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下起了一場雨，倒顯得空氣都跟著潤了許多，這種春夏交替的時節(jié)從來不乏微雨和清風，偶爾艷陽，時而微雨，陰晴不定的。
顧連舟一到下雨便喜歡把窗簾拉開看著窗外，綿綿密密的雨絲交織落下，在窗檐上濺起一朵又一朵剔透的小水花，發(fā)出一聲聲悅耳的聲響。
“顧爺爺，你在看什么？”余成希在一旁看了顧連舟許久了，他見顧連舟一直望著窗外，不禁疑問。
“看雨?！鳖欉B舟的心被這有些稚嫩的童聲狠狠擊中了，他轉(zhuǎn)頭回答道，微笑著看著余成希。
“雨有什么好看的？”孩子的世界并沒有因為疾病而失去光彩，他仍舊每日無憂無慮的，對于一切都有著好奇，也對身邊的任何事都提得起興趣。
可顧連舟也見過他半夜因為病痛而嗚咽，也瞧見他嫌藥太苦而皺起的眉頭，也聽到他母親在給家里人打電話的時候一聲又一聲的抽泣。
這些都不該是他所承受的。他這春日一般的年紀，該如小毅一樣，無病無痛，健康快樂的和朋友，和同學，和家長開心的玩耍，而不是整日囿在這方方正正的病房里，望著天花板發(fā)呆，亦或是與已經(jīng)滿頭白發(fā)的老頭子聊天。
“觀雨，你若觀得自在，便也是一種樂趣?！鳖欉B舟突然想與他說點較為深奧的，可話到嘴邊，見著他的臉龐，卻說不出來。
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為何要與之談人生。他的人生還有很長，還有好多美好亟待挖掘，不該給他套上消極的枷鎖，天真爛漫些也好，至少在病痛沒有折磨他之時，至少在他痊愈出院之前，他的世界大部分時間都是快樂的。
余成希對于顧連舟的話，聽得云里霧里的，他也呆呆地看著窗外的雨，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趣，連連搖頭：“我看不出雨里有什么秘密，我更喜歡晴天?！?p> “媽媽一直都說，等太陽出來的時候，再帶我去外面玩?！庇喑上Ｍ蝗贿肿煨α似饋?，“媽媽說晴天會帶來好消息，晴天也會讓人心情變好?！?p> “只要媽媽心情好，我也跟著高興，所以我更喜歡晴天?！彼豢跉庹f了好長一段話，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我不想再待在床上了，不想再扎針了，我希望媽媽不用再為了我奔波，也希望她和叔叔能好好的在一起。”
這是顧連舟少有的見到余成希露出疲憊的神情。他印象里的這個孩子從來都是笑嘻嘻的，樂觀陽光的，以至于有時候他都忘了對面是一個未經(jīng)世事的孩子，有時候成熟得像個小大人。
“會好的?！鳖欉B舟向來不會寬慰人，腦子里想了又想，不知該用什么樣的語氣去同孩子交流，“上次媽媽不是說了嗎，你的病情已經(jīng)在慢慢好轉(zhuǎn)了，聽媽媽的話，聽醫(yī)生的話，會好的。”
余成希對于他母親的話總是百分百的信任，他堅定地點點頭，嘴角不自覺的揚起。沒過多久，余成希的媽媽提著早飯進來了，她看了一眼顧連舟，卻正好與顧連舟四目相對。她眼眶有點泛紅，和余成希說話時都有些刻意的避著。
午后，余成希在靜靜地午休，余媽媽在一旁坐著，時而看向吊瓶，時而看向熟睡的余成希。
“今天早上，你都聽到了？”顧連舟輕聲輕語的，生怕吵著了孩子的美夢。
聲音不大，但足夠讓余媽媽聽清。她點了點頭：“我還刻意等了一會兒再進來的，你還是看出來了?！?p> 顧連舟明白，這些心里話，余成希是斷然沒有和她媽媽說過的，他們母子兩人，都不愿意對方為自己擔心，便都緘口不言自己的內(nèi)心。
“是個懂事的孩子。”顧連舟也沒有別的什么話，“他天真爛漫，純真快樂，已經(jīng)遠勝同齡許多人了。”
