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shù)仁醫(yī)館之中,滿桌的飯菜都已經(jīng)涼透,溫沅汐依舊是一副愁眉不展之態(tài)。
駱墨玨眼見溫沅汐碗中堆滿了菜肴,實在沒有任何地方再多加一個,也多次勸慰她多少食用一些,可溫沅汐每次都是拿起筷子又放下,倒是夾起過幾樣菜,可沒有一樣送入口中,反倒放入了他的碗中。
摸著手下的飯菜都沒了熱氣,駱墨玨便吩咐亦安將膳食都撤了,再給他們送些溫沅汐喜食的糕點和清茶來。
亦安將一切收拾妥當后,放下糕點和清茶便很有眼色地退出了房間,順便還為他們將門虛掩著。
握起溫沅汐的手,駱墨玨開口勸慰道:“你如此模樣又是何苦呢?如若心中實在郁結(jié),不妨說與我聽聽,雖然我沒辦法為你解決,但說出來會舒服一些?!?p> 反手握緊駱墨玨的手,溫沅汐遲疑了片刻后,傾身投入駱墨玨的懷中,感受駱墨玨有力的心跳聲。
“墨玨哥哥?!?p> “嗯?!?p> “我根本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關(guān)于她以前的記憶,我也只恢復(fù)了一部分而已?!?p> “那就跟我說說那部分?!?p> 從駱墨玨的懷中離開,溫沅汐望著他問道:“你想知道?!?p> “坦白說,倒很是好奇。上次你提到你可能有五百次的人世,在凡間流連了五萬年,可我翻閱所有的古籍,也只有幾千年的足跡,光幾千年就覺得很是漫長,根本想象不到幾萬年會是怎樣的。”
“這個,根據(jù)記憶里的理解,凡人的歷史是重復(fù)而循環(huán)的,你只是恰巧身處在這一段時間里,而漫長的時間早已將千年前的那些人或事湮滅了,因為沒有留下任何足跡或線索,你們也就無從得知了。人的壽命是有限的,記憶更是有限的,就算以文字保存下來的東西,也經(jīng)不起天災(zāi)或人禍,更經(jīng)不起時光的摧殘,總會消失滅跡。”
“可你們卻能記下幾萬年的事情?”
溫沅汐微微搖首:“哪里記得下,也根本沒想過要記下。不過是這天地自行記下了,而我們享受著它的便利,能抽取發(fā)生過的片段觀看罷了?!?p> “所以,你是觀看了我們前往東驪一路上的片段?!?p> 溫沅汐微感羞怯地垂首,隨后不情愿地說道:“不告訴你?!?p> 駱墨玨無奈嘆息,再度開口問道:“那能告訴我,你跟鸞鳳,逸玖,還有那位青衫公子的事嗎?”
“昶州的大戰(zhàn)中,你也看到過他們的原身,應(yīng)該知道鸞鳳是鳳凰,逸玖是九尾狐,至于明宸,他是青龍?!?p> 駱墨玨默默點頭后,聽溫沅汐繼續(xù)說道:“她,算是我的原身吧,曾經(jīng)也跟你說過,天地初開之時誕生了四位,就稱作‘神’吧,雖然他們并不認可,她就是其中之一,叫源汐。四神與天地相戚,同源而生,其中又為兩神并生,一黑一白,源汐與樗兮屬白,垣觴與噬兮屬黑。他們臨世后,天地精氣大盛,開始繁衍生息,經(jīng)過挺長的一段時間,天地間終誕生了五大神獸族,分別是鳳凰、青龍、白虎、九尾狐和騰蛇。在你們凡人還未現(xiàn)世前,他們便跟神獸們相處了很久,記憶里,她跟鸞鳳好像一直都在一起,不過鸞鳳之前是位女子,不是現(xiàn)在的男子?!?p> “啊?為何會改變呢?”
“我也不清楚,之前也問過他,他也沒說,我想應(yīng)該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可能跟樗兮有關(guān)。我記憶也不完整,怕……很難知道了?!?p> 眼見溫沅汐有些落寞,駱墨玨以為她是憂心鸞鳳,忍著心傷安慰道:“你也只是現(xiàn)下……日后記起了,自是能幫他解決的?!?p> 溫沅汐抬首望著駱墨玨,淡淡苦笑,隨后微微頷首,握著他的手更緊上了幾分。
不想讓自己與溫沅汐都陷入悲痛之中,駱墨玨連忙轉(zhuǎn)移話題問道:“然后呢?除了鸞鳳,那個逸玖和明宸呢?”
“我不認識他們,源汐也不認識。”見駱墨玨一臉疑惑,溫沅汐解釋道,“他們,他們兩個都是無辜受累。唉,源汐他們四個因劫數(shù),因欲望在五萬年前引發(fā)了一場大戰(zhàn),幾乎毀滅了天地,垣觴神亡了。源汐為了阻止樗兮和噬兮相互殘殺,也厭倦無休止的日子,將神力悉數(shù)注入了五彩石中,將噬兮困于其中。神力散光了,原以為就此能跟垣觴一般,不料樗兮那時便有了執(zhí)念,強行留下了源汐的神魄。他不惜抽離了鸞鳳的鳳凰之魄來滋養(yǎng)她的神魄,又將神魄投入了凡塵之中,以凡胎暫時養(yǎng)育著她的神魄,希望有朝一日,能為源汐重塑神身?!?p> “要怎樣才能幫她重塑神身,跟逸玖他們有關(guān)?”
