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如此說呢,因為這塊地對他來說,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搬家到陰山縣之后,因為這個陰山縣,官員貪婪成性,對百姓盤剝得厲害,再加上這幾年天災連連,單單靠賣豆腐實在難以維持足足四個人的生計,琉璃決定,買一塊地種。
雖然現(xiàn)在生意不景氣,現(xiàn)在一次也制作不了多少豆腐,但王芳髓年紀大了,需要一個幫手,于是鄭云飛就被留下來替王芳髓賣豆腐,趙風,則負責和琉璃打點這塊新買來的土地。
其實鄭云飛并不愿意留下來幫王芳髓,馬琉璃可是他的心上人,那個叫趙風的,可是他早已經(jīng)反客為主的情敵,他怎么可以容忍自己的心上人和情敵在一起呢?
不過,他別無選擇。因為王芳髓認為趙風干活太差勁,點名要鄭云飛留下幫自己,非他不可,無奈之下,鄭云飛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其實趙風干活,并不像王芳髓以為的那樣差勁,趙風既努力,又肯吃苦,干活的效率其實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常人,只是奈何自己身邊的人太強大:
琉璃身強體壯,一個人可以毫不費力的打倒十個壯漢,在干活上,就更不用說了,好像自己是個石頭人,永遠都不會累一樣;
而鄭云飛和琉璃又是同師門出身,因為刻苦練功,小小年紀就練出了見狀誘人的八塊腹肌,別說一缸滿滿的水,就是那用來磨豆子的足足有五六百斤重的大磨盤,抱起來都不怎么費力氣,何況為了追琉璃,又總是有意無意地展示自己的本領,打壓沒練過武的趙風,所以無論他再強,被這兩個非人類的怪物這么一反襯,都變成弱雞了。
雖然被王芳髓以“干活太差勁”為由,分配到琉璃這一組,趙風的面子上有點兒掛不住,不過能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也算因禍得福。
趙風并不是一個斤斤計較的人,而且還比較樂天,若他真的是個斤斤計較的人,就憑之前琉璃在皇宮里那么不擇手段的惡搞他,他早滅了琉璃全家N遍了。
所以,意識到這件事的利大于弊之后,他就把王芳髓把自己分配到琉璃這組的理由拋到九霄云外,全心全意的享受起和自己的心上人單獨相處,開啟從未接觸過的農(nóng)耕生活的樂趣了。
趙風:
“哎,你小心點兒,別把他碰傷了,他現(xiàn)在剛出生,特別脆弱!”
“你今天喂他水和食物了嗎?他現(xiàn)在正處在生長的關鍵期,缺了營養(yǎng),長不了高個兒的!”
“琉捕,你別跟他發(fā)脾氣呀,他還小,知道什么?有脾氣,你沖我發(fā)!”
“哎,你不能……”
正在給田地澆水的琉璃終于忍無可忍,手臂用力一甩,把手中用來澆水的水瓢,用力的扔在地上:
“大哥,莊稼不是人,你不能這么說的!你不知道種地也有種地的專業(yè)術語嗎?!你這么說,我……我壓力很大的你知道嗎?!”
“那……那我該怎么說?”趙風茫然的將琉璃盯著,一臉不知世事的無辜呆萌。
“……”真是拿他沒辦法。
無奈的嘆息了一聲,琉璃認栽的拽過一臉茫然的趙風,對他說過的話,一句一句,耐心地糾正道:
“這個不叫碰傷,就碰掉葉子,或者碰折了,莊稼從地里長出來,也不叫出生,叫做發(fā)芽;這莊稼長的小,也不叫脆弱,叫容易死……”
見琉璃不厭其煩的給自己一一指正,趙風不僅不覺得她羅嗦,反而很享受這種有人在自己身邊嘮嘮叨叨的,歲月靜好的感覺,他的目光,時而有意時而無意地掃過琉璃的臉,此時二人的距離近到,他甚至能看清琉璃那好像永遠也不會被曬黑的,如細瓷般白凈的臉上生長著的,細小的絨毛。
美人如玉共白首,歲月安穩(wěn)渡流年。他突然覺得,這世間最美好的事,莫過于此。
然而,這種美好的生活才剛開始,就要被這些橫行霸道的官吏扼殺在搖籃里,他能不憤怒嗎?
