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速之客（二）
招財酒肆原本是間茶館，樓下是大堂，樓上是雅間，后面一個小院，占地面積并不大，明溯接手后，覺得這個樣子就挺好，除了換塊招牌外，竟什么都沒改動。
年代久遠的榆木老樓梯，腳踩上去，總有種歷史的厚重感。
冬至引著兩位客人往樓上走，嘴里碎碎念著，說：“咱們店里沒什么招牌菜，吃什么都是掌柜的隨心定下的......”
冬至是酒肆開業(yè)后，明溯招來的活計，今年剛滿十五，機靈又勤快，很招酒客們的喜歡。
“這沒什么打緊。”
冷清沼向來隨和，環(huán)視一周沒見到那位傳聞中的酒肆掌柜，不禁有些好奇，問道：“怎么沒見你家掌柜的？”
“剛剛來了位客人，掌柜的在樓上陪著說話呢?！?p> 冬至回答道。
正說著，二人已經(jīng)踏上最后一層階梯。
“啪——”
一盞白瓷茶盞從不遠處的雅間內(nèi)被人用力擲出，恰好摔在冷滄瀾腳下，身后就是樓梯，避無可避，冬至只得眼睜睜地看著那微黃淺綠的茶水濺了這位客人一身。
隨著茶盞傳出的，還有被刻意壓低的女子聲音：“你在下面和我作對就算了，還敢跑到上面來？！搶了我的獵物......讓孟姑娘來搪塞我？！老實交代，你搞成這個鬼樣子到底想干什么？！”
“天地良心，真不是我讓孟姑娘去找你的。”
明溯一邊說，一邊往外面探出半個身子，想看看那個被他躲過去的茶盞有沒有砸到無辜的路人，只是這一看，心臟的位置卻驟然一痛，幾乎令他站立不穩(wěn)。
樓梯口處的光線明暗不均，那道俊秀身影只靜靜立著，就已經(jīng)讓她呼吸不穩(wěn)。
這感覺不是他的，是來自趙長安。
“......是他?！?p> 身體內(nèi)，趙長安的聲音低低傳來。
“嗯?！?p> 明溯以心聲淡淡應(yīng)了趙長安，用手撐著心臟的位置，緩緩調(diào)整呼吸。
冷滄瀾會來，他并不意外，反倒是冷滄瀾本人，看著面前那個笑得眉眼彎彎的女子，心中頓時起疑。
怎么會是她？！
她不是......死了嗎？
趙長安的死，是他親自確認過的，面容被毀，十幾處刀傷，刀刀致命，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性。
更何況，那具尸體在大婚當日，就被顏之雪遣人拋至亂葬崗。
事后他曾派人前往，回來的人說，那處墳塋未被掩埋，尸首已經(jīng)不見了，想必是被野獸分吃了。
如今時間過去月余，眼前卻突然出現(xiàn)了個酷似趙長安的女子，以冷滄瀾的性子，自然不會相信這只是一個巧合。
“這位是......？”
冷滄瀾淡淡開口，雖然是在詢問冬至，眼睛卻是看向明溯。
“小女子姓明，單字溯，是這間酒肆的掌柜?！?p> 明溯跳過冬至直接開口回答，明晃晃的笑意映到眼底，猶如梨花映著春風，喚醒桃蕊的紅，粉蝶攜著細雨，呼啦啦染綠了滿塘青萍。
冬日的陽光追到酒肆二樓的走廊上，在幾人身下投出深深淺淺的影子，時光仿佛藏進了地上那灘茶漬里，安靜地，注視著眾人。
“樓上這是......打起來了？”
聽到摔杯子的聲音，蕭白映看向一臉淡定的阿瞳。
后者正乖乖地坐在長凳上，兩條小短腿垂在空中晃呀晃，將一個紅絨線團在桌面上扒拉來扒拉去，玩得不亦樂乎。
聽到問話抬頭朝樓上看了一眼，奶聲奶氣地說：“沒事兒，那丫頭雖然討厭，卻懂分寸。再說有我在這里，誰都不準鬧事。”
她說話的嗓音語氣明明還只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但蕭白映聽著，總覺得哪里有些奇怪，有著說不出的詭異。
