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風晚上看資料,白天批奏折,忙得焦頭爛額,自登基之日起,竟沒有休息過一個整夜,都是在看資料或批奏折的過程中,最后直接睡在了桌案上。
此時他剛從夢中驚醒,而現(xiàn)在正是凌晨,晚上看的朝臣的資料還未來得及收起,是以見到太后后心中生出一抹慌亂。
暗中收集朝臣資料,查探根底,是為了與太后爭權時,運籌帷幄,這件事自然要做得隱人耳目,他故意把這些資料安排在晚上看,就是怕被太后發(fā)現(xiàn)。
但既然已經(jīng)暴露,掩飾只會欲蓋彌彰,與其在昭然若揭的事實上粉飾太平,不如在未明的目的上偷梁換柱。
不過,她若問起,便說,若不問,便當作全然不知,萬不可不打自招。
于是,趙風沒有迫不及待地去藏匿桌上的朝臣資料,而是緩緩站起,好像什么事情也沒發(fā)生過一樣,從容不迫地向太后行了一禮,道:
“不知母后清晨駕臨,有何吩咐?”
語氣平靜,態(tài)度恭敬,與平日里一般無二。
瞥了眼桌上的資料,太后的眼底劃過一抹欣喜。
皇兒果然不凡,不僅勤于政事,連夜批閱奏折,還明察秋毫,暗查朝臣資料,日后定是位強國富民的君主。
暗查……是啊,暗查。
思及此,太后的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目光掃過從容不迫的趙風。
皇兒真是,越來越會偽裝了啊,以至于倘若她不知真相,沒有對他有所戒備,便真的會被他糊弄過去。
戒備……呵呵。
她再次苦笑,出于政治經(jīng)驗,她不可能對一個對自己心存芥蒂、又手握大權的君王放下所有防備,像一個怨婦一樣,妄圖用最無力的言詞和淚水去化解曾經(jīng)的心結。
因為她知道,不僅化解不了,還會淪入異常被動的境地,連證明自己的機會都會被徹底剝奪。
可惜,涉世未深的他怎會懂,若是讓他知道了,定是又會狠狠地誤會、仇視自己一番了吧。
傻皇兒,我怎會不知你搜集這些資料的真正目的,即使你如何盡力偽裝,你的事,我都了如指掌。
因為為了保護你,我早已在你的身邊,安插好了自己的眼線啊。
皇兒,你還是太小,不知這皇權之爭的危險與殘酷,倘若我真的想做那垂簾聽政的武后,又怎會給你一絲的機會,讓你處理國事、查探朝臣?
“哀家此次來,確是有極要緊之事,要吩咐你?!笔掌饝z憫而寵溺的目光,太后板起面孔,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威嚴攝人。
她知道,后面的話一旦說出口,勢必會加深趙風對她的怨恨,但為了國家社稷,她不得不說,而且還用了不容置喙的“吩咐”二字。
只聽她緩緩開口,帶著近乎威脅的口氣:
“皇上,哀家已替你選好了皇妃,六日后,你便昭告天下,娶左丞相女兒劉芳入宮,不得有它!”
恭敬的笑容僵在臉上,趙風眼底劃過一抹陰鷙。
如此堂而皇之地威脅自己,母后真將自己視為傀儡了么。如今她如此飛揚跋扈,倘若再不表明態(tài)度,日后恐怕會任其欺凌。
趙風直起身子,屬于王者的傲然之氣毫不掩飾地散發(fā)出來,竟帶給太后一股威懾之感。
目光移上太后的臉,趙風的眸子深邃如墨染,只見他緩緩開口,帶著看透一切的犀利,義正詞嚴:
“母后,左丞相是您的哥哥,朕的舅舅?,F(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權傾一方,與右丞相馬吉分庭抗禮,若再讓他的女兒入主后宮,您就不怕助紂為虐,動搖國本么?”