“在……在下……在下真的沒想對兄臺干什么……”被趙風這么怒氣沖沖的一問,那個長的最冷酷無情,兇神惡煞的官吏,嘴唇一抿,雙眼涌上一層淚花,楚楚可憐的開口,“在下是冤枉的啊……”
琉璃、趙風:“……”
不等二人從額角垂下的一排黑線消失,騎在另一匹馬上,慈眉善目,面帶微笑,一看就是最善良無辜的官兵的官吏,怒氣沖天地開口:
“怎么,你們這些卑賤無禮的草民,難道還敢對我們官家的決定,指手畫腳嗎?!”
因為猝不及防被嚇了一個機靈的趙風和琉璃二人,不由自主的面面相覷:人不可貌相,就是現(xiàn)在這個情況嗎?真是,入木三分啊。
“這……這是我們自己買的地,”趙風從驚掉下巴的狀態(tài)中努力調整好自己的狀態(tài),把發(fā)火對象轉移到這個真正兇狠的官兵頭的上來,繼續(xù)義憤填膺地開口,“而且以按大豊律例,土地交夠了一年的稅金,就受大豊的律法保護,你們沒權利搶!”
“哈哈哈哈……”像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這官吏竟不由自主的大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了嘲諷和鄙視,笑完了,改造別人似的,他揮起手中的鞭子,用力的向趙風的身上抽來,“既然你不知道這陰山縣真正的頭兒是誰,那爺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
話落,那大拇指般粗細的牛皮鞭子,已如石頭一般,砸向趙風的俊臉。
“這官兵當不好,真的能變成橫行霸道的土匪?!崩淅涞赝鴥瓷駩荷返墓倮簦鹆滩蛔≡谛睦锔袊@。
那被揮過來的鞭子,不用看,只憑長鞭揮動時攪動起來的撲面而來的勁風,琉璃就知道,這一鞭子若打在了趙風的臉上,便是像毀容一樣的慘烈后果。
眼看鞭子就要落在臉上,趙風的瞳孔下意識微縮,但他并沒有畏懼躲閃,準備硬生生扛下這一擊。
身為男人,尤其是鋼鐵直男,覺得自己應該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的趙風,是絕不會像女人一樣在承受對方攻擊的時候,害怕的閉上眼睛的,何況既然他主動站出來討說法,就沒想過怕的。
趙風怒氣沖沖地將馬上的官吏盯著,像塊石頭一樣,一動不動,一聲不吭,用自己的無畏,無聲而有力的反抗著官吏的強權。
他雖然長了一張迷人的妖孽臉,卻從為未把自己的長相當成對自己來說所有重要的東西中的一部分。對他來說,臉是女人該在乎的東西,他們男人該在乎的,是能力、權位、財富……是可決定興衰成敗的鋼鐵手腕,所以,他也不在乎自己會不會毀容,臉傷了,一道疤而已,有了這道疤看上去更兇更可怕,還能讓他更有男人味兒——某人的鋼鐵直男思維。
其實趙風這種想法,并不是特例了,在古代的很多朝代,男人都不是以容貌上的俊美為榮的,比如蘭陵王就因為覺得自己長得太“娘”影響自己殺敵時的勇武,而在每次上戰(zhàn)場的時候都要帶上一張嚇人的厲鬼面具。
然而,鞭子并沒有落在趙風的臉上,趙風眼睜睜的看著鞭子向自己臉上惡狠狠地抽來,亦眼睜睜的看見鞭子被一只強壯有力的手抓住。
不言而喻,這只手不是別人的,正是站在自己身邊的琉璃的。
琉璃用力的握住鞭子,目光有些兇狠的將馬上的官吏盯著,一字一句,冰冷而有力:“有話好說,恃強凌弱,算什么男人?”
“……”沒想到在他眼里本該柔弱到不堪一擊的女人,竟會主動站出來替男人擋鞭子,而且自己使了半天勁都沒把被她握住的鞭子從她手里拽出來,官吏不禁有些窘迫。
“呵,你們不過是卑如草芥的平民百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聯(lián)合起來和朝廷抗衡,你們不知道這陰山縣是我們大人說的算嗎?!”雖然撞上了硬骨頭,官吏嘴上卻不示弱,一邊繼續(xù)用力地拽自己的鞭子,一邊氣勢洶洶地恐嚇琉璃二人道。
“呵,你們大人?”嘲諷的嗤笑了一聲,趙風恍若未聞,不以為然地開口,“你們大人是誰?”
