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再次搜尋，村里卻沒有如那個孩子一樣幸運的人了。

　　他們準(zhǔn)備在村子里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先派人回樊城打探一番再做決定。

　　據(jù)趙卓所說，那群繞到樊城背后的金人是在燕山找到了一條小道，繞過了關(guān)口，直接插進(jìn)了大梁朝腹地。

　　趙卓分析，那條小道應(yīng)該是邊境一些走私販子用來走私鹽鐵到草原上趟出來的小路。也不知道是誰將這條路透露給了金人，導(dǎo)致那些北金兵丁居然真的闖進(jìn)了襄城。

　　襄城那邊因為全無防備，被這百來名金兵殺入了城，城中百姓損失慘重，而這些金兵則滿載而歸，離去前還放了一把大火，讓襄城剩下的幸存百姓無家可歸。這些都是后來兩城被奪回后，大家才聽說到的。

　　趙卓他們將那些畜牲全部坑殺后，帶回來的戰(zhàn)利品雖然有一部分已被炸藥損毀，但還有更多，他們?nèi)畮讉€人都沒辦法全部運回來。

　　因為有了充足的人手保護(hù)，子涵這一夜是歇在村子里，不用再躲在地窖里了。

　　村人的遺體暫且安置在本村祠堂。所有人都很疲憊，暫時沒有余力讓他們?nèi)胪翞榘病?p>　　現(xiàn)在已是天寒地凍，滴水成冰的時節(jié)了，想要挖一個足夠的深坑掩埋他們，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好在氣溫低，再過幾天處理也沒有什么異味。

　　說實話，住在剛剛發(fā)生過那樣慘烈事情的村莊里，子涵心里還是有些不自在。她本想讓李嬤嬤帶著那個孩子單獨一間屋子，最后還是讓他們同自己一間房了。

　　李嬤嬤感動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她這輩子都沒受過這么大的驚嚇，恐怕將來有一段時間都不敢一個人呆著了。

　　入夜，除了放哨的人以外，整個村莊都安靜了下來。

　　子涵躺在溫暖的炕上，全身暖洋洋的，明明很疲憊，卻一直不敢閉上眼睛，只是望著屋角那一盞如豆的燈火。

　　李嬤嬤也是。

　　她一手拍哄著那個小孩子，孩子早已睡著，她的手卻一直沒停。眼皮子剛一閉上，馬上又一激靈睜了開來——她完全不敢閉上眼睛，總覺得這房間里黑黢黢的地方，會有些什么東西藏匿在那里，等他們都睡著了就會出來……

　　子涵的眼前一直浮現(xiàn)出這家主人的一幕幕，那位男主人、女主人、還有那個小姑娘，和那兩個孩子，那凄慘可怕的影象，一直在她腦中回放。

　　如果不是因為她現(xiàn)在的身份地位，還有趙澤的保護(hù)，那也便是她的下場了。而在她眼睛沒有看見的地方，還有更多的梁人被異族、被土匪，殺害、凌虐、禍害。

　　所以弟弟成為趙澤后，才會那么想要將那些侵略中原的異族人趕出大梁朝的國土吧！只有將他們打怕了，才會永遠(yuǎn)不敢再犯我中華。

　　她不認(rèn)為弟弟的理想能夠?qū)崿F(xiàn)。

　　畢竟在這種封建王朝，人的行為受到思想所限，一代又一代的王朝崛起，又一代又一代的沒落。每一次，下一個王朝剛剛開國時或許看起來比上一代更能代表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但是很快，既得利益者為了保護(hù)自己的權(quán)利，又會開始壓榨普通平民百姓，整個國家的大部分資源又被掌握在少數(shù)人的手中。那些掌控著王朝運行方向的大人物們只顧著爭權(quán)奪利，卻渾然拋卻了王朝和百姓的安危。

　　在這樣的背景下，趙澤即便戰(zhàn)神下凡，岳飛在世，真能在他有生之年奪回燕云十六州，將金人趕回白山黑水之間去，最后的下場比岳飛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甚至因為他皇族的身份，恐怕還會為下一代的皇帝所忌——即便現(xiàn)在的太子與他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能不能順利登基還不能斷言；登基以后，經(jīng)過權(quán)力的熏陶，還會像現(xiàn)在這樣愛護(hù)這個弟弟嗎？

　　一直以來，她是真的覺得奮力拼搏還不如隨波逐流，多做多錯，少做不錯。

　　她本以為國破家亡、顛沛流離的日子離她還很遠(yuǎn)，畢竟前世的宋朝還有個南宋在茍延殘喘，她以為自己至少能活到壽終正寢。

　　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

　　但這兩日的所見所聞，對她來說就如醍醐灌頂。

　　現(xiàn)世不是前世，誰知道還有沒有一個南梁能容她安身？

　　本朝已經(jīng)有那么多的挖自家墻角的人，在奮力揮舞著鋤頭，大梁朝大廈將傾。若非有人通敵，這次那些金人就不會能避開雍王趙澤在邊關(guān)沿線布下的堅固防線，闖進(jìn)大梁朝的腹地，接連攻陷了襄城、樊城。

　　又有趙澤堂堂一位嫡皇子，本朝的雍王殿下，連自己的府邸都保不??；且在金兵尚未攻破防線前，他便命人將自己送離樊城。這又說明了什么？他對自己的軍隊無法完全控制！他對自己的大后方心存疑慮！

　　而事實也證明了他的想法是正確的。

　　如果危險來自遙遠(yuǎn)的未來，子涵還能裝作視而不見。但現(xiàn)在不管是她自己，還是弟弟趙澤，都已是危在旦夕，此時她再也不能掩耳盜鈴。

　　她是真的迫切需要改變了。

　　當(dāng)生存都沒有辦法保證的時候，誰還管蝴蝶不蝴蝶了？！

　　趙澤現(xiàn)在怎么樣？他還安全嗎？有沒有重新奪回樊城？日后回朝后，會不會因為曾經(jīng)丟失兩城而受到朝野譴責(zé)？……

　　她滿心都是趙澤，趙澤此時還在處理軍務(wù)。他已經(jīng)領(lǐng)兵奪回了襄城、樊城，正在安撫城中百姓，重新布置防線，忙得分身乏術(shù)。

　　最先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是趙瑜。

　　第二日一早，半夜未合眼的子涵便聽到院子外面人喊馬嘶，似是有兵馬到來。

　　她剛坐起身，準(zhǔn)備出去看看，房門便被人一把推了開來。趙瑜一身戎裝，比前兩次更加狼狽的沖了進(jìn)來。

　　“娘子，你怎么樣？可有受傷？”

　　他一進(jìn)來，便沖到了炕邊，一把握住子涵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子涵一低頭，這才發(fā)現(xiàn)李嬤嬤早就起身，已然出門了，炕上只有那個孩子。

　　她伸出手指，輕噓了一聲，指了指那個還趴在炕頭睡得香甜的孩子。

　　趙瑜看見孩子，當(dāng)即就一呆：他們有孩子了？隨即反應(yīng)過來，不由自失的一笑。他見子涵精神很好，身上也沒有明顯的外傷，立馬放松了很多，一屁股便坐到了炕上。

　　他這幾天無一刻休息：先是率軍隨著雍王殿下抵御金人的攻擊；后來聽說后方有變，樊城被破，他立刻向上峰申請回樊城查看情況，順便查找子涵的下落。

　　一想到樊城被破時，子涵尚未離開，他一顆心宛如油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