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晚，汪子涵與紅豆一起將東西收拾整齊，裝箱的裝箱，都拿鎖頭鎖好；能貼身帶走的銀票、值錢的小物件等且縫進寬寬的腰帶里。等都收拾妥當(dāng)了，都快亥時了，兩人這才洗漱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子涵尚在軟枕高臥，紅豆已經(jīng)引著大夫進了外間，劉媽媽陪在一邊。
“娘子，夫人這幾天身上不大舒暢，一大早就請了大夫過來看診，過后說是正好順便來給您請個平安脈？”
紅豆立在臥室門口恭敬的說。
“啊呀——什么時辰啦？”
子涵迷迷糊糊的說。
“剛過卯時?！?p> “哦……是有點遲了……紅豆，你進來吧！”
“吱呀”一聲，紅豆推開門走進臥室，回身又將門掩上了。她一邊服侍子涵洗漱梳頭，一邊低聲問。
“娘子，真的要這樣做嗎？要是……若夫人直接封了院子，將我們封死在里面……或者報了官，讓官府把我們抓去隔離怎么辦？”
昨晚上忙忙亂亂的收拾東西，什么都沒想；如今事到臨頭，紅豆突然又擔(dān)心起來，梳子在子涵頭上梳了十幾下，另一只手還未能握住頭發(fā)。
她怕死。
滿京城都說建寧侯夫人林氏溫柔賢惠，待人接物都開朗大方，幫助建寧侯打理內(nèi)務(wù)，應(yīng)酬相和，樣樣得心應(yīng)手；對原配之女也視同親生，悉心教養(yǎng)，不像有些繼室對原配子女采取捧殺的手段，大娘子十幾年來在外都沒有什么不好的名頭。雖然年逾十九，尚未婚配，那也是因為大娘子孝順，自請給祖父守孝三年，這才耽誤了親事。大娘子這么孝順知禮，那也是嫡母林氏的功勞。
大娘子身邊，在她服侍之前，那些被打發(fā)走的丫鬟們后來都如何了？別人只知道有幾個還在府里其他崗位上繼續(xù)當(dāng)差，有幾個退回了莊子上；卻不知道，當(dāng)初頂著大丫鬟名頭，領(lǐng)著教壞大娘子的任務(wù)的那幾個人，墳頭草都不知道有多高了。
之中有一位是她哥哥的青梅竹馬——紅菱姐姐，兩家人早私底下約好了，等到了年齡，稟了家主就能讓兩人成親了。
那時候紅菱姐姐與她哥哥說，領(lǐng)了夫人一個任務(wù)，賞銀有不少，到時他們成婚時正好做嫁妝。誰知道沒幾天就聽說紅菱做事出了岔子，被大娘子趕出院子了，紅菱姐姐心氣高，一時想不開，投了井。
哥哥大病一場后，從此恨上了大娘子，還染上了酗酒的毛病。
后來紅豆被選出來服侍大娘子，她大哥還對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還唆使她一定要叫娘子吃個大虧。
再后來，大哥因為酗酒誤了府里一件大事，被她偶然回家發(fā)現(xiàn)時，一家人差點兒要吊死他了。
他們一家人都明白：雖然他們是夫人的人，但是誤了夫人的事，她也不會網(wǎng)開一面的，一家人不說被處死，至少都會被趕出去。好在事情尚未爆發(fā)，紅豆情急之下，病急亂投醫(yī)，趕回府求到了娘子身上。
她自服侍大娘子后，總覺得娘子不是簡單的人，什么事情到了姑娘手上，都能解決，總會有一個意想不到的結(jié)局。那一次大娘子幫他們出了個主意，他們半信半疑照著做了之后，居然真的解決了那個大麻煩，反而還得了夫人的青眼，哥哥也另得了個采買的位置，油水充足。
從那以后哥哥再不提叫她對大娘子使壞了，也戒了酒，從此踏踏實實當(dāng)差，一家人都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激姑娘。
