chǎn)床欄桿的手指關節(jié)都開始發(fā)白,頭發(fā)被打濕貼在臉上,脖子上,身上穿著藍色條紋的病號服卷起的寬大衣袖都開始往下滴水。
秦秋瑤是市一級醫(yī)院婦產(chǎn)科的醫(yī)生,她不知道見過多少女人生孩子。但她還從沒見過能忍痛到這種程度的。
她看著她那張比雪白床單還要沒有生機的臉,看著那雙緊緊抓住欄桿不放的手,秦秋瑤那雙一貫冷靜甚至有點冷漠的眼睛的都開始酸了起來。
讓她快點生吧!讓她少受些苦吧!
從來不信鬼神的秦秋瑤竟然在心底為了一個陌生人而默默的祈禱。
或許,上天是聽到了她的祈禱,她抓著欄桿的手突然松開,改為撐在床上,支撐她的身體仰起來,此時大著肚子撐起身體的她看起來就像是一條脫離水面的魚。
“醫(yī)生,我要生了?!?p> 秦秋瑤參與了接生的整個過程,她生的時候并不輕松,助產(chǎn)士和醫(yī)生都在叫她用力,指導她該怎么呼氣吸氣,她學的很快,也做的不錯。
但胎兒的頭卻始終沒下來。
“用力?。 ?p> “輕輕的呼吸,然后用力?!?p> 胎兒的出生總是讓人喜悅的,但其實,也是血腥的。
秦秋瑤不是第一次看到這一幕,她原本以為自己的心已經(jīng)足夠的冷硬,但是在聽到助產(chǎn)士說的“產(chǎn)婦大出血了”之后,她整個人還是晃了一下。
很快就有人拿著止血的針過來了,秦秋瑤發(fā)現(xiàn)自己握針的手既然在輕微的顫抖。
“醫(yī)生,沒事了,沒事的。”
那張憔悴的臉上露出了蒼白卻有力的笑。
“對,沒事了,沒事的?!?p> 秦秋瑤不知道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她自己。
血已經(jīng)止住,在度過可能會出現(xiàn)危險的兩個鐘頭之后,她和她的孩子被推出了產(chǎn)室。
她生的是個男孩,那對植物成精的夫妻臉上總算是能看到真誠的笑,而她的老公,在她用命去生孩子之后,終于到了醫(yī)院。
植物成精的夫妻之顧著抱著孩子往外走,她的老公在頓了一下之后,也趕緊追上自己父母的腳步。
“你老婆不要了嗎?”秦秋瑤皺著眉看著又走過來的男人。
“哎呀,我就說讓她生,你看,她自己不是能生嗎?這生出來的多好?”
“是,不過好像是我堅持要她自己生的吧!還是我算盤精,這樣能省下不少錢啊!”
那對植物成精的夫妻抱著孩子一路走一路說,男人推著自己的妻子沉默的走在后面。
這樣的畫面,秦秋瑤不知道看到多少回,比這更難聽更無奈更現(xiàn)實的話,秦秋瑤聽的更是不少。
看的越多,心就越?jīng)?,尤其是在婦產(chǎn)科這種最能看透人心的地方。秦秋瑤不知從什么時候心里就萌生了一個這樣的想法。
可以結婚,但絕對不要孩子。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想法就如同一顆種在心里發(fā)芽逐漸長成一顆枝繁葉茂,根深錯節(jié)的大樹。
秦秋瑤不想要孩子,而同在醫(yī)院工作的男友郭加亮極為贊同的秦秋瑤的想法。
結束了一天繁重的工作回到家里,在花灑下將身上的消毒水味,和各種藥味沖了個干干凈,秦秋瑤裹著浴巾從浴室走出來,郭加亮也回來了,正坐在沙發(fā)上拿著遙控器按著。
他只看了秦秋瑤一眼,就移開了目光。
“你明天有休嗎?”
“嗯?!鼻厍铿幋蜷_一瓶水喝掉,今天的事總是不時的浮現(xiàn)在她的眼前。秦秋瑤搖了搖頭,甩開了腦中那些沉郁畫面,卻忽然又想到了蕭微瑕那天和她老公說的話。
秦秋瑤頓了一下,然后用十分冷靜和聲音問道“我生孩子的時候,你會不會只在乎錢?”
正在擺弄遙控器的郭嘉亮直接從沙發(fā)上摔了下來,坐到了不久前秦秋瑤剛買的進口手工地毯上。
他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就驚恐的問道,“你說什么?你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