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是何等精明之人物,多年來練就的察言觀色的功夫早已爐火純青,王鸞這種看似稀松平常的甚至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脑挳?dāng)中掩蓋之深意在她面前是無所遁形,于是不露聲色的笑道:“妹妹過了年就是十八了吧。”
“姐姐可是有什么指教?”王鸞淺淺一笑,當(dāng)即請教道。
“指教?!我哪里有那個本事,算起來,我不過癡長你幾年罷了。更何況妹妹眼下和當(dāng)年的我情況不同,也就更談不上了。我又識不得幾個大字,自然比不得你們自小讀書寫字的?!蓖跷貘P自嘲道,不過為了將話說的更加圓滿些,鳳姐又繼續(xù)道:“妹妹現(xiàn)如今還是未出閣的姑娘,自然不明白做人家媳婦的難處。想當(dāng)初我剛嫁過來的時候,我想想啊,到如今差不多也有十年了。那時候的府上就是姑母當(dāng)家,包括我后來成了管家媳婦,這些都是老太太定下的規(guī)矩。我一個小輩縱有天大的本事,也是不敢違拗的。此外,就是自打月初那次洗三之禮過后,我因身上不大好,便是歇在了家中,直到前幾日才略加好轉(zhuǎn),原想著主事的,殊不知老太太疼惜我,再讓我修養(yǎng)幾日?!?p> “聽姐姐的意思,現(xiàn)如今府上主事的換了人?”王鸞有些訝異,當(dāng)即詢問道。
“嗯。姑母安排了大嫂子,三姑娘和薛家的寶姑娘一齊主事。先前你和林妹妹過來的時候,難道沒遇見她們嗎?”
王鸞聽了,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姐妹二人又聊了些閑話趣事,王鸞瞧著窗外天色不早,便是告辭離開。
這日夜里,賈璉夫婦二人躺在床上,賈璉方要睡著,卻被王熙鳳突然推醒。只聽鳳姐問道:“二十那日,你去王宅赴宴時,我哥哥有沒有說些奇怪的話?”
“我的二奶奶,這都過去幾日了,我哪里還記得清當(dāng)日的事情,您就發(fā)發(fā)慈悲,讓我好生歇著吧。今兒東府珍大哥著人送來一堆年物,我可是忙了好半天才統(tǒng)計出數(shù)目來。這逢年過節(jié)的,每一家每一戶的東西都得提前準(zhǔn)備好,安排妥當(dāng)。倘或弄錯了,來回折騰還是小事,就怕失了家里的體面。還有后日就是老太太,太太們進宮朝賀的日子了,豈是能馬虎的?!辟Z璉煩悶的說道,隨后就要翻身睡覺。
鳳姐見賈璉累的厲害,也沒責(zé)怪他,索性也合衣睡了。賈璉聽得身后沒了動靜,又知鳳姐素日脾性,絕不會無的放矢,心下不由好奇起來,于是順著鳳姐先前所問答道:“怎么了?”
“不知道,只覺得心里不大舒服,悶得厲害?!兵P姐蹙著眉說道。
賈璉壞笑道:“要不我?guī)湍闳嗳??”說罷,就要伸手去摸,不料卻被鳳姐一把打開,鳳姐啐道:“別動手動腳的,我和你說正事呢。今兒大姑娘來家里吃飯......”
賈璉聽罷,說道:“這分明是舅太太派人試探你來了。”
“我要是聽不出這個意思,也不配當(dāng)這么多年的管家媳婦了。我只是不明白嬸子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從今兒個大姑娘的話中可知我那嬸子對咱們家里的一些事情還是知道一些的,但又不是那種了如指掌,這才是讓我犯難的地方。我知道十有八九可能是因為那道御匾,可是都過了這么多天了,為何遲遲沒有下文呢?就連老太太,太太同樣是只字不提,只當(dāng)從未發(fā)生過,所以今兒這個試探就顯得極為突兀,是以我心里才會不踏實?!?p> “你現(xiàn)如今又不主事管家了,管那么多做什么?!?p> “我現(xiàn)在是不主事管家了,可總不會一輩子都不主事管家吧。要是這事拖到我管家的時候,我是該管還是不該管呢?”王熙鳳冷眼看著賈璉,又道:“二爺既是個明白人,可有高見?”
“哈哈,高見談不上,不過倒是有一條建議,等攸兄弟回京再論?!?p> “我何嘗不知這個道理呢,是故才想問你那日我哥哥有沒有說些什么?!蓖跷貘P這才將緣故說出,賈璉又笑道:“親姐姐的都不曉得,旁人哪里還會清楚。雖說冬日里北上路途艱險了些,可應(yīng)該超不過正月里?!?p> ......
臘月二十九日,各色齊備。寧榮二府都換了門神,聯(lián)對,掛牌,新油了桃符,所有一應(yīng)事物全部煥然一新。寧國府從大門、儀門、大廳、暖閣、內(nèi)廳、內(nèi)三門、內(nèi)儀門、并內(nèi)塞門,直到正堂,一路正門大開,兩邊階下一色的朱紅色大高照燈,點的兩條金龍一般。榮國府亦是一般規(guī)制,不消細(xì)說。
次日,即臘月三十一大早,榮慶堂內(nèi),所有的丫鬟,婆子們都是忙碌起來,梳妝,打扮,著衣,配飾,穿鞋,缺一不可。
林黛玉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若非頭上時不時的傳來紫鵑嘰嘰喳喳的說話聲,聽得是那般真切,只怕得以為自己還在睡夢中。原來自二十八日開始,賈母便將林黛玉接到自個兒身邊居住,一來是為了方便今日出行,二來也是為了更好的教導(dǎo)黛玉。
“嘻嘻,真不知姑娘出嫁的那一天又是怎般模樣?!弊嚣N對著鏡子,將一只累絲嵌寶石金鳳簪并入黛玉的青絲內(nèi),看著眼前的仙姿玉容,當(dāng)即笑道。
一旁捧著氅衣的雪雁不由嘆道:“只可惜姑娘還沒有命服,我聽人說那命服和女子出嫁時的衣服是一樣的?!?p> 兩丫鬟正說這話,忽聽得簾子外傳來一聲嬤嬤的聲音,只說是該出發(fā)了。
林黛玉一驚,隨后看向紫鵑雪雁二人,二人會其意,忙道:“姑娘,我們等你回來?!?p> “嗯。”林黛玉點了點頭,隨后出了屋子,來到外面。紫鵑和雪雁二人一并跟了出去,一齊將鶴氅給她披上,將她送至垂花門。
垂花門處,早就落了一頂四人藍(lán)呢子銀頂小轎,抬轎的粗使嬤嬤也是各個滿面紅光,興奮不已。
不遠(yuǎn)處的穿堂,暖閣之中,乃至兩道儀門處,也站了許許多多圍觀的媳婦,丫鬟,婆子,大家都在等候著林黛玉出門的那一刻。
“來了,林姑娘來了!”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齊齊的望了過去。
泱上云逐
仿若當(dāng)年六歲進府之時,可是那一次是西角門。這一次必須正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