即使她相信娘子足智多謀，但對天花這類“瘟疫”，自古以來都是隔離——封閉——燒、死、處、理。若是夫人趁此機會，以此為借口真的弄死娘子，她自己怕也是絕無生路了。
“放心，她自己女兒正在與平首輔三公子議親，這種時候如果說家里有人得了惡性傳染病，怕不是隔壁大將軍府和平首府家的人都要逃走啦，還如何說親？”
平家三公子是嫡幼子，自幼最得平首輔寵愛，又風(fēng)流倜儻，文采斐然，年方十六歲就滿腹經(jīng)綸，外傳明年下場必能中舉。滿京城有適齡姑娘的人家，打破頭都想與他家結(jié)親。這次因著兩家近鄰，才能近水樓臺先得月。
“首輔夫人念著二妹妹知根知底的，從小看著長大的情分上，愿意給個機會，你說夫人能放過嗎？”
子涵給了她一顆定心丸。
“再說，前兩日府里才開過宴會，這時候說我得了天花，你說其他的客人會怎么想？”子涵乜了她一眼。
紅豆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果然，大夫進來后詢問了幾句，就說大娘子是飲食上不注意，有些不適應(yīng)，這才生的疹子，不確定傳染不傳染——但或許不會，因為貼身服侍的丫頭到現(xiàn)在也沒有事——這就是紅豆剛才給大夫和劉媽媽塞了銀子的結(jié)果。
“不過老夫還是建議隔離開來，以防萬一。城內(nèi)侯府所在人口密集，貴人眾多，若是不小心沖撞了貴人……”老大夫捻著胡須，意味深長的說。
“既然如此——”
站在門口離得遠遠的劉媽媽立刻轉(zhuǎn)向汪子涵，
“大娘子，您看——”
劉媽媽斜眼看著子涵，一手捂著鼻子，似乎那疹子就要被穿堂風(fēng)吹到她身上去了，一邊拉長了聲調(diào)，慢悠悠的道。
子涵坐在桌邊，手還放在桌面上，低著頭一直沉默不語。遮面的絲巾有些大，將頭臉都給遮住了，只露出一雙眼睛。
她這一低頭，本來就離得遠，劉媽媽更加看不清她的表情，以為她不愿意。
哈，她當(dāng)然不會愿意，這小蹄子滑不溜手，行事看起來粗莽魯直，卻總能有辦法叫夫人無法發(fā)作。
以前有老太爺在，總不能叫夫人一力降十會，先處理了人再想辦法隨便掰個名頭。再后來守孝期間，為了侯爺起復(fù)不受影響，一家子小心翼翼，不敢鬧出什么響動來。本來夫人為了小娘子的親事，都先將這小蹄子的事放在一邊了，想等小娘子親事定下后再來處理她，不想這就撞上了。
劉媽媽內(nèi)心十分得意，嘴上還得語重心長。
“大娘子，咱這府里上上下下，老夫人、侯爺、夫人、大少爺，二少爺還有幾個小姐，他們哪一個不對您關(guān)愛有加？你得了這毛病，不說傳染不傳染，總得防著過了病氣吧？老夫人那樣疼愛你，你舍得叫她也受這病痛？”
劉媽媽歇了一口氣，有些口渴，但茶水都在大娘子旁邊，她不敢過去，只好咳了兩聲，繼續(xù)道：“而且，咱侯府所在周邊皆是貴人，要叫你這病傳了出去，叫哪個身體嬌弱的貴人出了事，你是萬死莫辭，咱們侯府就萬劫不復(fù)啦?。∵€有，侯爺每日上朝，若是……”
聽劉媽媽說的，似乎房間里毒氣彌漫，馬上就要傳染到全京城，似乎羽林衛(wèi)和城防軍都要上來抓人。
“我去莊子上?！?p> 子涵只好“萬般無奈，不甘不愿”的答應(yīng)了。
但她也提了條件，只去母親徐氏留下的那個莊子。劉媽媽也代林氏答應(yīng)了：只要出了府，不管是哪個莊子都一樣，那些泥腿子還能不聽主子的話了不成？
子涵倒想痛痛快快的走，但為了不讓人起疑，還跟劉媽媽因為帶不帶衣物首飾等起了爭執(zhí)。正熱鬧間，就聽樓下有小丫頭喊劉媽媽。
“劉媽媽，劉媽媽，夫人讓您過去，有媒人上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