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巖承認(rèn),說這種謊,他內(nèi)心有種小小的竊喜,像蜜蜂嗅到了花香,倉鼠看見了玉米。他心里想著:既然賣家不知道他的妻子是誰,他這樣說也不會影響到她的清譽,而至于某個給點陽光就燦爛的公主嘛,反正她不知道。
他總是要瞞著公主的,因為他知道公主對自己的情意,一旦確定了他的心意,公主是絕不會回頭的,而他卻無法保證,自己會帶給公主一個幸福美好的未來。
他知道,公主是愿意跟著他受苦的,但是,他不忍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受苦。他不知道未來會怎樣,只能珍惜當(dāng)下,小心翼翼的守著有現(xiàn)在的幸福,不敢跨越雷池一步。
“咱們這些大老爺們,大都不做這些細(xì)活的,做你的娘子,真是幸福的狠!”聞言,賣家雖然有些詫異,但也不禁贊嘆。
雖然受男尊女卑的封建禮教的影響,男人們大都認(rèn)為操持家務(wù)、養(yǎng)兒育女、孝順公婆這所有和家庭有關(guān)的事,是女人天生的職責(zé),天經(jīng)地義,但凡事沒有絕對,就像每個朝代都有打破這些綱常禮教的、寵妻無度的男人一樣,雖然不至于人人如此,但大部分男人心里,對某些事情的好壞,也都有比較公平的認(rèn)知。
比如對宋巖幫自己妻子買菜這件事,賣家雖然感到詫異,但心里卻下意識的覺得,能幫自己的妻子分擔(dān)一些家務(wù),是“好”的,他的妻子,也會因此而“幸?!钡摹?p> “沒有,”微微一笑,宋巖道,想起曾高高在上,食指不沾陽春水的她,竟肯為了他下廚,不禁一臉感動,和感激,“她能為我做飯,我已經(jīng)很幸福了?!?p> 雖然,做飯是她自告奮勇,啊不,那非要給他做飯時那副,氣勢洶洶兇神惡煞的樣子,應(yīng)該說是“強(qiáng)取豪奪”,那股對,從未接觸過的新事物的熱情和好奇,他怎么攔都攔不住,而且,她還只會做一個菜,那就是民間最簡單的家常菜,不,應(yīng)該說是咸菜——拍黃瓜,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還引以為豪的樂此不疲,天天給宋巖做拍黃瓜,導(dǎo)致宋巖現(xiàn)在吃拍黃瓜吃的,一見到黃瓜就有種想吐的沖動,晚上做夢都是一群被拍了的黃瓜在后面追他。
當(dāng)然,這種事情,他是不會跟公主說的,而且,公主能對拍黃瓜這么引以為豪樂此不疲,都是因為他昧著良心對拍黃瓜贊不絕口。唉,望著籃子里的黃瓜,宋巖認(rèn)栽的嘆了一口氣:他能咋辦?自己要寵著的人,就算是吃黃瓜吃死,也要慣下去。
“你這生意還想不想做了?!”正提著籃子往回走,一聲厲喝從對面?zhèn)鱽?,是一個體格壯碩,但個子比較矮小的大漢。
此時他正再和一個街邊賣東西的攤販爭吵,態(tài)度蠻橫,話落,他又不可一世的,用力推了商販一下,力度之大,直接將商販推了個四腳朝天。
見狀,宋巖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買東西和商販吵架這種事,京城商鋪林立,人流如織,幾乎每天都會發(fā)生,不足為奇,宋巖停下腳步的原因,是因為這個人看上去不同于中原人的長相,和不同于中原人的,有些粗獷的行事風(fēng)格。
宋巖從小生活在農(nóng)村,家境貧寒,為了生活,他曾跟隨父母三次搬家。而第一次搬家的原因,就是因為受到了蠻夷的侵?jǐn)_。
當(dāng)時不知道哪里來的一波蠻夷,路過他們的村子,看見他們的村子里有牛羊,便二話不說搶了過去,不由分說的殺了吃。
他還記得他們的長相,穿著,和他們吃那些家禽牲畜時,那整只架在火上烤的,粗獷的吃法。而對面的這個人,和他曾遇到的那伙蠻夷,十分相像。
“有話好好說,您不能動不動就打人??!”被推了一跤的商販爬起來道,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一臉委屈。
“你還跟我在這磨嘰什么有的沒的?!”聞言,大漢吼道,伸手揪過那商人的衣領(lǐng),看上去十分不耐煩,“一斤牛肉要三十文,兩斤牛肉,不是該六十文嗎,你怎么能要我五十文呢?!”
