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辦?”
“讓官兵扮成收糧的百姓,為防萬一,讓他們皆或三或五地組隊而行,每人備一袋迷藥,一旦不敵搶糧者,便灑迷藥?!绷鹆У?。
“妙計!小姐雖是女兒身,卻心思縝密足智多謀,宋某甘拜下風。”稱贊一聲,心悅誠服的宋巖不由得對琉璃俯身行了一禮。
“公子謬贊了。宋公子也很厲害,這些計策我有很未及細言之處,宋公子一猜便知,令人佩服?!币姸四銇砦彝?,互抬互敬,一旁被徹底忽視的馬吉陰了臉。
有眼無珠的家伙,明明是丞相最厲害好嗎?再好的計策,沒有他這可以調(diào)兵遣將的幕后大佬的支持,施行得了嗎?
不過轉念一想,琉璃這大字兒不識一個的家伙啥時候會說文詞兒了?還這么彬彬有禮?
肯定是自己的幻覺!
旋即,馬吉使勁兒揉了揉眼睛,再睜開時,琉璃的狀態(tài)一如之前,這才確定。
詫異地打量了“眉來眼去”的二人一眼,馬吉恍然大悟:
“色”是一種神奇的力量,可讓目不識丁的人茅塞頓開,意氣風發(fā)。
“唉?!眹@息一聲,馬吉不禁為以前請老夫子教女兒學業(yè)的行為感到愚蠢。
都怪自己平日里忙于公務,對女兒了解不足,早知如此,就不請滿臉褶子的老學究了,應該請玉樹臨風的俊公子,有了“可餐”的秀色,女兒的功課即使不一日千里,也得突飛猛進,到時候,就不是現(xiàn)在的牽強附會了,而是才華橫溢,出口成章。
想著,仿佛已經(jīng)到了那一刻,馬吉不禁為自己的“英明”決策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
而這頭早已停下來的琉璃二人,和站在一旁的眾侍從,在看到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垂眸、一會兒微笑……表情變化多端的馬吉,不約而同地感慨: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可她們演得再好,也比不上咱們丞相——隨時隨地上演的內(nèi)心大戲!
話說有了這個先例,眾人頓覺琉璃這“腦洞大開”的思維方式,不是天賦異稟,而是得了馬吉的真?zhèn)鳌?p> “一日找不出真兇,百姓就要多受一日的苦。阿爹,我們現(xiàn)在就行動吧!”覺察到眾人同情的目光,琉璃不無尷尬地咳了兩聲,將馬吉拉回了現(xiàn)實。
“嗯,即刻行動,絕不能讓罪魁禍首繼續(xù)荼害百姓!”馬吉攥緊拳頭,道,立即叫來眾官兵,將整個計策由巨到細,一一落實。
馬吉遠比琉璃想象得精明強干,雷厲風行。
不過七日時間,馬吉便將那引蛇出洞之計,有條不紊地實施了下去,一氣呵成,且行事周密,無任何紕漏,只等搶糧者自投羅網(wǎng)。
收網(wǎng)的這夜,三人站在望風塔頂,像操控全局的棋手一樣,俯視著羅網(wǎng)的正中心——賑災廣場。
“璃兒,你說他們能上當嗎?”瞥了眼“收到”糧食,結伴走進逼仄小巷的“農(nóng)民”,馬吉擔心地道。
“不知道?!绷鹆摽诙?,讓馬吉本就憂慮的臉色一僵。
見狀,琉璃忍俊不禁,挑眉道,“我又不是諸葛亮,也不是算命道士,當然不知道結果了。”
“一天天嬉皮笑臉的,沒個正經(jīng)!”發(fā)覺被女兒耍了,馬吉佯裝生氣,嗔道,只是眼中依舊閃爍著呼之欲出的寵溺。
見這父女倆一唱一和如此溫馨,思及已故的父母,一旁的宋巖不禁紅了眼眶,咬牙道:
“即使不成功,我也一定要讓那幫滅絕人性的強盜付出代價!”