溫沅汐微微頷首:“五大神獸分別掌控著天地間的五大不同屬性的神力,而源汐他們四個是與天地共生,誕生便是因體內(nèi)蘊含了五大神力,只要能聚齊并激發(fā)這五大神力,便有機會重新塑造出神身?!?p> “五大神力?鸞鳳、逸玖、明宸,也只有三個,那白虎和騰蛇,他們呢?白虎如今與我們?yōu)閿?,他愿意幫你嗎??p> “世間也不是只有一頭白虎,他還有許多后代,而且,如若是缺少一個,樗兮……一定會……”想到樗兮,溫沅汐不由地沉默了起來,心中對他的愧疚更甚。
不忍駱墨玨為她擔(dān)心,溫沅汐立刻收斂心緒,緊接著說道:“至于騰蛇,明宸雖是青龍身,卻兼有騰蛇的控水神力,乃天地間的異類,他……最是痛苦的吧?!?p> 滿滿的愧疚之情將溫沅汐困住,她痛苦難以紓解,連忙站起身走到了窗邊,不想讓駱墨玨看到她的淚水。
“他為何要答應(yīng)呢?為何要花費數(shù)萬年躲在水域之中,日日用血去養(yǎng)育蛇花,還要不斷抽取自己的龍髓去灌溉,直至養(yǎng)出‘龍血髓’?!蓖巴獾睦世是缈?,溫沅汐真的不知該如何去面對,內(nèi)心多種情緒纏繞,只感覺疼得厲害,“為什么?為什么要連累無辜之人?為什么要讓他們付出這么多?”
“為你,他們愿意?!瘪樐k垂首低語,心中暗嘆道:為你,我也愿意,可我卻什么都做不了。
“不是這樣的,他們本不該自愿,是樗兮,一切都是他精心策劃,他讓源汐的人世跟明宸,跟逸玖分別歷經(jīng)不同的人世,讓那一世的遺憾成為他們最大的悲痛,借此佯裝給了他們一個可以彌補的機會,讓他們不得不變成了自愿,卻讓我,讓源汐不知該如何去面對他們,去償還他們?!?p> 將滿臉淚痕的溫沅汐抱入懷里,駱墨玨無聲地安撫道。
溫沅汐便在他懷里痛快地哭了一場。
哭完后,卻依舊找不到任何的解決之道,溫沅汐坐在門欄上,整個人顯得極其頹廢,駱墨玨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去勸解她,只好默默地陪在她的身邊。
望著夕陽漸漸落下,溫沅汐輕聲問道:“不知道鸞鳳有沒有去跟逸玖道歉?”
“依照鸞鳳的性子,怕是有些困難?!?p> “也是?!睖劂湎p手抱膝,將頭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駱墨玨見狀,從一旁移到她身旁坐下,伸手將她攬入了懷中。
“汐兒,跟我說說,你……不,她跟逸玖和明宸的那一世都發(fā)生了什么吧?”駱墨玨思索再三,還是決定問一問,他想知道他們都與她發(fā)生過什么,那一定很刻骨銘心,才會讓初初憶起的她那般痛苦,其中也應(yīng)該有他們愿意那么做的理由和她想尋找的答案。
溫沅汐扭頭靜靜地看著駱墨玨,駱墨玨淡淡一笑:“就當是故事講給我聽吧!”
“可,逸玖的那一世也沒有記得很清楚,都是一些斷斷續(xù)續(xù)的片段?!?p> “那就想起什么就說什么吧!”
“其實,在逸玖那世里,我根本不懂情愛,所以逸玖從始至終都沒有得到過我的回應(yīng),他的痛苦和遺憾應(yīng)該就是這個吧,愛而不得,沒辦法跟心愛的人在一起,臨死都沒有得到過任何承諾。”
“為什么?”
“因為明宸?!碧淄呀?jīng)落下大半的紅日,溫沅汐幽幽地說道,“因為跟他的那一世,太痛苦了。所以,臨死之際,我許下的重誓,日后寧做癡傻人,也不愿懂得情愛。再加上,樗兮本就不愿源汐沾染過多的凡人之氣,便也順從了我那世的誓言,在明宸那世之后,往后的每一世我皆不懂情愛,未與他人有過感情的糾葛?!?p> 駱墨玨滿心疑問,細思之下還是想先弄明白造成這些的原因:“你跟明宸那一世,發(fā)生了什么呢?”
溫沅汐沉默了一會兒,隨后娓娓說道:“那一世,是孫媛曦的一世。她與明宸本是青梅竹馬,幼時一起長大。明宸的生母是孫媛曦的主母,他算是她名義上的哥哥,幼時不懂,只當他是哥哥,一個不欺負她,事事為她出頭,保護她的哥哥。誰知突然間他便失蹤了,孫媛曦那世的爹還為他舉行了喪禮,孫媛曦難以接受,日日哭鬧,她娘才告訴我,明宸是被人帶走了。長大了些才知道他并非孫媛曦的爹所出,而是那時的一位王爺欠下的風(fēng)流債,王爺知道他的存在后,便將他接回了王府。而他們再見時,他已經(jīng)換了姓氏,成為了王爺世子,還被人追殺,而孫媛曦被生父賣給了一個年過花甲的縣府為妾,在她娘親的幫助下逃了出去,就這樣不期而遇。小時候的依賴和思念不知不覺中有所改變,也影響了兩人的關(guān)系和相處,為了他,也為了她的娘親和弟妹,孫媛曦義無反顧地跟隨明宸去了京城……卷入了那些是是非非之中,走入那個噩夢開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