那副一點也不把他們大人放在眼里的樣子,可以說讓自己赤裸裸的挑釁,原地升了一個級。
“呵,我們大人就是你這輩子都得罪不起的,龍神衛(wèi)四廂都指揮使,白柳白大人!”正在和琉璃周旋的官吏,并沒有意識到趙風赤裸裸的挑釁,應道,語氣中充滿了和之前一樣的盛氣凌人。
“呵,一個小小的從五品官員而已,還敢如此狂妄囂張,是百姓太柔弱把他給慣的嗎?!”趙風冷笑了一聲,投給官吏一個攝人的眼神,“我要去官府告他!讓這個欺壓百姓貪贓枉法之徒,身敗名裂!”
“呵,就憑你一個狗屁都不是的小老百姓,還要告我們大人?別做夢了,趁我們大人還沒發(fā)威之前,識相的趕緊滾,別等到最后連自己的小命都保不??!”
看著這一來一往,沒有一個人肯退縮的二人,琉璃額角不進垂下一排黑線:
大哥們,你倆這說話是復制粘貼嗎?吵架就吵架,能不能不都在句子前加個“呵”字,這個“呵”字能給你倆壯膽是咋滴?
“算了,咱們畢竟只是普通百姓,別和人家當官的過不去了,咱不是人家的對手?!绷鹆У?,故意在“普通百姓”幾個字上加了重音。
她故意強調“普通百姓”這幾個字,就是為了提醒趙風,讓他不要暴露身份,畢竟他是出來微服私訪、體驗民生疾苦的,不真真正正的做一回受盡欺壓的百姓,怎么能真正地體驗到民生疾苦?
而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并沒有松開抓住官吏鞭子的手。
以那個官吏氣急敗壞的樣子,拽了半天都沒把鞭子從琉璃這個不僅是他口中“狗屁不是”的卑賤百姓,還是個女流之輩的手中拽出來,一旦琉璃撒手,必定會再甩過來幾鞭子,所以在沒跟自己的松口前,她是不會輕易撒手的。
第一,她不想受傷,第二,她不想和這個官兵陷入糾纏不斷的爭斗之中。
“好,土地給你。不過,以后不許再找我們任何麻煩!”知道了琉璃的意思,趙風十分不甘地開口,話說得咬牙切齒,幾乎要把這幾個字咬斷碾碎。
他當然不甘,當然生氣,因為且不說他會因此失去和自己的心上人共度靜好生活的時光,光是這一塊傾注了他很多心血的田地,就令他十分非常特別的難受:
這可是他人生中種的第一塊田啊,第一塊田!處、男、田、啊!
“為什么就這樣放過他?即使不暴露身份,我以普通百姓的身份去官府告他,也不一定告不贏?!痹诨厝サ穆飞希w風憤憤不平的開口。
雖然沒有責怪琉璃的意思,但對于這件事,趙風一時確實接受不了。
“沒聽過一句俗語嗎,芝麻大的小官,壓死老百姓啊?!币娺@個十萬個為什么又有不明白的事了,在民間摸爬滾打了那么久:除了下山歷練,就是剛出生不久便被送到豆腐坊的農(nóng)村家寄養(yǎng),熟知民生疾苦的琉璃,再次耐著心解釋道,“貧苦百姓沒權沒勢,就是一棵長在路邊任人踐踏的野草,別說一個堂堂的從五品官員了,就是朝廷最小的九品芝麻官,都可以隨意凌辱剝削他們。他搶了你土地這件事,你告不告得贏先兩說,首先,在他的霸主強權下,你到底有沒有機會去告,而且告完他,以后還能不能在這個地界安靜地生活,都不確定。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為了以后的生活,咱們也只能認栽?!?p> 聞言,趙風這才意識到,剛才因為太計較眼前一時的得失,沖動了。不過,他從沒有想過,在他心里理應被看重善待的百姓,竟會處在如此沒有尊嚴、沒有地位、任人宰割的境地,被顛覆了想象的他,感到震驚:
“按你這么說,貧苦百姓難道永遠都不會有出頭之日了嗎?”
“能啊,遇上幾個愛民如子的官員,自然就有出頭之日了。可惜啊,人性大都是貪婪而自私的,有幾個人有了權利之后,不想站在低自己一等的人身上,吃人血饅頭呢?”想起自己曾經(jīng)在民間看到過的慘狀,一向沒心沒肺的琉璃原本澄凈明亮的目光中,第一次露出了深沉的陰郁之色,她嘆息了一聲,道。
聞言,趙風也受到她的感染,憂上心頭,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