說罷,一拳砸在身前的欄桿上,讓欄桿一陣戰(zhàn)栗,發(fā)出“咯吱咯吱”的哀鳴。
見狀,回想起第一次見面,宋巖氣急敗壞的樣子,馬吉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語重心長:
“你還年輕,不要意氣用事。暴力治標不治本,為了不值得的人,得不償失?!?p> “是啊。若你真有心徹底鏟除惡徒,就努力讀書,考取功名,用自己的職權保護百姓?!绷鹆Юm(xù)道,字字真誠,望向宋巖的目光里,充滿了期待。
她的目光,像一簇火苗,點燃了他在失去至親的打擊下,頹喪如死灰般的生命,使它重新煥發(fā)光彩。
看了父女二人一眼,宋巖用力地點了點頭,不無感激:
“好。謝丞相小姐指點迷津,宋巖受教了?!?p> 與其說是在感謝,那鏗鏘有力的語氣卻更像是在下一個左右一生的決定,海誓山盟。
而這海誓山盟的口氣,卻并不是空穴來風,琉璃并不知道,和這個決定一起刻在宋巖心上的,還有他藏在心底的誓言:
護小姐一世周全。
眼角的余光悄然掃過這個不同于尋常豪門千金的,素面朝天卻貌美如花,不拘小節(jié)卻英姿颯爽的女子,宋巖的臉上不由自主地飛上兩朵紅霞,幸好在燈火的掩映下,并未被人發(fā)現(xiàn)。
“不必多禮。希望來日,能在官場上能看到你的身影,在大豊的史冊上看到你的功績。”馬吉一本正經(jīng)地道,看了看一反豪放本色,抿嘴微笑的琉璃,又看了看欲言又止,含情脈脈的宋巖。想到宋巖的孤苦無依,又想起醫(yī)館里二人的“眉來眼去”,突然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只見馬吉鄭重開口:
“宋公子,你父母雙亡,雖非本官所為,卻也是因本官而起。現(xiàn)在你身無分文無依無靠,想考取功名也有心無力,本官年近花甲卻膝下無子,今日便收你為義子,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宋巖雖年少輕狂,卻心思縝密,有了馬吉之前“護女心切”的“擋目盾牌”在先,怎會猜不出他此言的用意。
做了馬吉的義子,琉璃便成了他的妹妹,若再對她有任何非分之想,就是叛道亂倫,為天理所不容。
當然,對琉璃暗生情愫的宋巖只將此事的重點放在了“情愛”上,卻不知這只是馬吉一箭雙雕的一雕,并非他的全意,還有一雕,就是解他困頓。
經(jīng)過這幾日的相處,閱人無數(shù)的馬吉在宋巖身上發(fā)現(xiàn)了許多其它官員沒有的可貴品質(zhì),斷定他是個可造之材,若給予銀兩支持,日后必成大器。
一臉仁愛地望著面前這個干干瘦瘦、此時看上去孱弱無助的少年,馬吉勝券在握地等待著他的回答,雖然他的心底仍回蕩著一絲忐忑。
令他不安的,是少年堅毅到?jīng)Q絕的眼神,和之前在醫(yī)館里,不畏權勢的挑逗。
三分意料之中,七分意料之外的,宋巖向馬吉鞠了一躬,肅然開口:
“謝丞相美意。柳州災民的死,并非丞相的過錯,草民不敢趁火打劫,亦不敢高攀。丞相的美意,草民在此謝過了。”
“好呀!”而和宋巖拒絕的話一同響起的,還有琉璃贊同的聲音。
如一根針刺進胸口,宋巖的心陡然一痛,彎腰致謝的身影隨之一滯。
這微妙的異樣,琉璃雖渾然未覺,卻被心細如發(fā)的馬吉盡收眼底。
瞥了眼歡呼雀躍的琉璃,被宋巖拒絕的馬吉雖有不甘,心中一直懸著的石頭卻落了地——再也不用擔心女兒“自甘墮落”了。
“那就,祝你好運?!钡灰粋€小輩兒拒絕,面子上還是有些難堪的,馬吉道,并未提及資助之事,雖然在提此事之前,他確是想幫他來著。
“哦……”聞言,琉璃點了點頭,算是勉強接受了這個結果。
打量了一眼面黃肌瘦的少年,對馬吉道:“阿爹,宋公子現(xiàn)在身無分文,需要銀兩生活和考取功名,你幫幫他。”
“……”馬吉假裝聽不見。
這臭丫頭,哪壺不開提哪壺。人家剛拒絕完你阿爹,就要你阿爹上趕著討好人家,你阿爹我不要面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