若母后,真的野心勃勃,心狠手辣,也不會對自己這個表面上看上去一直倚仗的親哥哥,毫無防備,劉元可是也有,自己的兒子啊。
在皇家歷史上,兄弟篡位,然后傳位給自己的兒子的事,也是屢見不鮮的。
控制自己的兒子,背后那個真正總攬大權的還可以是她自己,若這個皇帝被劉元坐了,那這可覆手天下的皇權,可就和她沒有半分關系了——
父子尚可以相殺,何況這個只能算是個外戚的,親哥哥。
趙風篤定,太后一定不會讓劉元做大,所以使用了這個“離間計”,通過疏遠舅舅和母后的關系,達到不與自己的表妹,也就是外戚中的人,聯(lián)姻的目的。
一字一句,簡明扼要,讓太后也為他精剖時局的說詞,為之一怔。
他沒想到,自己這個被先皇架空了整整十八年的兒子,還會有如此犀利的,政治目光。不過,她的驚訝,只是暫時的。
在她眼中,趙風始終是那個初出茅廬的孩子,沒有任何實戰(zhàn)經(jīng)驗可言,他說的這些話,不過是一個滿心抱負的人的,紙上談兵罷了,而有抱負,和能實現(xiàn)抱負,就像理論和實踐一樣,也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
趙風的分析,確實正確。按理論來說,她確實應該防范劉元,不過,趙風這番看似精明的分析,忽略了兩個重要的政治因素,一個,是劉元如今的地位,一個,是劉元本人的特點。
而無論其中哪一個因素,都決定了現(xiàn)在的劉元,還沒有覬覦皇權的可能性。
不過,她懶得和趙風解釋,第一,如今對她心存芥蒂、滿是戒備的趙風,不會信,第二,與其苦口婆心的解釋,還不如她直接把這個決定做了,更省力。
對,她是個急性子的人,做事向來雷厲風行。
“無稽之談?!碧蠓裾J道,看到眼中涌上一抹不甘之色的趙風,為了不加深二人之間的矛盾,妥協(xié)道,““先皇初斃,社稷動蕩,娶劉元之女是如今你鞏固皇權的唯一捷徑,身為一國之君,必須要為大局著想——
哀家可以寬限你幾日,但劉元之女,你必須娶。至于那個馬琉璃,”
說到這里,原本不想再跟趙風生氣的她,又還是因煩悶而生出了一股火氣:
馬吉雖然恭謹守禮,但那個從小就因為爬墻上樹聞名了整個京城的那個女兒,其離經(jīng)叛道之嚴重,可謂是整個大豊的天花板??!
對,想到這里,她發(fā)現(xiàn)這世上不僅是趙風不正常,還有那個把挺好個女兒養(yǎng)成這副熊樣的馬吉。
所以,自己的這個兒子到底是怎么想的,難不成是宮里的好女人見多了,所以覺得外面的猴都別具風韻??
像看傻子一樣看了趙風一眼,太后壓住涌上心頭的火氣,沉聲道:“若你一定要娶,也可以,不過,你必須許諾哀家,你這一輩子,都不可以封她為后!”
她只是他用來左右右丞相的棋子而已,趙風本來也沒想過要封她為后,見太后已經(jīng)破天荒的對自己做出了讓步,自然見好就收,于是識時務地緩緩開口:
“兒臣,遵命?!?p> “醒了!”馬吉歡呼道,把陪著丞相不眠不休地守護了三天,此時正在打盹的侍從們嚇得一個激靈,急忙精神抖擻地站好。
“璃兒,你怎么樣了?胸口還疼嗎?”沒等琉璃徹底從夢中回過神來,馬吉便心急如焚地道,語氣溫柔如三月暖陽,被感動得眼眶一紅的琉璃剛要開口說話,只見剛剛還如三月暖陽的某人陡然拉下臉來,冷厲開口,“你這個不肖女!”
“……”這一顆甜棗一個巴掌,琉璃表示被老爹的套路徹底繞懵,而站在一旁的侍從們則嘴角抽搐:
老爺,抽羊癲瘋都不帶跳躍這么大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