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攸從眼前這閆元青的身上再度感受到了那種暮氣，雖說他連著這一世算上也有了近四十年，可前世來到今生，卻是一場現(xiàn)如今想來都覺得糊涂的事。
上天讓他重活了一次，這本身就讓王攸更加的敬重生命和時間。
這兩年間，他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去正心，這在旁人看來或許有些病態(tài)，可唯有他一人，不，確切的說應(yīng)該還有一人，想來她應(yīng)該是察覺到了的。在此過程中，他體會到了在前世壓根就無法體會的東西，這是一種很奇妙的精神狀態(tài)，實在難以用語言形容。
王攸想到前世的一個詞，名曰‘格物’。他也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格物，不過至少當(dāng)進入到那種奇妙之境時，他的身心會相當(dāng)?shù)氖孢m和安靜，至少較之往日，更加的溫和，少了戾氣，從而盡可能的去守住本心。
閆元青見王攸悵然若失的模樣，歉意的說道：“小老兒說了些不中聽的話，反倒令王相公跟著我這個將死之人一塊兒傷感了，老朽實在是有罪?。 闭f罷，閆元青顫顫巍巍的就要向王攸下跪，只不過被王攸眼疾手快的阻止了，卻聽王攸說道：“閆老不必如此，晚生這次能夠回姑蘇，也是仰賴天意。另外就是......”
“王相公還年輕，將來必定是要干一番大事的人。我知道您要見的人應(yīng)該是黃掌柜，而不是我這個糟老頭子，至于王相公提起的‘紅嘴綠鸚哥’和‘金香白玉牌’，老朽這就命人去給你安排，只是怕這味道不似當(dāng)年了，你莫要怪罪才是！”閆元青擺了擺手，對著攙扶自己的伙計命道：“去找黃掌柜來！他應(yīng)該在前頭，若是不在，就去賬房找找?！?p> 盡管伙計心里有些不大放心，可還是應(yīng)命出去了。
閆元青從懷里掏出了一把銅制的小鑰匙，遞到了王攸手中，又說道：“小老兒只怕時日無多了，若是有個萬一，還希望王相公滿足我一個要求，那便是將我和我家那婆子合葬在一塊兒，如此這般，也算的上是我一家團圓?！?p> 王攸將鑰匙接過，也并沒有說什么，當(dāng)即命人將閆元青攙扶了下去，好生照顧。殊不知三日后，這閆元青便是死了，王攸只好按照其生前愿望，命人將他的身后事辦妥，此處不在話下。
“大爺，這閆掌柜只怕是活不長了，您也不要怪小的多嘴，在小的看來，這閆掌柜純屬是吊著一口氣，在等您。畢竟當(dāng)年在這，您可是和他約好了的。”石三平靜的說道。在他看來，這閆元青絕對算得上是走了大運的人，碰到了自家大爺，這才有了后面的發(fā)跡之事，可惜這閆元青無后，就連個女兒都是沒有，唯一的兒子也于多年前死于戰(zhàn)亂了。
雖說可憐了些，可也算的上圓滿了。
王攸兀自的嘆了口氣，說道：“生死有命，這世間有幾人能把握自個兒能活到古來稀的？”
石三見王攸神情凝重，沒敢接話。
“咔噠！”待小鑰匙插入鎖孔內(nèi)，門鎖被打開的那一刻起，王攸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兩年前的那數(shù)個日夜。
“大爺，這兒要不還是待會命人清掃修繕一遍吧。灰塵也太多了，還有這樓梯踩上去總是發(fā)出‘嘎吱’的聲響，我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將這木臺階給踩斷了。”石三勸阻道，不過王攸卻是回頭說道：“你先在樓下等著吧，我上去瞧瞧就下來。至于別的，自有旁人會安排好的?！?p> 石三老實的站在原地，抬著頭，不顧自樓梯臺階木板間抖落的灰塵，謹(jǐn)慎的候著，就連在廊下歇著的隨從，轎夫也是一道前來，七嘴八舌的指摘著這處小樓的破損程度。
二樓，王攸推開朝南的一處廂房，房間內(nèi)，除了一張擺放在東側(cè)的床以及靠窗的梳妝臺之外，并沒有多余的事物了。
到處都是灰蒙蒙的塵埃，王攸推開窗戶，不料左邊的半扇窗戶因年久失修的緣故直接從二樓飛了下去，重重的摔在了院落當(dāng)中，嚇得底下一眾隨從一跳。石三更是直接跑到院落當(dāng)中，抬頭眺望，當(dāng)看到王攸的身影時，當(dāng)即安下了心。
“大爺，您還是先下來吧。”石三大聲喊道。
王攸微微點了點頭，轉(zhuǎn)身看向房間四周，蛛網(wǎng)爬滿了旮沓角落里，陰暗處甚至有一只老鼠晃了過去，看來這座小樓確實該好好修繕一番了。
無奈之下，王攸自二樓慢慢走了下來，在撣了撣身上和頭上的塵土后，他見到了黃掌柜一行人。
“小人黃運安見過攸大爺！”黃運安納頭便拜，只因他的姐姐是王子騰的一個妾氏，而黃姨娘又是王家主母石夫人當(dāng)年的陪嫁丫頭，是故才得了這么一份差事。
“起來吧！”王攸抬手示意已是而立之年的黃運安起身，黃運安當(dāng)然看見了院落中的那一扇破損了窗戶，剛要解釋一番，只聽王攸吩咐道：“不必花上銀兩去修繕了，直接在原址上重新蓋就是，至于用途，暫定為賬房吧，至于前面那處賬房終究不大方便?！?p> “是！”黃運安應(yīng)聲稱是，然后回稟道：“回大爺?shù)脑?，林家那?.....”
“魏先生沒和你交代？”
“交代了，只是這無論生絲還是熟絲的價格出了些變故?？椩炀帜沁呉膊恢鞘裁淳壒剩诔趿翘炀拖铝嗣?，將所有布匹的價格往下壓了三百五十文，甚至還在往下壓?！秉S運安皺著眉頭說道。
“林家今天可來人了？”王攸又問道。
“是，她們過來也是為了此事，人當(dāng)下還在前面賬房內(nèi)。”黃運安如實回道。
“待會將她二人叫到這來，我有話交代?！?p> “是！”黃運安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不過接下來王攸的一句話卻是讓他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黃掌柜，這賬上還有多少銀子？”
黃運安咽了一口唾沫，努力的回想起上個月結(jié)余下來的那個數(shù)字，可或許是緊張的緣故，最終也沒個所以然出來。王攸臉色難看的冷哼了一聲，嚇得黃運安再度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磕頭如搗蒜，連忙央求道‘小人該死’四字。
魏畑瞧出了王攸臉上的不耐煩，當(dāng)即走到王攸身邊，耳語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