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被鐘伯伯帶上,屋里只剩下了周嬸兒和她的寶貝兒子。小年躺在寬大舒適的床上,滾過來滾過去,嘴中念念有詞:“母親,我要吃好的,穿好的,買那個彩色的木偶……”
周嬸兒瞥了一眼沒有痊愈的傷口,失魂落魄地走到床邊,坐在床沿上,用那只完整的手輕輕安撫小年:“年兒,咱們馬上就要有很多錢了,到時候你想買什么都可以?!?p> 小年聽到母親的允諾立刻爬起來,在床上手舞足蹈地跳來跳去,根本沒有注意到周嬸兒臉上隱約可見的淡淡失落和彷徨。床板傳出的吱吱呀呀聲,成了唯一可以慰藉她的聲音。
晚些時候,宗上和鐘伯伯敲響了周嬸兒的房門。周嬸兒好似變了個人似的,沒有對宗上表現(xiàn)出敵意和嫌惡。
“周嫂,這是與三百五十枚金幣對等的紙幣,憑此可在留陽城任意的錢莊兌換金幣或銀幣?!弊谏蠌膽阎刑统鲆化B契票和一個叮當作響的小袋子放到桌上,“剩下的五十枚金幣都在這個袋子里。請周嫂點驗一下?!?p> 周嫂拿起桌上的契票,不放心地望著鐘伯伯。
“周大嫂,這些契票還有袋子里的金幣我都替你查驗過了,分毫不差,半分不假。”鐘伯伯哎了一聲,“一旦你收下這些錢財,你和宗老弟、小蝶姑娘的恩怨就畫上了句號,以后莫要再生事端?!?p> 有了鐘伯伯的確認,周嬸兒才相信桌上的錢財都是她的了,整個人跟著恍惚起來,嘴里喃喃自語著什么。宗上和鐘伯伯相視一眼,轉(zhuǎn)身走向門口。
宗上抓住門把手的剎那,周嬸兒開口說話了,“宗兄弟,我有一事相求,不知道能不能再幫我個忙?”
宗上松開手,回身說道:“周嫂客氣了。如果事情合乎人情,但凡我能做到,定會幫你的?!?p> 周大嫂暗暗松了口氣,看著鐘伯伯。
“鐘大哥,我不想回卯村了。請宗兄弟在留陽城中為我母子尋一處宅院,我和年兒就在這里生活了。至于卯村的宅子,煩請鐘大哥幫忙賣了。出售的錢財,等下次鐘大哥進城時交給我便是了?!?p> “周大嫂,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鐘伯伯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剛得到一筆不菲的財富,周嬸兒就拋棄了卯村生活數(shù)十年的家。
“我勸你再好好考慮考慮。在留陽城中,你們母子舉目無親,遇到需要幫助的地方去哪里找人?萬一這些錢花完了,怎么辦?”
“鐘大哥,我已經(jīng)算過了,這些錢夠我們母子花一輩子的。而且我也會找些力所能及的營生之路,不會坐等這筆錢花光的。”
鐘伯伯好言相勸了一番,但周嬸兒心意已決,他最后只好妥協(xié)了。“既然周大嫂非要住在留陽城,我也不好再說些什么。但你家的院子我是堅決不會幫你賣掉的,如果有朝一日想回去了,好歹還有個住處。”
“也好,就依鐘大哥之言?!敝軏饍盒恼f就讓它破敗下去吧。有了四百金幣,她覺得卯村的老宅似乎成了累贅。
“周嫂,敢問你打算花多少金幣在城中安家?”
留陽城的宅院有貴的,有便宜的,主要取決于地段。
“宗兄弟,依你在留陽城生活多年的經(jīng)驗,我該買什么樣的宅院?”
對于周嬸兒突如其來的大轉(zhuǎn)變,宗上并不感到意外。
他沉吟片刻,“留陽城核心區(qū)的住宅至少得花費一百枚金幣,而稍遠些的則要五十到一百不等的金幣,再遠些的則少于五十,具體價錢還要看實際的宅子?!?p> 周嬸兒盤算手中金幣還能剩多少的時候,小年躺在床上嚷嚷著:“我不要住太遠的地方,我要住大房子?!?p> “年兒乖,母親一定為你選個稱心如意的房子,讓你舒舒服服的。”
小年又嚷了幾句才安靜下來。
“宗兄弟,就選五十到一百金幣的宅院吧。我不想苦了可憐的年兒。”周嬸兒回頭望了一下小年?!白谛值埽阍诹絷柍侨司墢V,面子足,到時就說你置辦家業(yè),興許會便宜許多。不過,你不用擔心,錢還是我出的。”
宗上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點頭答應下來,眼底卻有對貪得無厭,得寸進尺之人的厭煩。
宗上和鐘伯伯從周嬸兒屋里出來時,天色已黑。
“宗老弟,讓你見笑了?!被璋抵戌姴床磺遄谏系谋砬椋烂粫吲d?!爸艽笊┢鋵嵰彩强蓱z之人。年輕的時候不僅人長得漂亮,性格也好,從沒像現(xiàn)在這般貪婪、厚顏、蠻不講理。自從有了小年之后,就慢慢變了。”
“尤其是她家男人死了之后,獨自一人拉扯小年,周大嫂變得越來越刁鉆、愛占小便宜,毫不講理了。卯村的鄉(xiāng)親們體諒她的不易,對她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從不跟她計較。周大嫂有得罪宗老弟的地方,我替她向你陪個不是?!?p> “鐘大哥,你要折煞我了。”宗上一邊攔下鐘伯伯向他作揖鞠躬,一邊寬慰他道:“雖然周嫂辱罵小蝶在先,但因此讓她失去一根手指,這懲罰多少有些重了?!?p> “我諸多妥協(xié)退讓除了這個原因,還有就是對她的同情和憐憫。不過事情總算有了個圓滿的結局,希望以后她和小年能幸??鞓返厣钤诹絷柍侵??!?p> 鐘伯伯摸著頜下的幾縷灰白色胡須,贊同地點了點頭。
宗上回到自己的房中時,小蝶、木子和小石亂成一團。
“大叔,你忙什么呢?半天也沒見到你的影子?!毙〉麖牡厣险酒饋?,狐疑地打量著宗上?!跋挛缥铱吹叫《珙I著一個白胡子老爺爺走了出去,老爺爺陰沉著臉。他是不是大夫,難不成周嬸兒的手指接不回去了?”
宗上坐到椅子上,拿起已經(jīng)涼掉的茶水,喝了幾大口,嘴中發(fā)出滿足陶醉的聲音,好像喝的是瓊漿玉液似的。他盯著小蝶在燭光下額外明亮的大眼睛,哈哈笑了起來。
“大叔,我在很認真很嚴肅地問你問題,你卻哈哈大笑?!毙〉狡鹱?,不懂宗上因何而笑。
小石看見小蝶生氣了,撇下木子,站到小蝶腿邊,沖著宗上耀武揚威似的露出鋒利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