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羽,你給我等著,我回去一定找你好好算算這筆賬?!卑谟纺[的棉帽,棉衣,棉鞋里的金楠恨恨地咒罵給他出餿主意的幽羽,羨慕地望了一眼前方身手敏捷的父親。
暴風雪停止后,興致勃勃的金楠非要拉著金戾外出打獵,覺得在冰原上捕獵可以更好地了解養(yǎng)父。對于養(yǎng)子的請求,金戾沒有理由拒絕,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看他身上的棉衣棉褲,自己則穿上皮衣皮褲——或許要在雪地里待上好幾個時辰。一切穿戴整齊后,金戾熄滅燃燒的熊熊烈火,遞給金楠一把匕首。
金楠拍了拍劍鞘,“父親,我有兵器。”
“楠兒,把它放到你能最快拔出來的地方?!?p> 從來沒用過短兵器的金楠有些無所適從,不知該把匕首放在哪里。他看見金戾把另一把匕首放進皮靴中,想跟著照做,卻發(fā)現(xiàn)自己穿得是棉鞋,根本放不下匕首。他低下頭在自己身上尋找合適的地方,結果覺得任何一處地方都很別扭,最后只好將匕首別在腰帶上。
走出山洞,進入雪地,金楠才意識到幽羽捉弄了他。厚厚的棉衣束縛住他的雙腿和雙腳,很難像金戾那樣邁著大步前行。而一旦陷入齊膝的積雪中,光拔出腿都要費好大勁而。沮喪慢慢占領心田,他覺得穿著這身衣服別指望捕殺獵物,不被野獸殺掉就不錯了。不過后來發(fā)生的一件事讓他不知道該感謝幽羽,還是更加氣惱他。
養(yǎng)父一直走在金楠前方十步遠的地方,金楠慢下來,他就慢下來,金楠快起來,他就快起來。這給了焦躁的金楠稍許安慰。
金楠的大部分注意力被棉衣分散,剩下的一小部分則用于觀察腳下的地面。雖然身前有金戾走過的腳印,但父親好似飛鳥掠過湖面,只在雪地上留下淡淡的印記。有好幾次,金楠高枕無憂地踏上父親留下的腳印卻陷進去,惹得金戾哈哈大笑了一陣。
接下來,金楠就學乖了,每次落腳之前都會好好觀察一番,有時甚至走在金戾沒走過的地方。敏而好學,這是金戾常常贊揚金楠的一個詞。事實上,金楠受之無愧。
正當金楠越來越適應雪地行走,陷進雪里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自鳴得意的時候,危險悄然而至。
距離他的右腿大概五步的雪地里時不時拱起一道溝壑,隱藏在茫茫白色中,除非靠得夠近,幾乎難以察覺。第一次踏上冰荒的金楠更不可能發(fā)現(xiàn)了。他笨拙地踩在厚厚的雪上,嗤嗤——,嗤嗤——,不習慣的人會不由得起一身雞皮疙瘩。那條溝壑會趁著聲音響起的瞬間向金楠滑行一點兒。
金楠奮力追趕金戾,溝壑卻在慢慢逼近他。等到溝壑離他一步遠的時候,便不再靠近,而是和他并駕齊驅。總是在金楠踩到雪上發(fā)出嗤嗤聲時,溝壑悄然無息地跟上他的步伐。
半個時辰之后,金楠停下腳步,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滴,大口喘著氣,心中又罵了一遍幽羽。這該死的衣服不僅笨重,走起來竟讓他出汗了。
突然,一條白色的影子——實際上在茫茫雪原中,根本無法看清影子的顏色——從旁邊的雪地里射出來,有如池塘邊捕食的青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又黏又長的舌頭。
那道影子掛在金楠的大腿外側,準確地說咬住厚厚的,松軟的棉褲。腿上的疼痛——并非被咬破了,而是白影的沖撞帶來的疼痛——讓金楠意識到自己成了獵物。他的第一反應是從劍鞘中拔出長劍,緊張不安讓他一時間未能拔出利劍,卻感覺到白影在使勁撕咬棉褲。
金楠額頭上的汗滴更多了。一向得心應手的利劍此刻卻跟他做起對來,任他使出再大的力氣,長劍仍安然地待在劍鞘里。
事后回想起來,她握住的根本不是劍柄,而是劍鞘。當然,他沒有告訴任何人。
大腿上已經感受到一點兒寒意,白影已在棉褲上咬出一個洞。猛然間,他想起父親給他的那枚匕首,于是自腰間摸出匕首,毫不猶豫地揮向白影。啪嗒——,半截尸體掉在雪地上,活像沒了頭的蒼蠅,胡亂扭動,翻滾。棉褲上的撕咬消失了,金楠一把將白影的上半截身子扯下來。
“楠兒,小心!”
一塊晶瑩剔透宛如寶石的冰塊后發(fā)而至,搶在聲音之前飛到金楠面前。金楠還沒明白怎么回事,手中的半截白影暴射而出,直奔向他的眉間。千鈞一發(fā)之際,白影和冰塊撞到一起。冰塊受到白影的沖擊,改變飛行軌跡,擦著金楠的鼻梁斜飛出去。白影則跌落在地上,不再動彈。
“楠兒,你沒事吧?”金戾飛躍到近前,關切地望著驚魂未定的金楠。
“我……我沒事兒?!北亲由嫌悬c兒熱,還有點濕兒,金楠伸手摸了一下,原來鼻梁被冰塊帶出一道細小的傷口。
出師不利,沒看見野獸的影子,自己反而受傷了。他低頭尋找偷襲自己的野獸,差點兒沒看見和白雪融為一體的兩截尸體。“父親,這是什么野獸?明明被我斬斷身子,還能驟起發(fā)難。若不是父親出手先救,恐怕我要倒大霉了。”
“豈止倒大霉,被這玩意咬中,若不能在一個時辰內吞服雪參,小命就沒了?!苯痨暹f給金楠一塊柔軟的紗布,“先把血止住,冰原上的野獸對鮮血的氣味尤為敏銳。要是招來一群猛獸,咱們就別想輕松了?!?p> 金楠接過紗布,仔細地擦干鼻子上的血跡。金戾蹲下來,用匕首將上半截尸體翻過來?!伴獌海@是冰原上最脆弱,最頑強,最陰毒的物種——白蜥。脆弱是因為用腳都可以踩死它,前提是你要比它快。而頑強和陰毒,你應該深有體會。”
是啊,我把它砍成兩段,下半截身子扭個不停,上半截身子仍不甘心地咬向自己。金楠蹲到金戾身邊,近距離地審視著險些要了他命的白蜥。
兩段身體連在一起長不過小臂,上半身和下半身的兩側各有一個蹼狀的爪子,爪子的前端有三個可以縮進去的鋒利尖勾。白蜥的嘴又尖又細,像極了鶴嘴鋤,里面長滿了兩排宛如針尖的牙齒。已經失去生機的眼睛填滿白色,如果不仔細看會以為它根本沒長眼呢。
“父親,多謝你救了我?!苯痖屑さ赝痨?。
金戾拍了拍金楠身上的厚厚棉衣。“依我看,你更應該感謝幽羽,感謝幽羽的惡作劇。若不是這身棉衣,恐怕我也來不及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