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仙啊
這云城多矮屋,最高的,乃是東南方的摘月閣,那里住著云城郡守的獨女。
而這北巷中,兩側(cè)花樹繁茂,多高過院墻梁頂,但凡清風拂掠而過,落英繽紛,是與東南方截然不同的景色。
寧枝枝站在一棵大梨花樹前,踮起腳,摘下幾朵梨花來,她將一朵置于口中,舌尖微澀。她有點兒想不明白,這樣苦的花,如何能做出人們口中香甜軟糯的如意糕呢?
她松手,一朵梨花落地,白色的花在空中打了個旋兒,墜在地上,寧枝枝仔細端詳片刻,忽而笑了。
根據(jù)這卦象顯示,看來她并沒有找錯。
她又看了眼梨花樹后的屋子,微微瞇起了眸子,虛虛看去,確是有一縷淡青色的妖氣籠罩在上頭。
那妖氣很淡很淡,應當是有妖曾經(jīng)來過。
她垂眸,在心里想,就是不知道這妖和柳生遇到的那只是不是同一個?
師父同那柳生對話時,曾指了指那柳樹。
可寧枝枝看過,無論是那柳樹,還是那柳生,身上皆無任何妖氣。
但方才她入城時,聽見幾個乞丐低聲細語。
年幼的乞丐蜷縮在墻角,低聲說道:“如今禍事是除了,只是可憐那北巷顧老爹,所有人都去瞧那郡守的女婿,又有誰去瞧一眼顧老爹呢?”
年長的乞丐猛地敲了一下他的頭,沒好氣道:“你還可憐別人,你自個兒都活不下去。”
年幼的乞丐捂著頭,怯生生的往后退了一步,喃喃道:“我只是想,從前顧老爹經(jīng)常會將剩下的如意糕分于我們,他多么好的人啊,只可惜……”
后面的話寧枝枝沒有聽下去,她循著他們口中細碎的言語,才找到這北巷。
站定的久了,左右嘮嗑的鄰里互相對視了幾眼,看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生得招人疼,便有一個裹著青色頭巾的大娘問道:“小女郎,你可有何事來找顧老爹么?”
寧枝枝抬頭,鵝黃色的發(fā)帶被風輕輕吹起,落到她眉心,她伸手一把抓了下來,微微皺眉,指尖朝梨花樹后面一指:“您是說的顧老爹,可是這戶人家?”
“是的呀?!蹦谴竽镆娝昙o那般小,臉上卻端著一副格格不入的嚴肅表情,便有些忍俊不禁,又掏出干棗來哄她,“小女郎,嘗嘗不,可甜了。”
還不待寧枝枝拒絕,那婦人已經(jīng)將一把棗干放于她掌心,儼然一副不容拒絕的模樣。
寧枝枝低下頭,不由得輕笑出聲:“多謝大娘?!?p> 她看了眼手心的梨花,指尖于上面一點,淺淺的靈力稍縱即逝:“大娘,這個送你,你可以吃吃看。”
她將手中的梨花送到那大娘手中,朝她輕軟的笑。
那大娘看著小女郎這般笑,像是一顆糖,輕輕軟軟的,不經(jīng)意就甜到了心底。
她就像是被蠱惑了一般,下意識拿起那朵梨花,置于口中,口中苦澀的觸感讓她驀然驚醒,她一怔,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干了什么,但小女郎看著她,她也不好意思吐出來,只能僵硬著臉色咽下。
寧枝枝見她吃了,又笑著問道:“我有事找顧老爹,我能進么?”
“你去吧,只是顧老爹最近因為……他情緒不是很好,你若是去,莫要激怒他便是了。”那大娘替她推開了門。
“多謝?!睂幹χη扑谎郏觳较г陂T后。
那大娘嘆了口氣,這才同其他幾個大娘一邊嘮嗑,一邊朝家走去。
另外一個大娘拿手肘撞了撞她:“誒,劉二娘,那女郎隨便從樹上摘下一朵梨花給你,你咋說吃就吃呢!那能吃嗎?誰會去吃一朵花,更何況,那都不干凈!”
劉二娘嘆了口氣:“那女郎太招人疼了,被她那樣看著,我當時沒想到別的。”
她話音剛落,突然手里的東西撒了一地,她捂住肚子,疼的直不起腰。
“劉姐姐,你咋了?”一邊的大娘扶住她,滿臉著急。
剛剛說話的人一拍大腿:“哎喲喂,我就知道,這肯定是那花吃壞了身子,走走走,咱們?nèi)フ覐埓蠓蚯魄?,這身體啊,最是重要,千萬別出了什么岔子。”
就在她們要往回走時,劉二娘突然又直起身子,她輕輕拍了下衣袖,撿起地上灑落的物件。
見眾人擔心,她便搖搖頭:“沒事,沒事,哪兒有那么嬌貴,動不動就去看大夫,那可要好幾十個銅板呢!”
