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說二十九日,薛寶琴給眾人講了一件她小時候跟隨其父前往西海沿子買洋貨時所經(jīng)歷的事和見到的一位西洋美人以及這位西洋美人所做的一首五言律詩,聽得場間眾人都是嘖嘖稱奇。
賈寶玉聽得那西洋美人頭戴珊瑚,貓眼,祖母綠,又是身上穿著金絲編織的鎖子甲樣棉襖袖,這般鑲金嵌寶的還會作詩的美人屬實讓他遐思不已,恨不能親眼所見,實在令他惋惜。
“昨夜朱樓夢,今宵水國吟。島云蒸大海,嵐氣接叢林。”
“月本無今古,情緣自淺深。漢陽春歷歷,焉得不關(guān)心。”
賈寶玉喃喃的重復(fù)了一遍,細(xì)細(xì)的品味這首詩中的格韻,最后評述道:“也真是難為了這位真真國的女子,竟比我這個中國人還強?!睂氂襁@一番話引得在場一眾姐妹都是笑出聲來,正待眾人談笑著繼續(xù)說些什么的時候,只見麝月快步的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先給一眾姑娘,奶奶請了安,隨后來到賈寶玉身前說道:“太太才打發(fā)了人過來告訴二爺,明兒一早讓二爺往舅老爺那里去。回頭若是舅老爺問起來,就說太太身上不大好,不能親自過去了?!?p> 寶玉忙站起身答應(yīng)道:“是!”先將麝月打發(fā)了出去,然后看了一眼林黛玉,復(fù)又看向?qū)氣O和寶琴,薛寶釵搖了搖頭,并未說什么,相反則是先一步離開了。
林黛玉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眾人見狀,也都各自散去。不一會兒,場間就只剩下了賈寶玉和林黛玉二人,賈寶玉囁嚅著想要和林黛玉說些什么,可想到她已經(jīng)小定,一時間竟是怎么也開不了口,滿腔的苦澀一時間不知如何發(fā)泄。
“二哥哥,快去吧!”林黛玉靜靜的看著賈寶玉。
“林妹妹,我......”
“我們現(xiàn)如今都大了,再也回不到小時候了?!绷主煊裼行└袀恼f道。
“若是林妹妹想回去,我這就去求老祖宗!”賈寶玉露出一抹希冀的神色,顯得有些激動。
“回去?父親,母親,他們都不在了,我現(xiàn)如今能做的只有等攸哥哥他回來。”林黛玉搖了搖頭,當(dāng)即拒絕了賈寶玉,復(fù)又看向南方的天空,面露微笑。
“我不明白?!?p> “二哥哥心里清楚已經(jīng)不可能了,可你只是不想面對罷了。”林黛玉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直接離開了瀟湘館。
賈寶玉無力的坐倒在椅子上,他看著這處空蕩蕩的瀟湘館,只覺得他的心一下子也空了,淚水不自主的從眼眶中落了下來,漸漸的模糊了他的視線。
“林妹妹,林妹妹......”賈寶玉癡癡的小聲低吟著,可卻無人應(yīng)答。過了好半日,見寶玉一直沒出來的麝月再度進(jìn)了屋。
“二爺,你這是怎么了?”麝月著急的說道,不忘取出帕巾給賈寶玉拭淚擦汗。
“??!”賈寶玉一下子站起了身,然后大叫了一聲,癲狂似的沖出了屋子。麝月怕出事,急忙跟了上去,只見賈寶玉快步的來到一根竹子跟前,一腳踹了上去,竹子應(yīng)聲折斷,而他自己則被反彈的力道震得摔倒在地。
他直直的看著這根斷竹的截面,口中說道:“果真是空心的?!比缓笈榔鹕?,一聲不吭的往怡紅院走去。
“姑娘,寶二爺他......”瀟湘館的一處月門拐角處,紫鵑有些擔(dān)憂的看著不遠(yuǎn)處離去的賈寶玉,對著林黛玉說道。
林黛玉定了定神,說道:“希望二哥哥能明白過來,而不是還依舊像往日那般渾渾噩噩。”說罷,林黛玉便是由紫鵑攙扶著去往那斷竹處,及至近前,林黛玉有些憐惜的蹲下身子,摸了摸那被折段的竹子。
“貞心文光,寒梢千尺將如何。從風(fēng)裊裊,映日離離?!?p> “曉葉扶疏,及凌云處尚虛心!”
林黛玉緩緩念道,這是八月十五那日王攸所抽中的花簽,前句為花簽正面解詞,后句為花簽后面注詞。許是想的有些出神,一個不小心她的手指被斷裂的竹刺劃破,殷紅的鮮血滴在了斷竹之上。
“姑娘!”紫鵑見林黛玉受傷,急忙將她攙扶了起來,用干凈的帕巾進(jìn)行簡單的包扎后將她送回了蒼泱筑。
翌日,天未明之際,未待晴雯和麝月叫喊,賈寶玉卻是已醒。只見他起身披衣,由著麝月,秋紋,檀云等人服侍著梳洗完,用了些早膳后,急忙出門往賈母處請安。
“麝月,今兒二爺這是怎么了?只覺得像是突然間改了性子!”猶病著的晴雯喚來麝月,悄聲的詢問道。
麝月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又?jǐn)[了擺手,隨后嘆了口氣。晴雯會意后,說道:“咱們二爺對林姑娘最是敬重,只是以后卻萬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了,林姑娘遠(yuǎn)著咱們二爺,也是應(yīng)當(dāng)之舉?!?p> “可二爺他......”麝月有些擔(dān)心,昨日那一根斷竹她后來又折回去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上面居然沾了血,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家二爺受了傷,可看樣子,賈寶玉卻是并無大礙,這倒是讓麝月覺得頗為詭異。
“等襲人姐姐回來了,改日再勸吧。”晴雯抽了抽鼻子,又打了個噴嚏,只覺得太陽穴疼的發(fā)脹,然后就轉(zhuǎn)過身子,朝里又小睡了一陣子。
賈母聽得賈寶玉前來請安行禮,也知道他今日是要出城去見其母舅王子騰,便命鴛鴦開門,將他領(lǐng)了進(jìn)來,見他今日身上穿著茄色哆羅呢的天馬箭袖,大紅猩氈盤金彩繡石青妝緞沿邊的排穗褂子,而后又瞧了一眼窗外陰暗的天色,問寶玉道:“外面可是又下雪了?”
寶玉拱手作揖道:“天陰著,還沒下呢?!?p> 賈母看出了寶玉今日似乎有些反常,又問道:“是不是又和誰拌嘴了?”
“老祖宗,沒有的事。”寶玉掩飾道,可躲閃的眼神還是出賣了他,賈母也知道這孫子的那個心思,于是又說道:“我都知道了,你小妹妹昨天回來的時候就說道了。你不要再去招惹你林妹妹了,她已經(jīng)算是半個王家的人了,以后你們只是姑表兄妹而已。”
賈寶玉默然了少頃,最終閉上雙目,躬身稱道:“是!”
“今日你回來后,再到我這里來一趟,我有東西要給你,還有一個月就過年了。”賈母吩咐道。
“是!”
“記得早些回來,切莫耽擱了?!?p> “是!”
......
泱上云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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