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嵐下意識(shí)地在懷中摸了摸,卻什么都沒有找到。她分明記得,在自己昏死過去之前,曾見過一節(jié)人骨,那是……
“方三小姐是在找此物嗎?”蕭璇兒畢恭畢敬地把木盒放在了方紫嵐的手邊,見她指尖顫抖,卻并未打開。
“此物從何而來?”方紫嵐的聲音透著克制的冷靜,蕭璇兒沒有答話,她便自顧自地問了下去,“蜜兒姐姐見過汨羅大祭司了?”
“見過了?!笔掕瘍旱穆曇魳O輕,方紫嵐聽在耳中,心中卻是一沉,“蜜兒姐姐她……”
“方三小姐,事已至此,收手可好?”蕭璇兒打斷了方紫嵐的話,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喃喃道:“即便是陰陽咒術(shù),只要有小姐和姑爺在,也總會(huì)有法子……”
“你……你們都知道了?”方紫嵐神色平靜,蕭璇兒輕咬紅唇,一言不發(fā),似是默認(rèn)。
“既然時(shí)日無多,不妨隨心而活?!狈阶蠉褂挠牡溃骸皺M豎我是不可能從這灘渾水中抽身了,趁我還有力氣,能做什么是什么了?!?p> “方三小姐,千金坊查證的文書你皆已看過,這何止是一灘渾水?”蕭璇兒面露焦急之色,方紫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叮囑道:“蕭姑娘,勞煩你轉(zhuǎn)告蜜兒姐姐,讓坊內(nèi)姐妹避一避風(fēng)頭,少則數(shù)月,多則一年,不要現(xiàn)于人前了?!?p> 蕭璇兒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方三小姐,你要將一應(yīng)文書都交給當(dāng)今陛下嗎?”
“我不會(huì)?!狈阶蠉馆p輕搖了搖頭,“便是交給了他,他也無可奈何?!?p> “那留在方三小姐的手中……”蕭璇兒不由地問了出來,“又有何用?不過是平添麻煩罷了。”
“我知道?!狈阶蠉沟纳袂榛薨挡幻?,“這原就是一筆爛賬,算不清也算不得。千金坊尚可全身而退,便把所有一切交給我,不要再沾手了?!?p> “好。”蕭璇兒聽到自己的聲音,終究是應(yīng)了下來,只因她很清楚,方紫嵐一旦決定要做之事,誰都勸不了。
末了,方紫嵐張了張口,又道:“日后若是遇到方家人……還請(qǐng)千金坊上下照拂?!?p> 她這話說得飛快,像是一陣風(fēng),卻讓蕭璇兒的一顆心沉了沉,她這是在交代后事嗎?
“方家可不是千金坊能照拂的?!笔掕瘍豪淞松裆?,“還得要方三小姐親自看顧才是。”
“也是?!狈阶蠉构戳斯创?,“罷了,有方崇正大人在,方家也差不了?!彼龥]有喚父親,似是要與方家涇渭分明。
蕭璇兒心中愈發(fā)慌亂,面上卻仍不動(dòng)聲色,“方三小姐可還有其他吩咐?”
“夏侯家?!狈阶蠉股钗豢跉猓拔仪妨怂麄?cè)S多人命,無顏見夏侯蕓昭將軍……”
“方三小姐!”蕭璇兒的嗓音直發(fā)抖,方紫嵐神色平靜,“蕭姑娘,讓我說完?!?p> 她一字一句,說得緩慢而堅(jiān)定,“待我去后,請(qǐng)蜜兒姐姐代我向夏侯蕓昭將軍說明一切,尸骨交由夏侯家處置,權(quán)當(dāng)是賠罪了?!?p> 方紫嵐旋身跳下了屋頂,然而她落地沒一會(huì)兒,就聽見夏侯彰的聲音道:“方姑娘,請(qǐng)留步?!?p> 方紫嵐轉(zhuǎn)頭看了過去,問道:“夏侯大人有何指教?”
“指教談不上?!毕暮钫玫暤溃骸拔曳畋菹轮?,前來送方姑娘?!?p> 他說罷畢恭畢敬地拿出了一段梅枝,雙手捧到了方紫嵐面前,然而她只看了一眼,便輕笑出聲,“我已然答應(yīng)了諸葛鈺,陛下何必浪費(fèi)這梅枝?”
夏侯彰仍保持著姿勢(shì)一動(dòng)不動(dòng),“陛下以此梅枝為信,要你活著回來?!?p> 方紫嵐愣了愣,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伸手接過了那一段梅枝,緊緊握在掌心,一字一句道:“此信我收了,承君一諾,必守永生?!?p> “如此,愿姑娘此行順利,平安而歸?!毕暮钫眯辛艘欢Y,“我這就回去向陛下復(fù)命。”
方紫嵐眼睜睜看著夏侯彰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便義無反顧地出了京城,去往和十殿閻王約定之處。
*
十月初的天成山,總是攏著一層薄薄的霧氣,下過霜后愈顯寒涼。
方紫嵐獨(dú)身一人走在林中,在枝葉掩映下,看不清她的神情,卻能明顯感受到她身上的肅殺之氣,濃烈得連鳥雀走獸都不敢靠近。
“紫秀?!币坏狸幱舻穆曇趔E然響起,驚起鴉聲一片。
“既然來了,不妨現(xiàn)身一見?!狈阶蠉雇W×四_步,隨手?jǐn)S了一枚暗器出去,打斷一根樹枝的同時(shí),有人落在了她的身后。
之后一人接著一人,紛紛落在方紫嵐四周,她環(huán)顧了一圈,滿意地頷首道:“不錯(cuò),人都到齊了?!?p> “紫秀,你活膩了嗎?”十殿閻王之首秦廣王陰惻惻地盯著方紫嵐,她絲毫不怵,漫不經(jīng)心地理了理衣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殺我徒弟,這般挑釁,不是活膩了是什么?”秦廣王說著,神情愈發(fā)怨毒。
方紫嵐勾起唇角,笑道:“徒弟?難道不是私生子嗎?”
“你……”秦廣王面露驚色,方紫嵐臉上笑意更盛,“說起來你該感謝我才是,若是公子得知你在外有這么個(gè)私生子,怎么會(huì)輕易放過?”
她頓了一頓,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聲,“我差點(diǎn)忘了,這就是公子告訴我的,如若不然我從何處得來的消息?還有楚江王同父異母的弟弟,仵官王那結(jié)了親的表妹……”
“閉嘴!”楚江王聽不下去,吼道:“平白無故,你為何要?dú)⒘怂麄???p> “平白無故?”方紫嵐拖腔拉調(diào)地重復(fù)了一遍這個(gè)詞,神情凌厲了幾分,“當(dāng)年的藏劍山莊與萬花山莊何辜?吳升楊志清等人又何辜?我們殺人,何時(shí)會(huì)問緣由了?更何況道上規(guī)矩便是這樣,我若不殺人祭旗,你們會(huì)乖乖來此赴約嗎?”
“既然如此,不必廢話?!彼蔚弁醢蔚断嘞?,“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們亡?!?p> “正合我意?!狈阶蠉乖捯暨€未落,人已如離弦之箭般沖向了離她最近的泰山王,手起劍落,便過了兩招,刺傷了對(duì)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