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殺你。”橋上的另一人面無表情地說。他站立于橋上，存在感弱到不仔細看注意不到，與其說他存在感弱，不如說縹緲。他站在橋中央，身形縹緲，被飄起的海霧遮住，人在那，只要他不想，你就看不見他。
沒有再穿掛著熟悉吊牌的衣服，灰色大衣的根部殘破不堪，衣擺成扭曲的鋸齒，像是被狗啃了一樣。是逆風的，風吹向自己，帶著衣服一起。
胸懷一根狹長的金屬棍子。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著他。
江流從漫步到小跑，抬起手里的魔杖，迅速接近他，一股腦撞進了對方懷里，突然猛地吐出一口血，一節(jié)鋒利的爪子從他的胸口探出。
他硬生生地撞上去，籠罩整座大橋的空間像是斷了一樣，在這一刻靜止。
“林蒙……”江流瞪大雙眼。
“他們說你是最后記得我的人，我本可以不殺你的?！绷置烧f這話時大概沒想過自己曾經舔著臉要錢的模樣吧。
想象看清這張臉。問問自己這些年氣的一度想從睡夢中醒來打的人是誰，為什么會從三年前記到現(xiàn)在。其實一點沒變吧，看到了還是會想揍，雖然氣質截然不同，可你就是覺得沒有變。
江流胸口塌下來，“你是在什么時候回憶起龍王的記憶。他們說了，二代種的龍王意識游蕩于世，可能會降臨到人類身上以此復活。告訴我是在什么時候……好讓我死得瞑目，我可不希望三個月都是被龍偷的東西?！毙乜诹飨碌难恢睗补嗟剿嗟厣希@樣的地方一定困不住一頭龍王吧。江流接受了自己送人頭的現(xiàn)實。
現(xiàn)在江流僅僅像是個玩具生產商，把玩具賣給小孩后，希望得到的反饋只要不是多年后小孩長大成年后的。
“唱歌?！饼埻跽f。
“是這樣嗎?！卑凑正埻醯幕卮?，江流大概要死不瞑目了。他和一頭龍王做了三個月的練習生同伙?？刹恢罏槭裁?，聽著回答，江流覺得心里一片安寧，可能是因為他胸口已經被掏空的原因，物理上安心，不安心不行。
“你就這么死了。”
“沒事，反正不是親生?！?p> “氣話？嗯，猜到了?！?p> “我是第二個，他們無所謂，你特么不氣我會死啊！”江流下意識地道，話已出口，但看到林蒙現(xiàn)在的臉后，覺得說這話不合適，可憋回去已然不可能。
“你說過吧?！苯髡f。
林蒙的臉永遠是冷冷的。
江流抓著林蒙，手指甲微微扣進衣領中。
他說過一輩子給他錢的話，就陪他跳一輩子舞，到棺材里也跳。江流對他說過，這輩子讓他滾的遠遠的，沒事自己賺錢去。他們說過很多類似的話，一時間也不知道是哪個說過。
江流本應該說我付你錢，作為龍族，你讓我殺了算吧，既然你都愿意為錢在棺材里跳舞，讓我的魔法在你身上跳舞也是不介意的吧。林蒙說過為了錢，什么事都可以做。而江流的任務正是殺了林蒙。
“他們還和你說過什么。”林蒙問。
“龍吃人?！苯骱鋈挥X得什么也不想了，大腦一片空白，感覺不到自己在呼吸，按癥狀來說他就快死了，所幸把想說的話都說完吧，死之前做個有問必答的人，“他們說龍吃了人，記憶就會恢復，獲得人類的記憶，比如你吃了我，你就獲得了我的記憶。他們說這是個很變態(tài)的事，如果我是龍你是人，我吃了你，就能知道你是什么樣的腦袋才會天天想著偷人東西，還不算變態(tài)。”
這一刻，江流除了有氣無力以外，終于說了一長串的話，快要讓他咽氣了。
可是依然是心安，江流在說完內心感到一片心安理得。那種潮水涌向他將他包裹的感覺，明明是漩渦，身陷其中任然覺得沒有絲毫危險的感覺，恐怕就是形容此刻的。
不得不承認，他想看看林蒙吃了自己之后，了解到他屠龍的決心，龍王害怕殺心，產生恐懼，是否也算他沒有白死呢。
江流的眼角露出不明意義的淚水，也許是傷口拉得他生疼導致的。一瞬間，這個人類忽然有了力氣，像是回光返照，整個人掛在林蒙身上。
像是根崩斷的弦，終于忍不住。江流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鮮血流在龍王的耳畔，他幾乎是抖著嘴唇說的：
他放下了手里抬起的魔杖，亮著白光的魔杖。
“林蒙，吃了我……”他一直在等一個答案，從三個月分別后上大學起，想要知道知道答案的心就如同樹枝上的樹葉一般纏著他的心，每晚睡覺生根發(fā)芽，讓人有時窒息醒來。他一直在找這個答案，為何會窒息。
他愛上了一頭龍，還是同性。
