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昊陽站在落兵臺前,拿棉布將沾血的劍鋒擦拭干凈,隨即將寶劍回鞘。握著寶劍沉默了良久,望著站在一旁,臉色蒼白的駱墨玨說道:“你原本應(yīng)該死于這把劍下的?!?p> 駱墨玨淡淡笑了笑,說道:“我的確有幾次,差點(diǎn)死于這把劍下。”
溫昊陽將寶劍置于落兵臺的最上端,黯然神傷地?fù)崦?p> “他是個(gè)值得尊敬的對手?!瘪樐k望著寶劍有感而言。
“可惜,最終卻落得……”溫昊陽悲切地說道。
兩人皆哀傷了一會兒,溫昊陽轉(zhuǎn)身直視著駱墨玨問道:“汐兒在哪?”
“在無法確保她安全的情況下,我是不會將她交給你的。”胸前的血漬越擴(kuò)越大,駱墨玨有些氣喘地說道,“她如今很安全,我離開之時(shí),她脈象已經(jīng)平穩(wěn),很快會醒的。”
“她傷得很重嗎?”溫昊陽著急且心疼地追問著,“她傷哪了?”溫昊陽一把抓住駱墨玨的衣領(lǐng),狂暴地問道,“她到底在哪?”
“多虧了小寒姑娘,她將汐兒護(hù)在懷里,犧牲了自己保全了汐兒。汐兒并未重傷,只是身體很虛弱,一直昏迷不醒?!瘪樐k握住溫昊陽的手鄭重地說道,“你是汐兒在這世上心中最為看重的人,她一定不愿你為她擔(dān)憂。所以,我代她來告訴你,她目前無恙?!?p> “汐兒?!睖仃魂栞p聲喚道,緊握駱墨玨衣領(lǐng)的手慢慢滑落,一直高懸緊繃的心終得以放松下來,臉上不禁出現(xiàn)喜色,“汐兒,太好了?!?p> 但當(dāng)再度抬首望向駱墨玨時(shí),神情又變得異常嚴(yán)肅地質(zhì)問道:“我如何信你?”
“我說了,我絕不會拿她的事隨意玩笑,何況你是她的親人。”
溫昊陽嘲諷一笑:“說得真好聽。如若不是你,她又怎會如此?一切都是你害的?!睖仃魂枤獾蒙锨熬褪且蝗刂氐卮蛟诹笋樐k流血的胸口上,駱墨玨吃痛倒地,血漬濕透了半邊衣裳。
“她真心待你,就在出嫁前夕還再三懇求我,讓我永遠(yuǎn)不要傷害你?!睖仃魂枤獾秒p手顫抖,“如若不是我答應(yīng)了她,如今你早已是一具尸首。”移步走近駱墨玨身側(cè),溫昊陽憤怒地吼道,“可你呢?你是如何待她的,你讓她傷心欲絕,你讓她在絕望之下,求著我讓她去和親,踏上她此生最痛恨的道路?!?p> 彎身將駱墨玨從地上一把扯起來,溫昊陽咆哮道:“你知道我有多想殺了你嗎?你知道我有多痛恨你嗎?汐兒是我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是我放在心頭百般呵護(hù),小心照顧了十八年的珍寶。而你卻處心積慮地要?dú)Я怂缃穸家呀?jīng)下定決心去和親了,你為何還是不肯放過她,為何還要去傷害她?”
“我沒有?!瘪樐k虛弱地說道,“她不僅是你的珍寶,她更是我……此生想用性命去守護(hù)的人。我不想傷害她,我更不會傷害她?!?p> “所以你后悔了,你不想讓她去和親了。所以你就安排策劃了這一切,想要劫走她,卻傷到了她?”溫昊陽咬牙切齒地質(zhì)問著。
“不,我沒有。”駱墨玨一臉痛苦地閉了閉眼,語帶哽咽地說道,“我確有想破壞她和親的念頭,但我絕不會傷害她。我追過去的時(shí)候,她已經(jīng)出事了。是我……沒有保護(hù)好她,才讓她遇險(xiǎn),是我的錯(cuò)。”
“呵……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呢?”溫昊陽松手一推,將駱墨玨推倒在地,譏諷道,“當(dāng)初你跟馬瑾萱密謀要傷害汐兒之時(shí),可曾想到會有今日后悔的言論?還是如今依舊在做戲呢?馬瑾萱在何處?”
駱墨玨一臉不解地望著溫昊陽,反問道:“何為我與馬瑾萱密謀傷害汐兒?”駱墨玨思索了一會兒,強(qiáng)行站起身,捂著胸口對著溫昊陽問道,“你剛說……是我讓汐兒傷心欲絕,她才求你讓她去和親,這又是什么?這……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你自己做過什么齷齪骯臟之事,你自己不清楚?還需我這個(gè)受害者來幫你回憶一番你與你家公主那見不得人的好事?”緊握得拳頭咯咯作響,溫昊陽氣得渾身顫抖。
駱墨玨驚恐地看著溫昊陽,搖著頭后退了幾步:“這里面一定有誤會,我從未與驪姬公主有過任何不當(dāng)?shù)男袨?,這是誤會,為何會如此?”
“汐兒親眼所見,你還能說是誤會。”溫昊陽再度嘲諷道,“哈……汐兒就是天真,她也覺得是誤會,她不是給了你機(jī)會嗎?她不是寫信去求證了嗎?她不是再三懇求你帶她離開嗎?”
