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喂，皇上，您怎么跑這兒來了，讓老奴好找~~”剛走兩步，太后的貼身太監(jiān)，年近半百的馮柳便顫巍巍地追了上來。
他年老體衰，此刻已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刻著皺紋的額頭上掛了一層汗珠。
“怎么了？”一見是他，趙風(fēng)心上一寒。
無事不登三寶殿，想必母后必是知道了朝堂上自己擅做主張的事，找自己興師問罪的。
之所以說是問罪，因為如果她覺得自己無“罪”，就不會多此一舉的召見自己了，為了不讓自己生出可以威脅到她權(quán)柄的野心，夸自己的事，她可是從來做不出來。
“皇上，太后找您?！惫黄淙弧?p> “知道了。”趙風(fēng)蹙眉道，不悅之情溢于言表。
為什么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要受到她的監(jiān)視和質(zhì)問？他是一國之君，不是傀儡，難道連一件自己可以做主的事都沒有嗎？！
她是真把自己當成垂簾聽政的女帝了！
見狀，馮柳暗自搖了搖頭。
那個十年前太后親自種下的惡果，饒是如今她怎樣努力，恐怕都難以化解——
她讓太子看到了自己最狠辣絕情的一面，又如何再讓他相信，自己仍然看重，血濃于水的親情呢？
“小姐小姐！你看那個七仙女的糖人，做得真像！”瞥了一眼歡呼雀躍的小雨，琉璃的額角垂下三條黑線：
說好了陪自己逛街，結(jié)果自己一句“你喜歡什么就買，今天我做東”，反而讓自己淪為了陪同的，自上街到現(xiàn)在，她不僅因為追她一件東西沒買成，還要幫放飛購物欲的她拿東西，這真是應(yīng)了那句話——不作死就不會死。
“小姐，你看那個面具！好漂亮耶！”買了幾件東西之后，小雨又對掛著面具的店鋪尖叫道。
此時為了拿她買的那一堆東西，已經(jīng)手拎肩扛胳膊抱，將自己的身體開發(fā)到極致的琉璃，走起路來都有些吃力，哪還能騰出手來。
“你覺得我還拿得了嗎？”
聞言，小雨回頭一看，噗地一聲笑了起來。
光顧著買東西了，竟沒有注意到幫自己拿東西的小姐，此時的她近看就是一張琳瑯滿目的雜貨鋪，遠看就是一個膨脹得快要爆裂的大圓球兒。
見小雨不僅沒有感到絲毫的內(nèi)疚，還看好戲似地笑得前仰后合，琉璃不禁生出了一股“扔?xùn)|西走人”的沖動，不過，這里面有幾個價格昂貴的瓷器，即使她不心疼東西，也心疼錢，思及此，只得作罷。
以為她會良心發(fā)現(xiàn)，沒想到就在自己腹誹的當口，小雨已經(jīng)將面具買了回來，然后打量琉璃半晌，最后將面具扣在了她唯一空出來的腦袋上：
“這不還有地方嘛！”
“……”
“小姐！”正郁悶，楊蘭的貼身丫鬟碧玉氣喘吁吁地從遠處跑來，像出了什么事，“小姐，夫人說出事了！讓你趕緊過去！”
“什么？”聞言，琉璃腦海中首先浮現(xiàn)的就是馬吉離家時的背影，心上一緊，也不管身上有多少東西，離弦的箭一樣沖向家門。
那疾風(fēng)般的速度和因此揚起的一陣漫天塵埃，讓一旁的小雨目瞪口呆——明明剛才還步履維艱來著，敢情這是真人不露相啊，看來下次決不能手軟。
（琉璃：大姐，難道這次你手軟了嗎？）
沖到半路，琉璃便被一臉焦急的楊蘭攔了下來，原來她也在街上。
“你終于來了，急死我了?！睏顬戉亮艘宦暎プ×鹆У母觳簿屯患业昀镞呑?。
進店之前，琉璃瞥一眼牌坊——錦繡紡，不禁汗顏，原來這“事”只是出在了選不定衣服料子上面啊。
