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寧千算萬算,也沒有想到,上門來打探的是自家伯娘,可是這位伯娘在族中一向是自恃身份,高高在上的,卻偏偏才干平平,心思淺顯地寫在臉上,連前身五娘這樣的小姑娘都知道她的那點心思,這樣的人也能做細(xì)作?
她這樣想著,心思一轉(zhuǎn),哭了起來:“二伯娘,寧兒不敢說!”
“哎呀,這是怎么說的,有什么不好說的,跟伯娘說吧,伯娘自然為你做主!”
“是二姐姐的事情!”
二伯娘吃驚地連眉毛都移位了:“這又關(guān)你二姐姐什么事情呢?”
“那日,我隨那個小丫頭去花園散散,結(jié)果她把我扔在那里,自己跑開了,我正等著呢,結(jié)果來了一個穿綠衣裳的小丫頭,問我是不是崔家二姑娘,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她就塞給我一張紙,我嚇壞了,奪路就逃,后來就不知道怎么暈倒了!”
二伯娘目瞪口呆:“怪不得那黃夫人說,有人看到你和人私相授受呢,可是這是哪個挨千刀的把我家敏兒做到局里呢?那紙條上寫著什么呢?”
“就是什么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之類的濃詞艷句,我祖母說,女孩子看到這些要爛眼珠子的,我一回來就把那張紙燒掉了,可過了幾日,來了一個不知是什么衙門的人,非要逼著我把這張紙條交出來,我早就燒了,哪里變出來給他們,他們又逼著我把這首艷詞抄出來帶走了,是不是他們傳出來的閑話呢?可是伯娘,這個黃夫人又是誰呢?”
“好孩子,你做得對,那些東西一刻也留不得的,下次有誰再問你這件事,就說是一個瘋子認(rèn)錯人了!黃夫人是兵部主事黃大人的夫人,上次在長安侯府對你印象很好,說是為自家長子相看媳婦,也就是黃大人結(jié)發(fā)夫人留下的兒子,黃夫人是填房進門沒有幾年的,可是她聽了一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托我來問一問,若是無事,便可上門來提親呢!”
崔寧誠懇地對二伯娘說道:“多謝二伯娘為我費心,可是我是這么想的,就是二伯娘這次向黃夫人解釋清楚了,但她心里未免還是有疑慮,對我疑神疑鬼的,我要是嫁過去了,婆媳之間稍有不對付,她就要拿這件事來壓我,偏偏這事又把二姐姐扯進來,我定然是不肯說出來的,天長日久的,這可如何是好!”
“不如伯娘就回了這親事,就說我遇到瘋子認(rèn)錯了人,被塞了一個不尷不尬的紙條,回來就把紙條燒了,又被衙門里的人紛擾了幾日,抄了一首艷詞去了,如今還被嚇得躺在床上呢,別的什么一概不要提了,黃夫人既然是聽到了這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就不好再做親了,長輩們尋思著準(zhǔn)備為我在家鄉(xiāng)找親事呢!您就這樣回那黃夫人吧!
崔寧說完,親自為二伯娘續(xù)了杯熱茶奉過去,不好意思地說:“我也不知道我的想法妥不妥,還請二伯娘斟酌斟酌!”
二伯娘一把拉住崔寧的手,感動地說:“我的兒,我真想不到你有這樣的心胸,保全了你二姐的名聲,也就是保全了我們崔家的名聲,伯娘以后絕不會虧待你的!”說著,還掉下眼淚來,崔寧也只好揉揉自己發(fā)干的眼睛,敬陪一下。
送走二伯娘,崔寧在碧紗櫥里小睡了一刻,便吩咐道,叫廚房的劉媽過來,我想吃一碗酸酸的胡辣湯,我來告訴她老宅的配方。
不到半個時辰,趙望江在皇城司衙門的案子上就躺著一張紙條,上面是龍飛鳳舞的幾個字,剛勁地不象出自一個弱女子之手:兵部黃主事之妻。他不禁微微一笑,看著這張紙條出神起來。
這一年的秋天過得特別漫長,主要是崔家在京城中的兩家人發(fā)生了很多的事情。
先是崔敏和長公主府的婚事沒有談成,據(jù)說是宮里的太后違和,作為外孫的鎮(zhèn)國公堅決不肯議婚,被人稱贊為純孝之人,長公主府為表歉意,還備上厚禮送到侍郎府,婚事不成。
這件事對二伯娘的打擊好像更大,本來在清河,她作為族長夫人,一直是眾星捧月的貴人,來到這遍地權(quán)貴的京城,大家好象對世家的清貴不以為然,她沒有受到應(yīng)有的尊重,對于這些幾代之前還是泥腿子的勛貴們她也終于不再俯就了,她決定回清河去。
崔二娘崔敏卻決定留下來,本來她對嫁入長公主府就是可有可無的感覺,能成的話,為家族聯(lián)姻多打開一個勛貴圈子也挺好,不成的話,也可嫁入文官之家,這和她自幼生活的書香門第生活更貼近。
總之,作為崔氏嫡女,聯(lián)姻是她為家族必須盡的職責(zé),而從小留在心里的那個人兒,既然已不可得,那就只有從此放開了。因此一時的一得一失,她并沒有放在心上,她一如既往地參加各種宴會應(yīng)酬,泰然自若,榮辱不驚,反而為她贏得了更好的名聲,這是后話了。
秋末的時候,崔明舉散館了,作為吏部侍郎的侄子,他的去處自然不會太差,被分在了禮部任主事,六品職級,起點還挺高的。
給家里寫信報喜后,祖母和父母都很高興,在家中置酒小慶了一下。因年下要回鄉(xiāng)過年,所以祭祖也安排在回鄉(xiāng)時舉行了。在京中的上司同僚以及親友故舊紛紛上門賀喜,侍郎府作為崔家在京中的長輩,也擺了一日酒,讓大家很奇怪的是,鎮(zhèn)國公府也派人送來賀貼和禮單,紛紛揣度,難道這鎮(zhèn)國公還沒有完全回絕和崔家的議親?這些勛貴之家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崔明舉拿過禮單,只見禮單上寫著:上等印泥兩盒、澄心紙十刀、掐絲琺瑯麒麟鎮(zhèn)紙兩枚、香云紗六匹、各色彩緞二十匹,織錦緞二十匹,云錦十匹,蜀錦十匹,心下明白,這是年輕的鎮(zhèn)國公在答謝上次的援手之義,崔明舉吩咐下人把禮單交給叔父,畢竟,明面上,這禮是送到侍郎府的,國公爺還真是個細(xì)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