“誒,劉二娘,你這身上是什么味道?好香??!”一個婦人湊近劉二娘,細細的聞了下,一股子香味兒往她鼻尖里鉆。
“有點兒像梨花的味道,但又比那味道濃郁好聞一些?!?p> 劉二娘心里一突,面上卻笑了下:“咱們剛剛從那梨花樹下走過,難免沾了些味道?!?p> “那我怎么沒沾上些梨花香呢?”那婦人撩起衣袖仔細聞了聞,頗有些遺憾。
劉二娘急忙打斷她的話:“好了好了,不說了,這時候也不早了,我還得回去給我家那口子做飯呢!回了啊!”
她連忙擺擺手,快步往家里走。
回了家,見身后沒人跟來,她這才呼出一口氣,緊緊的關(guān)上了門。
在院中劈柴的男人見她臉色怪異,忍不住開口問道:“婆娘,你咋了?”
“你有沒有聞到什么香味兒?”劉二娘放下手中的東西,湊近那男人。
“什么香味兒???嗯,是挺香的,你是去買了些水粉么?”男人撓撓頭,一臉憨厚。
劉二娘見他那樣子,搖搖頭,又去扯他的手,帶著他往屋里走去,邊走邊道:“當家的,今兒個,我吃了一個小姑娘給我的梨花。”
當家的蹭的一下站定,拉住她的手就要往外走:“胡鬧啊你,那玩意兒能吃?”
“哎呀,你別鬧,聽我再言,回來的路上我突然肚子疼得厲害?!币娮约夷强谧佑忠樱瑒⒍锛泵ψё∷氖?,“你急什么?聽我說完。”
“我就疼了一下,那一下我突然就直不起腰來,但疼完了之后,我突然覺得我渾身氣爽,我不是一直腰疼腿疼,還時不時的頭暈嗎?但剛剛那一下之后,我頓時渾身熱乎乎的,舒坦的不行,那些疼痛,竟然一下子就消失了?!?p> 男人摸摸她額頭,直直搖頭:“你這婆娘,又不曾燒昏了頭,哪里來的錯覺。不行,咱們還是得去找張大夫看看,你什么都敢吃,仔細吃出毛病來?!?p> “唉,你聽我說?!鼻颇腥死纤屯庾?,劉二娘急忙拽住他,“此事是真的,我沒買什么胭脂水粉,你再仔細聞聞,普通的梨花哪兒有這樣好聞?”
劉二娘一跺腳,立刻下了結(jié)論:“就是那小姑娘的梨花才如此的。”
男人一臉懷疑:“當真有那么神?”
“唉,我當時瞧那孩子,眉清目秀的,如今想來,這世間哪兒有那樣好看的孩子,怕不是真仙下凡了?”劉二娘一把拽住男人的手,滿眼激動,“當家的,你說,那咱們會不會能愿望成真,說不定過些時日,咱們就有孩子了呢!”
男人握緊她的手,心疼道:“咱們不想這個,沒孩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啊,咱們順其自然便好?!?p> 他們此時并不知道,劉二娘的話,一語成讖。
當然,這并不是寧枝枝的功勞。
寧枝枝只是看出她身上有兩種氣纏繞在一起,想來是有了身孕,又見她身體過寒,胎兒未穩(wěn),寧枝枝怕她出事,這才送她一縷靈力,護她母子平安。
劉二娘那里如何了,寧枝枝并不知曉,她繞過梨花林,推開門輕輕地扣了兩聲,里面?zhèn)鱽砜人月?,緊接著是一個老人的聲音:“誰?。俊?p> “今日冒昧上門,是有些事,關(guān)于顧二郎的?!?p> 寧枝枝話音剛落,半掩的房門猛地被推開,發(fā)出“吱呀”一聲響。
她瞇眼看去,就見身形干瘦的顧老爹拖著步子走了出來,又因為太急,有幾次險些摔倒在地。
他青灰布衣,面色慘白,一副低糜之相。
老人混濁的雙眼驀然亮了一下,急忙抓住寧枝枝的手:“女郎,你真的知曉二郎的下落么?”
寧枝枝見這老人頹靡的模樣,不由得后退一步,那顧二郎,又是與妖走得近,又是將近個把月未歸,就算是有消息,恐怕,也是兇多吉少了。
還不待寧枝枝說話,那顧二爹亦是一退:“也是,你個不大的女娃娃,哪里是知曉這些個事兒的?!?p> 說罷,他又揮揮手,將寧枝枝一把推了出去:“你這女娃娃快快離開吧,莫要繼續(xù)消遣我老頭子了。”
寧枝枝踉蹌了一下,才站穩(wěn),門在她面前重重合上,只聽得“咔嗒”一聲,原來是顧老爹落了鎖。
寧枝枝又往里面看了一眼,倒沒多么失望,就在剛剛她已經(jīng)看清楚了,顧老爹身上只有屬于凡人的白氣,這便說明,他從未與那妖怪碰過面,在他身上花再多的功夫,那也是白費。
接下來,她應當去找,郡守的女婿又是誰。
寧枝枝閉眼又摘下一朵梨花,用手蓋上,她睜開眼,仔細瞧了瞧,突然笑了起來。
今夜子時,是個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