聞言,路過的人,包括被這邊的動靜吸引過來的圍觀者們,不約而同的一愣:
他……他對商人大打出手,竟然是因為……因為對方跟自己要錢要少了???這家伙是咋想的,錢多了,撐的?
而宋巖卻對此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目光一瞬不瞬地鎖定那個人因拽住商人的衣領(lǐng),而露出的半截小臂。
大漢的小臂上,刻著一個圖案,而這個圖案,他刻骨銘心,因為它不是別的,而是他調(diào)查搶糧案時,歷盡艱險查到的關(guān)鍵線索,赤尾幫的,蝎子圖案。
“我是好心給你優(yōu)惠,讓你少出幾個錢,你還不領(lǐng)情!”商販無奈地開口,給別人優(yōu)惠被打,他經(jīng)商了這么多年,還是頭一次。要不是剛才那一下子摔得實在是太疼,他還以為是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
“你們中原人就是狡詐!表面對別人好,背地里不知在打著什么鬼主意,老子才不領(lǐng)你們的情!”那大漢吼道。
是了。聞言,宋巖在心中確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這個人確實不是中原人,只是他一身豊人的打扮,漢語也說的很好,而且竟然,還是赤尾幫這種大豊老式幫派的一員……
宋巖怎么想,怎么感覺這里面有什么解釋不通的地方,可是一時又找不出來,到底哪里不對。
吼罷,方才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的大漢,從衣兜里掏出六十文錢,用力的拍在了案板上,然后拿著商販已經(jīng)給他裝好的肉,氣呼呼地走了,那一臉憤慨的樣子,不知道事情經(jīng)過的人看見,估計會以為他才是受了委屈的那一個。
“我們中原人?這話說的,好像自己不是中原人一樣……”待那大漢離開,圍觀的人群中才有人敢小聲開口。畢竟剛才那家伙一言不合就動手,太兇了,人們都不敢招惹他。
而見那大漢離開,宋巖忙跟了上去。
之前他竭力追查的搶糧案,因為赤尾幫的人突然消失,斷了線索,這回重新發(fā)現(xiàn)了線索,他絕不能放過。
宋巖一路尾隨大漢,最后發(fā)現(xiàn)他竟進(jìn)了五王爺,趙南柯到府中,而且進(jìn)去之后,就再也沒有出來。
“現(xiàn)在這個赤尾幫的人,明顯是在效忠王爺,可是……”在門口等了大半天的宋巖,望著王爺府門口,持刀守衛(wèi)的兩個護(hù)衛(wèi),心道。
進(jìn)去的那個大漢,不過是赤尾幫的一個弟子,如果沒有極其重要的事,以五王爺雷厲風(fēng)行的個性,是不會留他的,而且,就算是有很重要的事,頂多兩個時辰也說完了,不會直到太陽下山,都沒有出來。
所以,這個大漢就住在府里,此時正在效忠五王爺無疑。
可是,趙南柯和馬吉這兩人,素來沒有什么太大交集,更不涉及到什么舊事舊怨、利益沖突,這種目標(biāo)明確,一上來就要治馬吉于死地的搶糧案,并不像出自趙南柯的手筆。
“那赤尾幫的幕后主使者,會是誰呢?還有,赤尾幫這個古老的幫派中,為什么會出現(xiàn)蠻夷的人呢?”宋巖不無疑惑地開口。
易水縣。
“這位兄弟,背了那么多水果,累不累?”
趙風(fēng)剛從山上采摘完水果,在下山的時候,在半山腰遇到了一個農(nóng)夫打扮的人。
不過這個人看上去年齡不大,和自己差不多,是個身姿挺拔,皮膚黝黑的小伙子,那小伙子看見他,立即熱情地招呼道。
“還行吧?!币妼Ψ竭@么熱情,趙風(fēng)點了點頭,回以一個友善的笑容。
“不知道這位兄弟要往哪里去?”那小伙子繼續(xù)道。
“就山底下的一個村子,下了山之后,再有幾里的腳程,就到了?!?p> “你背著這么多東西,走到那里底多累啊!正好,我也是往那邊去的,我們一起!”小伙子道,立即迎上來,一邊幫趙風(fēng)抬背簍,一邊向半山腰走去,“正好,我是套了馬車出來的,你坐我的車,可以輕快不少!”
