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jīng)很深了,皇帝所居住的福臨宮已經(jīng)熄滅了燈火,只有殿門前兩個氣死燈依然閃著暗淡的光芒,你若是仔細一看,還發(fā)現(xiàn)殿門口依稀跪著一個人影,他穿著一身皇城司的官服,挺著筆直的腰板一動不動,眼睛直視著前方一動不動,時間一長,你還以為是一個雕塑,但你很快就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因為他倒下來了。
門口的兩個侍衛(wèi)拖著這個人向太監(jiān)們值宿的班房走去,一邊走一邊說,
“都兩天兩夜了,這鎮(zhèn)國公身板還真是不錯呢,可跟皇帝較勁,那胳膊還能擰得過大腿嗎?”
“那也得擰啊,換了你被逼著要娶個蠻女,你不也得這么干?”
兩個人邊搖頭便讓人去通知等在宮門口的鎮(zhèn)國公府的下人們來抬人。
福臨宮寢殿內(nèi),一幫人正圍著皇帝,侍候著他穿朝服,還只是寅時,他已經(jīng)要準備早朝了,也許是昨晚也沒有睡好,他很不高興,錢公公連忙湊到他跟前,小聲說了句什么,皇帝哼了一聲,臉色稍緩,卻沒有說什么,徑直向殿外走去,一幫太監(jiān)連忙跟了上去。
這幾日宮中暗傳,朝廷有意賜婚鎮(zhèn)國公和寶鏡郡主。
其實選趙望江為聯(lián)姻郡馬,也是大家都意料之中的事情了,皇帝的子嗣艱難,膝下只有皇后所生的大皇子和喬貴妃所生的二皇子,大皇子居著嫡長子之位,如無意外,就是將來的儲君,不可能娶一位蠻女,二皇子年齡尚幼,皇帝的親兄弟們早在先朝的爭儲斗爭中被皇帝殺得干干凈凈了,而其他的宗室子弟,血緣偏遠,鎮(zhèn)國公作為太后的親外孫,無疑是很好的聯(lián)姻對象,大不了以后再多納幾房妾室也就罷了,只是這鎮(zhèn)國公也是任性,硬是在皇帝宮前跪了兩天兩夜,國家大事,豈可如此兒戲!
很快就有好事之徒發(fā)現(xiàn)寧國長公主的車駕從鎮(zhèn)國公府飛快地駛向宮中而去,京城永遠都是八卦最大的來源地,還有什么能比天家故事更能吸引人的眼球呢?
沒有人知道這對天底下最尊貴的姐弟之間發(fā)生了什么?連皇帝宮中的小太監(jiān)也只聽到殿內(nèi)傳來一陣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然后就是長公主哭著出宮去了。唉,人生不如意事十八九,天家和平常老百姓之家又有何區(qū)別呢?
皇帝坐在案前,煩惱地按著眉心,寧國長公主憤怒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想,
“你是皇帝,你是真命天子,從你出生那天開始,你就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你奪走我母后的慈愛,自你出生,母后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了你,為了能為你鋪路,她把我嫁給那個軍中莽夫,讓我青年守寡,現(xiàn)在為了你的軍國大計,又要犧牲我的兒子,我恨你們,上天何其殘忍,讓我生在你們這樣的帝王之家!”
唉,誰人想生在這樣的帝王之家呢?朕也不愿啊,曾經(jīng)的他們也是情深義重的姐弟,年少時一起微服出游,邂逅那對才情過人的兄妹,各自墜入情網(wǎng),以為人生的美好,莫過如此,可沒過幾年便物是人非,姐姐被太后嫁給鎮(zhèn)國公,只為獲得這位驚才艷絕的一代名將的支持,而自己心中的她也在自己另娶他人之后抑郁而終。
人的宿命其實你在出生的那一刻,就被上天安排好了,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做徒勞地苦苦掙扎,一個是無寵無子的皇后,一個是皇后的養(yǎng)子,他們母子不爭便是死路,而爭了就必然要付出這些作為代價。
今天的趙望江何嘗不也是這樣呢,好在他還有自己的庇護,情況應該還不會太糟糕!
已經(jīng)開春了,可晚上依然寒涼,平南侯府除了當值的下人外,已經(jīng)看不到什么人走動了,人們都貓在屋內(nèi),年過完了,總算可以好好歇歇了。雖然女主人心情不好,但也不影響大家過自己的日子。
平南侯府的內(nèi)書房,侯爺還在忙碌著,溫暖的燈光映著他依然英俊的臉龐,已經(jīng)年過四十了,歲月似乎沒有在他臉上刻下什么痕跡,這會兒他正心情愉悅地盯著一張紙條出神。
突然有下人稟告,
“稟侯爺,世子來了!”
他隨手將紙條夾進一本書里,轉過身來,憂心忡忡地問道,
“你母親還是不肯見人嗎?”
竇正一邊行禮一邊答道,
“母親剛才已經(jīng)把門打開了,我讓韓嬤嬤給她端了一碗清粥過去了,餓久了就只能先喝點清粥了。”
平南侯欣慰地看著懂事的兒子說道,
“我一會就去陪你母親,好好勸勸她。”
“父親,我真是不明白,舅舅平日里那么疼大哥,為什么非要他娶個蠻女呢?隨便在朝中找個勛貴子弟不就行了嗎?”
“胡說,兩國邦交乃是誠意至上,豈容糊弄,現(xiàn)在看來,皇帝陛下對高麗公主還是比較看重的,不然不會選你大哥的?!?p> 竇正依然不太滿意地低聲嘟囔著。
“正兒,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將來是要承接這平南侯府的,我們身為皇家近親,天恩深重,平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在朝廷需要我們時,我們就得挺身而出,你不是讀過戰(zhàn)國策中趙太后質(zhì)子這一段嗎?同樣,身為勛貴子弟,婚姻之事也是得以國事為重,不可推諉的,你有空也開解一下你大哥,平日里看他為朝廷辦事還挺盡心的,怎么這會兒如此意氣用事,頂撞陛下呢?”
竇正敬佩地看著自己剛毅凜然的父親,由衷地一禮,
“孩兒謹遵父親教誨。”
“走吧,我們一起去看看你母親!”
看著兒子高大身形離開了書房,平南侯將書中的紙條放在燭火上,瞬間火光一閃,紙條化為灰燼,他也披上一件玄色鶴氅向上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