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上飄著霧,灰蒙蒙的。一架飛機從霧氣里穿過,發(fā)出轟隆隆的響聲。村寨里的人們都瞪大了眼睛,盯著空中灰色的“大鳥”,寂靜一片。飛機剛剛浸沒在云端的灰色中,人們的狂叫聲、歡呼聲、樂器聲又一次在空氣中喧騰起來。瞬間,我又陷進了無邊的絕望和恐懼中。
兩個手上紋有圖騰的中年婦女抓著我,兩個有著明亮眸子的年輕姑娘哼唱著什么在給我換衣服。一個老嫗滿頭白發(fā)、臉上砌滿了皺紋,穿著黑色的袍子,手里的石鈴在火焰上不斷晃動,嘴里發(fā)出的聲音讓我覺得她是一條可以吞云吐霧的黑曼巴蛇。兩個男子留有薄薄的長發(fā),臉上紋有黑色圖符,他們剛剛把一個剝了皮的人或者說是軀體扔到了祭司住所后面的深坑里。直覺告訴我,蓋在深坑上面的是無數(shù)張人皮。
我穿著一條繡有不死鳥的血色綢裙,他們害怕我跑掉。我很害怕,我不知道這些原住民要拿我干什么。
太陽很快就要落山了,男人們吼著、唱著圍在那一大堆火旁跳舞。不久,十來個和我打扮的一模一樣的有著棕色皮膚的土著女子簇擁著我在一個樂手的吹奏聲中向太陽落山的方向走去。
出了村落,我才感覺到這里是這么的閉塞。我想,眨眼間,大自然都可以讓這些原住民再次返回樹上。我被這些女人擠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們的哼唱絲毫轉(zhuǎn)移不了我對山林的警惕。我的直覺告訴我,山林里有東西一直在窺視著我,一直在窺視著我——等待時機。
突然,我聽到后面的樂手吹出一聲不搭調(diào)的下滑音,緊接著,傳來一聲慘叫。女人們?nèi)饨兄奶幈继?,我趁機向邊上的山林里跑去。我的心跳得很快,我?guī)缀醮贿^氣,我知道我一定要逃離這里。
山林里傳來陣陣怪叫聲,無數(shù)的黑影在四周竄動。我時不時回頭看著后方,拼命地跑著,長發(fā)似幽靈的長袍一樣在空中飛舞。幾個看起來像干尸一樣的灰綠色的野人亮著通紅的眸子追趕著我。
我很焦急,以至于忘記了自己還有一種情感叫做害怕。我只能告訴自己,拼命地跑,去和時間賽跑,和命運賽跑。我看見,清楚地看到在我身后很遠的地方,有一個奇怪的東西。它像長著兩只長手、兩個大眼睛和一雙翅膀的蝌蚪。它有著灰綠色的皮膚,和那些野人的膚色一樣。它在林間扇動著翅膀,它在看著拼命奔跑的我,看著在干尸一樣的野人的追逐下拼命奔跑的我。
我心里聽到它在說,你逃不了的,永遠都逃離不了這封閉的村落、這廣袤的山林。
天啊!我渴望看到那架穿梭在云霧里的飛機。
您好,我叫利達-奧本。這是我決定離開這個幾乎快讓我瘋掉的世界的前一個晚上做的夢。
大雪紛飛,風(fēng)欲滿樓,沃爾斯大道顯得很冷清。林立的高樓雖已浸入在雪的肌膚里,但冷峭的輪廓卻依稀可見。來往的人群似涌動的污水——在這雪地上。車輛的聲音聽起來似上個世紀(jì)歷史的回音——低沉而抑悶。骷髏城大戰(zhàn)已經(jīng)結(jié)束,可怕的詛咒和預(yù)言在人們心中留下了難以愈合的重創(chuàng)。雖然留在心中,但沒人愿意將它記住。利達隨便穿著幾件衣服,拉著一個精致的小箱子獨自走在滿地都是泥污和臟雪的街道上,看來真得下定決心離開這里,忘掉那可怕的,一時接受不了的東西,開始去過一種平凡而無名的生活。
她一直往前走,直到門拱上標(biāo)有“取我血來,從此消失”血字符的古老的幻象大廈門前才停下來。她的行程是7點30,大廳里的旅客多得像開了鍋的水。
一個服務(wù)員將她的行李箱提走了,她看到穿了件呢絨大衣的奧托尼克斯-埃爾斯金站在不遠處看著她。
利達-奧本坐在金威飯店的窗旁,呷著咖啡。埃爾斯金將一份報紙遞了過去,頭條新聞:“文恩斯博士去世,小宇宙下落不明……”
利達掃了眼,低下了頭,捏著杯子的雙手微微顫抖。
“我很抱歉……”奧托尼呻吟低沉地說。
利達抬頭,看著奧托尼:“可是時間清除不了回憶?!?p> “又不是你的錯,你又何必為難自己?”奧托尼說道。
“不,我……我……”利達手捂著嘴,盯著天花板,微微搖著頭,語言梗塞。
“達東尼先生需要你的幫助?!眾W托尼向前挺著身子,看著利達,聲音輕柔。
利達平靜了些,看著奧托尼,聲音有些沙啞地說:“我只是……只是在嘗試著去接受。”說罷,利達起身向飯店外走去。
她剛走出飯店,就被一個披著破舊的斗篷、駝著背、面容蒼老的老巫婆擋住,“行行好,小姐?!崩衔灼乓话炎プ×死_的手。
眉頭緊皺的利達回頭看了看巫婆,又低頭看了看巫婆布滿皺紋的手,從口袋了抓出一把鈔票扔進巫婆的帽子里。
巫婆盯著利達扔進去的錢,眼睛瞪得很大,聲音尖利刺耳地說:“小姐,你真慷慨!你會交好運的!”
利達抽出手,凝視著前方模糊的人群,快步向大廈后的“冪湖”走去。
身后的巫婆看著利達遠去的背影,慢慢地變成一個鼻子上有一顆痣的侏儒老太婆,“我終于找到你了……”侏儒老太婆面帶微笑說道。
通過“冪湖”,她會到達沒有魔法的普通人的世界里的隨意一個地方,然后試圖去過一種平凡而無名的生活,然后慢慢接受自己的親叔叔文恩斯已經(jīng)去世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