這一天，真是敗給小雨和阿娘這兩個不循常理的購物狂了。
“璃兒你看，這是京城從西域新進來的蠶絲布料，整個大豊有且只有這么一匹，所以一寸十兩白銀，你說買不買？”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布料，楊瀾一臉陶醉的樣子，好像手中的不是布，而是金條。
“什么，一寸十兩？！”聞言，琉璃脫口驚呼，嗓門兒之高，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她這種沒過過幾天錦衣玉食，反而體驗盡了貧民生活的人，自然是錙銖必較，一聽價錢，像要被人從身上割掉幾塊肉：
“做一件衣服而已，買那么貴的干嘛？”
“明日就是選妃大典了，能嫁給皇上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事，當然要好好選選了，不僅要最好的，還要獨一無二的?！焙掼F不成鋼地白了琉璃一眼，楊瀾耐著性子解釋道。
平時沒心沒肺的也就算了，對自己的終身大事還這么不上心，好像要參選的不是她，而是她這個年過半百的老娘似的。
“選妃啊……”要不是母親提醒，她還真忘了這個茬，心上人還沒找到，她才不會和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自然巴不得自己選不上。
“這衣服太透了，像妓女，換個厚一些的吧！”一邊說，一邊環(huán)顧四周，最終目光停在了最難看的那一匹布上，“就它了，簡約，大氣，上檔次！”
順著琉璃的手指望去，楊瀾的臉瞬間陰沉成了鍋底，那哪是待售的啊，分明是廢棄不用的——那渾濁灰暗的顏色，活像飯店里擦污漬用的抹布。
“你存心的是吧？”白了琉璃一眼，楊瀾一怒之下，索性也不跟她商量了，直接拍板定釘，一聲厲喝間，嚇得猝不及防的店員抖了三抖，“就這匹了！”
慈寧殿。
太后抿了一口杯中的清茶，看了眼端端正正地立在地上的少年，欲言又止。
她怕她像往次一樣，用錯了口氣，用錯了措辭，加重他與自己的隔膜。
而站在地上的人，深邃如夜的鳳眸中劃過一絲隱晦的不耐煩，卻稍縱即逝，快得讓人來不及捕捉。
見狀，太后的心底劃過一抹疼痛。
這個皇兒，自從十年前的那件事后，便再也不在自己面前表露心跡了，像隱在層云后的星辰，越來越晦暗，越來越讓自己捉摸不透。
可每次見面，他分明都會對著自己微笑，對自己的話也言聽計從，仿佛一切都并沒有什么異樣。
“皇上，你初登大寶，根基未穩(wěn)，如今朝堂上老臣當?shù)?，你拿棟梁老臣立威，恐怕會動搖國本啊……”太后道，語氣、眼神中滿是慈母般的關(guān)愛。
“兒臣愚鈍，險些鑄成大錯，勞煩母親教誨?！奔话荩w風(fēng)的臉色無任何波動，語氣疏離恭敬一如往常。
“對臣下，恩威并施才是長久的馭臣之道?！币娀蕛翰粸樗鶆樱瑖@息一聲，太后言簡意賅地道，本不想因干涉太多而惹他不快，奈何又想起了什么，又不無擔憂地開口，“皇上，不知你讓右丞相馬吉去賑災(zāi)，是何用意？”
“回母后，兒臣把這個難題派給右丞相，就是為了給他一個教訓(xùn)，讓他以后不敢再在朝堂上倨傲無禮?！?p> “呵呵，到底是年輕啊……”嘆息一聲，太后緩緩開口，深邃的目光看不清情緒，“賑災(zāi)可不是件小事……”
“母后的意思是……”趙風(fēng)道，不知道這個機關(guān)算盡的母后又在打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