駱墨玨被溫昊陽逼著步步后退,最終靠在營帳幕布上,一臉迷茫望著他。
“駱墨玨,我真得小看你了。論起心狠,我居然不及你。一封信,寥寥十?dāng)?shù)字,便將汐兒對你的滿腔情意踐踏得絲毫不剩。”
“什么信?”駱墨玨反手抓著溫昊陽的衣領(lǐng),著急地追問道,“在宮里,我從未收到汐兒的信,我也從未寫過信給汐兒?!?p> “為了兩國百姓,望公主安心待嫁?!睖仃魂栔币曋樐k,一字一字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的親筆,你還想抵賴嗎?”一揮手?jǐn)[脫駱墨玨的鉗制,溫昊陽語帶憐惜地說道,“汐兒再三確認(rèn)過,那是你的筆跡,這才心如死灰前去和親的?!?p> 駱墨玨一臉懵怔地念道:“為了兩國百姓,望公主安心待嫁?!?p> 腦海中自己曾提筆抒寫這兩句話的畫面一閃而過,他頹然地回退,踉蹌地跌倒在地,搖著頭嘴里念道著:“不是……不是這樣的…….”隨之悲痛地閉上眼,恍然大悟地說道,“原來如此……”
溫昊陽回身走向坐塌緩緩落座,語氣淡然地娓娓說道:“因?yàn)橄珒喝フ夷?,我查過你,見你是難得的人才,想過拉攏你。因?yàn)橄珒盒膼傆谀悖瑧┣筮^我,我也想過如果你愿意為了她放棄你東驪的身份,我自會遂了她的心愿,讓她跟你走。可你呢?你是來了,卻是來傷她的,是來羞辱我的,羞辱我們西澗的?!睖仃魂柾媾终疲Z氣悲切地說道,“我們的母后是北耀的長公主,為了北耀被迫與父皇和親。原本應(yīng)是一國尊貴無比的人,卻遠(yuǎn)嫁他鄉(xiāng),過上了爾虞我詐的生活,最終落得一尸兩命的慘況。因母后是他國公主,在西澗雖尊榮卻無實(shí)權(quán),更無可依靠的娘家勢力,我們看似風(fēng)光,背后卻是如芒針在背,過得更是如履薄冰。我與汐兒從小就不知躲過了多少次的刺殺,也眼見母后是如何的小心翼翼,委曲求全,一國之后過得還不如宮中侍女??伞退阍傩⌒?,最終也沒逃過……汐兒,從小就對皇宮深惡痛絕,對和親更是百般不愿和恐懼,她一直向往宮外的自由天地,我也曾以為你就是能帶給她幸福之人,所以也曾多次試探于你?!睖仃魂柶沧煲恍ψ猿暗?,“原來,我和汐兒居然都看走了眼,還是你過于高明呢?”
駱墨玨聽完也自嘲一笑,半臥于地,背靠在帳幕之上,輕聲回道:“當(dāng)我得知南璃要前往提親,我滿懷憂愁地趕往西澗,一心渴望著汐兒能愿意跟我走,甚至滿心歡喜地規(guī)劃了我們無數(shù)個(gè)將來??伞衣犚娝龑δ阏f,她想去和親,她要做皇后……我以為是我一直沒看明白她,錯(cuò)付了……原來,我們都不過是別人的棋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是我錯(cuò)了……沒能堅(jiān)守心中的她。”淚水一滴滴滑落,滿目朦朧,仿佛朦朧之中出現(xiàn)那人的身影。
溫昊陽望著駱墨玨,見他臉色已經(jīng)慘白如紙,嘴唇也已經(jīng)干裂毫無血色。
“你知道嗎?我如今最后悔之事,便是答應(yīng)了她去和親。更悔恨的是不應(yīng)有放她自由的念頭,我就該為她尋個(gè)西澗的才俊讓她下嫁,薛銘澤就很不錯(cuò)。這樣在我的保護(hù)下,她依舊會是西澗最尊崇的長公主,會過上平淡而安穩(wěn)的日子?!睖仃魂枏膽阎刑统瞿欠郊t日巾帕,小心地?fù)崦禽啿灰?guī)則的紅日,自責(zé)地說道,“如若當(dāng)初,我在她去尋你之時(shí),在找到她的第一時(shí)間就把她帶回來,而不是留她與你日夜相處,以致對你用情更甚……如若我在她懇求我要與你遠(yuǎn)走之時(shí),就強(qiáng)硬地?cái)嗔怂哪铑^……如若我未娶東驪的公主,她是否就不會如此了呢?”伸手將臉上的淚痕擦拭掉,溫昊陽苦笑了起來,“怪我,這都怪我。我不該這般寵著她,慣著她,讓她那么膽大的孤身去尋你。我不該任由她懷著不切實(shí)際的夢想。是我辜負(fù)了母后,是我沒盡到為兄的責(zé)任,才害她如此?!?p> 駱墨玨雙目昏花,已然看不清遠(yuǎn)處的溫昊陽,腦中卻全是溫沅汐嬉笑的模樣,輕聲開口道:“我就不該讓她跟你回去,我就該在東驪的時(shí)候,便帶她走……”
略微抬手,想撫摸眼前的倩影,輕聲喚道:“汐兒,你可愿與我走呢?”
一手垂落,駱墨玨側(cè)首倒在了地上,溫昊陽起身走至駱墨玨的身側(cè),微聲嘆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