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陣地之前
劉明堅躺在戰(zhàn)壕里——這條戰(zhàn)壕還是他剛剛挖好的——喘著大氣。
他從未想象過戰(zhàn)爭會是這么個東西,在他的想象里戰(zhàn)爭應當如同那些英雄史詩一般。
華麗而浪漫。
現(xiàn)在是下午三點二十七分。
他并不知道這個數(shù)字準不準,因為他用來看時間的這塊懷表是從一個死人身上扒下來的。
原本屬于他的戰(zhàn)友,一個滿口黃腔江南小子,不過人挺好的。
在新兵時期劉明堅受過他不少照顧。
不過現(xiàn)在他死了。
一發(fā)炮彈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他的身旁,這個倒霉的家伙沒來得及趴下,他當時還在用老舊的機械瞄準器瞄準一名德軍。
一枚彈片將他切成了兩片,緊接而來的沖擊波將他的分成了兩個部分。
半截尸體掛在樹上,另外半截在水里,由于撤退的匆忙,他只撿回了下半身。
現(xiàn)在來看,上半身得到英吉利海峽里面找了。
全團有五個倒霉蛋在這次行動中陣了亡,恰巧就他這位戰(zhàn)友一個人是孤兒。
于是班長就當機立斷,把他唯一的遺物交給了劉明堅。
“帶著他的份一起活著吧,這才開頭呢。”老班長看著二等兵這么說著,不過看他的動作,劉明堅就猜到他又要講些想當年之內(nèi)的事情了。
他可管不著自己家老頭子打算說些什么。
對劉明堅而言就目前為止最重要的事情,應當是檢查一下自己手里這把都快和自己年齡一樣大的步槍有沒有什么毛病。
剛才在戰(zhàn)場上這玩意差點卡了殼,如果不是他躲得快現(xiàn)在命都已經(jīng)沒了。
“那是什么?”一名新兵高聲叫道。
他抬頭向那邊望去,同時將手里的子彈按入彈夾——一個黃銅打制的小玩意,可以裝填五發(fā)子彈。
“那是飛機,你們應該沒見過,是用來取代法師們的玩意?!崩习嚅L再次發(fā)揮了他見多識廣的特性。
“這些木頭家伙沒有靈能反應,速度又快,執(zhí)行偵查任務(wù)再好不過了?!?p> 他揮了揮手,示意士兵們找個位置站好:“他們可不會無緣無故的到這來,那些炮兵怕是要開火了。”
“看來德國人帶了浮橋。”
炮聲開始從后方傳來,那是位于他們身后的騎兵炮兵連。
火光呼嘯著劃破天空,向著叢林而去,這座小鎮(zhèn)或許之前是一處伐木場的附屬小鎮(zhèn),不過按劉明堅的估計,這以后都用不到了。
這些75炮里面裝的可不是實心彈。
炮聲嘶鳴著,咆哮著,不曾停歇,也不打算停歇。
劉明堅和幾名新兵趴在地上聆聽著炮聲,不停地數(shù)著,全身顫栗著,但卻有著一股意外的興奮。
他也不知道這是為什么。
參軍時他是看見屋外一張征兵廣告上面寫著的東西,為了混一口吃的,剛剛中學畢業(yè)的他才來到了軍隊。
剛剛完成新兵整訓之后,他便來到了這里。
這是他第一次上戰(zhàn)場。
他看著自己的戰(zhàn)友們,一些他最熟悉的人,他們在一起度過了數(shù)個月的風風雨雨。
現(xiàn)在,他們的表情和他幾乎一模一樣。
既非激動又非平靜,臉上顏色如平時一樣,但毛發(fā)筆直的豎起。
他們的眼睛睜的極大,仿佛一旦閉合就會有什么東西從眼前急速流過。
或是子彈,或是時間,又或是生命。
他們的肌肉緊繃著,每一根神經(jīng)都高度戒備,他貧瘠的知識儲備并不足以讓他描述這一現(xiàn)象的緣由。
但這并不妨礙他知道,這是戰(zhàn)場的緣故。
大地在震動著,這是炮火傾斜在地上的聲音,這是敵人在逃竄的聲音。
一隊騎兵從劉明堅身側(cè)的戰(zhàn)壕旁沖了出去,他們揮舞著騎兵劍,戴著華麗的頭盔與護甲。
他們并非和劉明堅一樣的龍騎兵,騎在馬上的步兵,而是另一群家伙。
帝國戰(zhàn)斗序列里最為精銳的一小部分。
法師騎兵。
他們從兩翼沖出,頂著護盾,扛著炮火,向著燃燒著的叢林掩殺過去。
這一幕仿佛地獄繪卷。
二等兵咽了口口水,緊緊地握著他的步槍,五發(fā)子彈已經(jīng)被他按進了彈倉,槍栓又將一枚子彈送進了槍膛。
只等他做好心理準備,將扳機扣下。
一個人的生命就將這樣流逝,無論他之前做了什么,想過什么,結(jié)交認識了哪些個人,最終都將化為一個數(shù)字。
掩蓋在數(shù)百萬個“一”之中。
“準備警戒!所有人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
班長高喊著,這是他從排長那里聽來的命令:當騎兵們沖出去以后,這些“牧羊人”就要趕著“羊”往陣地上走了。
到時候就是他們大展身手的時間了。
在騎兵沖鋒所帶起的白霧之中,一群群狼狽不堪的人影抬著步槍慌慌張張的爬了出來。
如果劉明堅這里有上一個望遠鏡的話,他就能清晰的看見這些人眼中的倉皇與狼狽。
他們的后路已經(jīng)被斷掉,脆弱的浮橋在第一時間就被明帝國遠征軍的火炮斷掉。
而騎兵正在他們身后兩側(cè)。
如果明帝國方面的騎兵部隊是一般的常規(guī)部隊還好。
他們還能插上刺刀,結(jié)成空心方陣,無論地方來多少騎兵,現(xiàn)代后裝步槍都能教他們做人。
當年內(nèi)伊元帥連前裝槍的方陣都打不穿,更別說后裝了。
可惜帝國派出的是一群法師。
這些不講武德的法師一看見步兵有結(jié)成方陣的趨勢,就會逐個的送上一發(fā)定期大火球。
而當他們打算分散兵力時,挨個阻擊時,他們又會吊在老遠的地方放冷槍。
這逼得德軍只能往前走,按原本的命令進攻明軍一線。
也不是沒有人試著投降,可惜明帝國方面沒人能聽懂。
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沒有考慮過俘虜?shù)膯栴}。
“機槍準備!”
一個聲音高喊到。
于是無情的機槍手在身旁隊友的幫助下,按下了扳機。
過熱的槍管旁的水箱噴射著白色的水霧,一枚枚子彈宛如收割生命的鐮刀一般向前涌去。
無論如何,今天的巴黎都將收到一個好消息吧?
劉明堅看著不斷倒下的德軍士兵,一邊隨意地扣動著扳機。
毫無疑問,他們守住了這里。
至少現(xiàn)在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