余媽媽“嗯”了一聲：“他爸得病走了，我便想讓他每日都快快樂樂的，沒成想......”她沒有說完，語氣里盡是遺憾。
“昨天來的那是你孫子吧”
“啊？”
驟然間被問到，顧連舟有些驚愕，隨即又答：“對，我二兒子的小孩，叫顧云毅。”
“看著倒和小希年紀相仿?！?p> “今年十歲，比你家孩子小兩歲?！?p> “那孩子挺善談的，小希說很喜歡和他玩。”
“是的，小毅就這點挺好的，自來熟”
“今日怎么未見他們過來？”
顧連舟將目光又看向熟睡的余成希：“他們?nèi)ボ囌窘游业囊晃还嗜肆恕Ｒ晃?.....許久未見的故人。”
那故人便是覃昭云。
車站里人聲鼎沸，顧平帶著顧云毅拿著傘在大廳久久等著。
“爸爸，我們在等誰啊，她什么時候來啊？”也許是等得有些許枯燥，顧云毅不禁向顧平問道。
“我們在等一位奶奶，她是爺爺和奶奶的好朋友。”顧平耐心解釋道。
“好朋友?！鳖櫾埔闳糁艚?，“就像我在學校里那樣的好朋友嗎?！?p> “差不多吧?！鳖櫰较肓讼?，沖顧云毅點了點頭。
又過了一會兒，隨著出站口的人流涌出，顧平在人群中看到了所等之人。
“覃姨，這里！”顧平大聲呼喊著，但也許是人太多了，淹沒了聲音，見沒有什么反應，便拉著顧云毅去欄桿旁邊等著。
“覃姨，這里?！鳖櫰竭@次是很近距離的說的。
那人打量了一下顧平良久：“你是阿平吧？”
“是我，覃姨?！鳖櫰竭B連應聲。
“喲，我第一眼還沒瞧出來。”她說完，兀自笑了一下。
已是垂垂老矣的年紀，覃昭云也是滿頭白發(fā)，但歲月不敗美人，覃昭云的精氣神還是很好的，她笑起來一如年輕時那般，令人見之親切之至。
“來，小毅，這是覃奶奶?！鳖櫰桨杨櫾埔憷今言泼媲埃謱︸言普f道，“這是我兒子，顧云毅。”
顧云毅嘴是極甜的，柔聲柔氣的喊了一聲“覃奶奶”。
“都長這么大了?！瘪言茖︻櫾埔闶强戳擞挚矗昂孟褡罱淮尉瓦@小子出生的時候見過，這一晃眼，快十年了吧?！?p> “剛好十年?！鳖櫰窖a充道，“小毅今年剛好10歲?！?p> “那我們就先回去吧。”顧平招呼著覃昭云，“母親在醫(yī)院照顧父親，抽不開身，也說是好久沒見，想念得緊呢?！?p> “顧大哥他如何了?！瘪言聘櫰竭呑哌厗枴?p> 顧平語氣有些無奈：“還是老樣子，想必母親在電話里也與你說了個大概吧?！?p> 覃昭云點點頭，又是一陣沉默。
先是去醫(yī)院看望了顧連舟，彼時顧連舟正在小憩。
“顧大哥?！瘪言圃诓〈睬白拢恢蔽醋髀?，等到他醒來才殷切的打了聲招呼。
“何時來的？”顧連舟醒來見著覃昭云甚是驚喜。
“有一陣了?！鳖櫰交卮鸬?，“見你在睡覺，便沒有叫醒你?！?p> 顧連舟起身有些吃力，在顧平的幫扶下坐正，轉(zhuǎn)頭吩咐顧平：“歇一會兒便帶你覃姨下去吧，你哥哥和母親應該已經(jīng)去館子里了。”
“你又不去嗎？今天可是哥哥的生日?！鳖櫰皆鞠氲氖前杨欉B舟一道接下去。
顧連舟搖搖頭：“我就不下去了，身子累得很，也不用帶飯上來，囑咐你母親打一點清粥上來就成。”
“好吧?！鳖櫰街李欉B舟是勸不動的，“那我和覃姨便先下去了?！?p> 又坐了一會兒，覃昭云與顧連舟敘了一會兒舊，待到時間差不多了，顧平便陪著覃昭云下去了，霎時又恢復了寧靜。余成希吃了藥嗜睡得很，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無聲無息的。
顧連舟與覃昭云其實并未算久別，上次相見也無非一年前杜婉芳生日的時候，那時顧平和顧琴都在外地，只有顧準和覃昭云陪著他倆。
多年來一直都有聯(lián)系也是可貴，細細想來這么多年的經(jīng)歷，顧連舟驟然間有些困了，閉上雙眼，仿佛又回到了泛舊的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