其實林茉很清楚，她對明溯的惡劣態(tài)度，很大程度建立在明溯對她極為寬容的基礎(chǔ)上。
林茉雖然一向莽撞，但是不蠢。
明溯這人來歷不明，據(jù)說冥界之主都要賣他三分面子，這事屬于道聽途說，真假暫且不論，只說孟雨——孟姑娘。
作為壟斷冥界橋頭經(jīng)濟的高級黑富美，嚴謹些說，孟雨算是林茉的上司，雖然二者的工作沒什么交集，但是在冥界內(nèi)的地位還是有著很大差別的。
首先，獵魂師這一職業(yè)不具備唯一性，在人界規(guī)模較大的城市內(nèi)幾乎都會設(shè)置一到兩位，多數(shù)由修者或妖族擔任；其次，孟雨只有一個。
在冥界，孟雨的風評并不好，嗓門大脾氣暴，貪財小氣，常在茶湯里摻水以增加分量，私下買賣他人福運，忽悠新鬼為她打工還不付錢，等等，終日在冥界律法邊緣瘋狂試探，但就是這樣的孟姑娘，每次見了明溯都客客氣氣的。
據(jù)說連那間彼岸花海深處的酒肆，都是孟姑娘出資建成的。
不過但凡以“據(jù)說”二字開頭的描述，多半是沒有切實證據(jù)，隨意聽聽就好，當不得真。林茉更愿意相信的是，他們對明溯保持禮貌，是因為沒有人打得過他身邊的那只紫瞳黑貓。
包括她。
至少到目前為止，她都是這么認為的。
招財酒肆，二樓。
林茉見外面聊上了話，也好奇地探出腦袋張望，這一看，也是十分詫異，好看的遠山眉微微皺起，剛想起身行禮，被冷清沼搖搖頭制止了，于是只開口問道：“兩位怎么會來這里？”
“聽說這間酒肆的吃食不錯，我向來好這些，自然要來嘗嘗了。”
冷清沼笑著回答道，他與林茉幼時曾在一起玩耍過，算是舊相識，雖然長大后已經(jīng)多年未見，但聊起來也不算生分。
此時見她與這位明掌柜的頗為熟絡(luò)，不免有些好奇，問道：“沒想到你和掌柜的是朋友，只是剛剛見你們爭吵的頗為激烈，不知是所為何事？”
林茉與明溯對視一眼，前者心有不甘地翻了個白眼，后者氣定神閑。
冷清沼好奇地看著二人交鋒，還沒等他猜出個大概，就見林茉微微笑著道：“一些女兒家的事情，說出來怕二位見笑?！?p> “無妨無妨。”
冷清沼走向二人所在的雅間，大有要一起拼桌的架勢，口中說道：“既然有緣遇上，林二姑娘可不要嫌棄我們，席上多兩個人，也熱鬧些?！?p> 明溯原本以為冷滄瀾會拒絕，誰知后者竟一言不發(fā)地跟著冷清沼走了進來，坐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這和情報不符??？
在明溯獲得的情報中，冷滄瀾待人處事一向客氣疏離，最喜清靜，不過也能理解，冷清沼已經(jīng)坐了下來，他再單獨離開，就顯得太過矯情了。
只是現(xiàn)在的明溯，還不愿意面對冷滄瀾。
至少在他的計劃中，現(xiàn)在還不是遇上他的最佳時機。
“諸位先坐，想吃些什么？我去吩咐后廚做了送過來。”
明溯恢復(fù)酒肆掌柜的身份，揚著笑臉，招呼道。
冬至受到明溯指示，已經(jīng)快速收拾了樓梯口處的狼藉，下樓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冷滄瀾的目光在她身上掃視一周，開口道：“掌柜的看著安排就好。”
此話一出，冷清沼和林茉都略帶訝異地看向他，要知道這位四殿下向來惜字如金，在外人面前是能不開口就不開口的，今天這是怎么了？
明溯一如往常，點點頭，笑著說了句稍等，便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