“能夠我你真正的名字嗎?！?p> “……”抱著江流的林蒙一言未發(fā)，等到江流閉上眼睛，躺在懷里一動不動，胸口沒了一點起伏的時候。
“赫爾墨斯?！彼麤]有給出答案。
那一天，沒人知道大橋上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后來到場的專員也只是通過測寫推測可能發(fā)生的一系列的事。海上的迷霧實在是太大了，等到屠龍組登陸的時候，現(xiàn)場只留下了一件風衣和一堆殘骸。
沒人清楚這個名叫江流的少年與蘇醒的龍族具體是什么關系，那短短幾分鐘里發(fā)生了什么。也許是江流念在舊情上告訴了對方逃脫的路線，也許是江流提早登陸，與對方交手，實力不濟，死在了對方手下。無論是哪個，江流都已經死了。只要江流死了，意味著龍王徹底失蹤了。屠龍任務不了了之，從頭到尾只有江流死了，他還放走了龍王。
沒人知道是為什么，如今這件事作為未解之謎一直掛在屠龍協(xié)會的懸賞大廳等待有緣人去解讀當年的真相?？墒撬坪醢倌旰笠膊粫腥酥?，它將作為秘密一直掛在網上。
只有江流自己知道。這么做是為了找尋一個答案。
為什么，因為他很可能愛上了一條龍。
……
古拉斯教授結束了電影放映，用火魔法點燃了懸掛在就教室中央的火炬。光明一下子回歸了整間教室。
學生被突如其來的光打亮到睜不開眼，睜眼哇哇大叫“滅了，滅了！”
也難怪他們會這么叫。教室的前排，坐著的全是一群一年級學生，喊叫是他們發(fā)出的。發(fā)出驚天喊叫的也是他們。小學生嘛，大多處于好奇愛講話的年齡，但凡一些小事情都能給你整得跟世界末日似的。
古拉斯教授，全名古拉斯，卡希爾學院目前最德高望重的教授，擅長龍文和龍族文化的研究，最近發(fā)明了人造龍骨這樣里程碑意義的存在，喜歡的事是手寫作戰(zhàn)計劃。
在面對一群低年級小孩時，古拉斯教授拍了拍最靠前小朋友的腦袋，顯得富有經驗，知道怎么讓這群小孩安靜。
只是今天，上的是一節(jié)公開討論課，沒必要太安靜。
作為描寫龍與人的電影，教授今天特意選擇這部電影，影源是從屠龍協(xié)會那里借來的。這部電影是對外保密的，簡而言之就是不會在市面上發(fā)行的，只有屠龍協(xié)會授權過的，才可以有機會觀看。
為什么選擇這部，要知道在屠龍協(xié)會有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凡是和混血種扯上關系的一律ssr級別處理。更不用說講人與龍的故事，這種電影放在協(xié)會內部擺明了要被禁止的。
古拉斯有自己的打算，他打算讓學生們看看，龍與人是可以正常相處的。好比日暮與星，日暮夾在白天與黑夜中間，星星夾在太陽和月亮之間，他們調劑著兩者之間的關系，這種能力被稱作“理解”，人和龍之間也是可以存在理解的。
盡管沒有人去證實電影里故事的真實性。
小心夾在中間的東西就對了。人們越怕什么就會越看什么，俗稱帶著批判的目光，看懂了就是諷刺。
古拉斯一邊回應低年級小孩，一邊把目光投向教室后排的高年級學生那。不少小孩嚷嚷“搞基死得早”，古拉斯注意到后排的高年級學生呆坐在椅子上，有的如定住的僵尸，不少紅著眼眶。說了這是節(jié)公開課，教室里坐的不止有一個年級的人。
關于龍與人的愛情電影，他們看了非常感動，有次眼紅。
大可不必如此。
事實其實是高年級學生犯了龍語，這是污血種第一次理解龍與人愛戀都會有的自然反應，是對純血種的某種“敬畏”，用人類的話來說就是感動，龍族的感動。放在龍族，那叫龍語。
電影的最后說沒人知道那短短幾分鐘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龍王失蹤了，江流死了。其實是不爭的詭辯。沒有人不心知肚明。真相一定是江流放走了龍王，并讓龍王吃自己，將一切秘密埋在一個最不會泄露秘密的腦海中。
因為看的人都觸發(fā)了“龍語”……
一個污血種一生之中只會觸發(fā)一次龍語，那就是理解人與龍相戀后。
所幸只有一次，這或許是這部影片還能得以保留至今的原因。
希望提前讓人“龍語”，以防止今后無法預料的“龍語”，保全生命。
古拉斯教授覺得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對于高年級人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