“好啊,”趙風(fēng)道,難掩臉上的驚喜,畢竟上了這么多次山,這是第一次不用自己走回去,“謝謝這位小兄弟了?!?p> 趙風(fēng)并不是矯情的人,而且這樣既能省力氣,還能省出一些時間,給要為王芳髓他們準(zhǔn)備午飯的他,騰出一些時間。
走到馬車旁,趙風(fēng)才發(fā)現(xiàn),邀請自己的小伙子并不是一個人,馬車上還有一個比這個小伙子高大一些,看上去年齡三十出頭的男子。
見趙風(fēng)過來了,那人也十分熱情,對他招呼道:“來了啊,上車吧!”
男子的口氣十分親近,甚至親近中,還帶了一絲莫名其妙的急切,不過趙風(fēng)并沒有在意,這兩個人趙風(fēng)并不認(rèn)識,而且看打扮、聽口音,也是這附近的人,不會出什么事。
上了車,年齡和趙風(fēng)相仿的那個小伙子揚起馬鞭,一聲鞭響,馬像受驚了一般,離弦的箭一樣竄了出去,那馬由靜止,突然奔突出去的力量很大,讓猝不及防的趙風(fēng),在車上摔了個四腳朝天,而另外兩個人似乎早有防備,牢牢的抓住車耳朵,身形平穩(wěn)如山。
看了看四腳朝天的自己,趙風(fēng)老臉一紅,忙掙扎著從車上坐起來。
馬的速度,遠(yuǎn)超出了趙風(fēng)的想象,不到一刻鐘的功夫,馬已經(jīng)拉著車奔下了山,而且,超過了自己的村子。
“過頭了,走過頭了!”看到自己所在的村落被馬車甩在了身后,趙風(fēng)忙喊道,可不知是因為馬車因為馬的快速奔跑而發(fā)出的顛簸聲太大,還是車上的另外兩個人耳朵不好使,趙風(fēng)的呼喊沒有任何效果。
沒辦法,趙風(fēng)在顛簸的厲害的馬車上顫抖著站起身,一步一哆嗦地走到趕馬的小伙子身后,用手拽了拽他的胳膊,可這小伙子還和剛才沒聽到他說話一樣,什么反應(yīng)也沒有。
抓完了他,趙風(fēng)又哆哆嗦嗦的去抓另一個人,而另一個人,終于有了回應(yīng),感覺到他抓自己,立即轉(zhuǎn)過頭,笑意盈盈地將他望著,只不過趙風(fēng)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怎么感覺他這笑容中帶了一抹,算計?
“馬跑過頭了,你們已經(jīng)過了我在的那個村子,趕快讓馬停下來!”但這匹馬跑的太快,一秒就能沖出幾丈遠(yuǎn),此時趙風(fēng)也顧不得其他了,大聲對男子道。
“沒事兒,過頭就過頭吧,我們還要去其他地方辦點事兒,辦完了再回來,把也你順道拉回來!”男子笑了笑,同樣大聲的回應(yīng)道。
沒辦法,馬車顛簸的聲音太大,不大聲說話,真的很難讓對方聽清。
“可是,我還要回去做飯呢!”趙風(fēng)再次開口,為自己的早些回家,做著最后的爭取。
可那個男子卻轉(zhuǎn)過頭,和之前那個小伙子一樣,好像什么也沒聽到,不再理會他,看向前方的雙眸中,閃過一抹詭計得逞的光:
只要按老爺?shù)姆愿?,把這個少年帶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就可以回去領(lǐng)賞了。
對,他們并不是普通的農(nóng)民,而是馬吉手下的護(hù)衛(wèi),他們侍奉馬吉之命,來“拉走”趙風(fēng)的,而馬吉之前跟楊瀾說的,“我自有辦法”中的“辦法”,就是派人把趙風(fēng)從琉璃的身邊弄走,當(dāng)然,馬吉給出的范圍很廣:無論弄到哪里,只要讓這個趙風(fēng)找不回去就行。
為了把他拉得遠(yuǎn)些,二人特意跟姥爺借了一匹千里馬,也就是一躥三丈,把趙風(fēng)摔了個四腳朝天;一路上又因為速度太快,把馬車快顛散架了的拉車的馬。
過了足足一個時辰,馬才在小伙子的控制下,停了下來,然后在趙風(fēng)驚訝而錯愕的目光下,把他扔下車,一甩鞭子,走了。
“喂,你們不能把我自己扔在這兒??!”意識到發(fā)生什么了的趙風(fēng),忙沖著馬車遠(yuǎn)去的背影大喊,“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這不喊還好,他這一喊,原本還有些遲疑的馬車,立即利箭一般沖了出去:
要的就是你人生地不熟,找不到回家的路——大功告成,回家領(lǐng)賞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