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消一炷香的功夫,青鳶、連城、甚至琉璃紫都已然赫然懸在半空之中了。——他們站在各自的劍上,腳下有團狀的云霧環(huán)著流云飛轉(zhuǎn),同云泰上仙一般無二。眾人皆白袍飛揚,清一色的右手擎在胸前,口中念著心決,一時間那薄如蟬翼的桃木劍便在他們身下運行自若……三人更是在我們頭上盤旋亂舞,衣帶飄飄,俊逸非凡?!迫耗y舞的景象。
“哈哈……鏡汐快來啊,快來……”琉璃紫在空中對著我大喊,疾風吹得她的頭發(fā)亂作一團如同雞窩,她卻興奮的手舞足蹈,“這可比修習心法簡單多了,鏡汐,快來!”
“快來!鏡汐,別怕?!笨罩酗w舞的連城亦向我邀約?!扮R汐,別怕,念心咒,集中精力,身體放松,用意念御劍即可?!彼舷伦笥?,舉手投足間儼然絕非練習而在嬉樂。
“有那么簡單嗎?”我心想。
忽的,青鳶嗖的一下冷不丁從我腦門前呼嘯而過,嚇得我一哆嗦。
“喂……”我沖她大喊,“當心點啊……”她沖我回眸一笑,揚長而去。那邊火炙也冉冉飛了起來……初次體驗御劍的感覺,眾人都喜不自禁。末了,卻唯有我一人在地上左顧右盼,看這面前的桃花劍,不知從何下手。
連城掬手一轉(zhuǎn),劍氣順流直下,他亦從天上落到我身邊立住,在我耳側(cè)饒有耐心的又重復了次沐澤師兄傳授的心咒。接著俯下身來,左臂繞過我的腰身,右手拿起我的桃木劍,握在我掌中,左手捏著我的手教導我捏咒的法門要害。
這動作于我雖有些窘迫,可被他這么一張羅,我的劍竟也有了靈氣般的自己起飛了!半空中,它正輕盈的懸在我面前!——只那團狀的云霧影影綽綽無法定型,剛成一團便消散。
連城淡然一笑,又苦口婆心的帶著我試了好幾次,到了第十九次之時,這廂才終于成了。——我亦能戰(zhàn)戰(zhàn)巍巍的自己在劍上直起身來。見我有了起色,連城便停了下來駐足觀望,放任讓我自己來試。
離開連城的輔導,我記憶中恍若第一次直立行走般無依。只那劍在晃晃悠悠的飛了差不多一人高的時候逐漸平穩(wěn),劍身卻在空中左搖右擺晃的厲害,似乎一陣清風都能將我從劍上吹落似的無根無依。我心一虛,足下一軟,所幸趴在劍上在那離地不過三人高的地方徐徐而行。
“不錯,不錯,頗有進步?!弊阆逻B城的笑聲聽來璀璨而明媚,一下子給了我很大信心。我聽了,竟瞬間無名大膽起來,換做右手捏咒,再次試著站了起身,穩(wěn)定之后又不自覺自己漸漸提升了高度直直越飛越高。
“哈哈,太好了,我成功了?”我心中暗喜。
越飛越高,越來越膽大!
不知不覺,我竟慢慢淡出了連城的視線,像只脫線的風箏般自在飛舞。不一會兒,便離開山澗飛至凌云峰半山腰俯瞰,此時發(fā)覺巍然聳立的凌云峰景竟然都在我腳下,心中雀躍萬分!自己此刻竟像渾然穿梭在畫卷里一樣,簡直太過不可思議,真真是夢里才敢想象的場景!
“我終于學會了,哈哈哈……”我一喜,身子一斜,御劍越過山頂,這廂企圖更上一層樓。
可俗話說,天有不測風云……
果真,正值我興致斑駁行至路途飄飄然之際,天地朗朗乾坤卻忽的狂風大作,風卷殘云,飛沙走石,際天而來。
一時,我便視線模糊,方向難辨。
方才明明風和日麗青天白日的大好天氣,怎的可以忽然如此這般?我心中惶惑,身體前后趔趄,劍身也開始劇烈的搖晃,我重心不穩(wěn),眼看著就要摔下劍去。我不由得往下一看,天哪,屏翠巒巒此刻竟是一片混沌,此刻卻愈發(fā)深不見底,愈發(fā)可怖瘆人。
“哎呀”一聲,我一個鷂子翻身猛虎下山,終究是從劍上翻落下去了。
摔落之際,疾風獵獵,倉皇中我似乎看見了一個人影從我身旁疾馳而過。那人,那人,那人體態(tài)……
怎么的看著都好像是青鳶?
擦肩之際,我病急亂投醫(yī)向她大聲呼救,可她卻全然無視般竟自遠去了。
“完了,完了,沒成想剛剛學會了這御劍之術,今日就要命隕于此啊……”我心里害怕嘀咕著。冷風亦在我耳側(cè)呼呼作響,極速下落的氣流沖撞下我的意識逐漸虛無,使我本能閉上眼?!芭率菦]人能救得了我了?!蔽倚囊粰M,全然死豬不怕開水燙一般放松了身體任其下墜。
就這樣等死等了許久,腦海中也將全然早早的將自己各種死相想了個遍……卻遲遲不待疼痛襲來……意識中隱約竟發(fā)覺自己非但尚未落地,混沌中察覺自己在緩緩上升?
我試摸著睜開眼,想要看看這么半天倒是墜到哪處了,卻無意發(fā)現(xiàn)……
劍,不知何時卻又回到了我腳下!
而我的周身渾然正被一圈銀色光華籠罩著直沖云霄,只胸口的那石頭熠熠正發(fā)著光……待我安然再次回到山澗,渾身上下竟分毫未傷……令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方才發(fā)生的這一切,竟是真的!
這天依舊日暖風高,春情馥郁,一切都和方才毫無半分差別。若不是胸口的石頭仍然閃著白光,我都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在大白天做了白日夢?
一山之隔,兩個世界,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啊。
不遠處,我瞧見連城氣急敗壞迎了上來,聲聲抱怨我不聽話獨自飛了那么遠。我驚魂未定的告訴了他我的遭遇,眾人聞訊亦是前來聽了,末了盡然都將信將疑萬分驚恐惶惑。
更有人懷疑說,莫不是這山中有何等妖物招來風沙企圖暗算斂天閣弟子?可回頭想來這推斷斷然也不大可能,八荒六合又有何等妖物這般沒了眼力見兒別的不去偏偏在這天下除魔第一門派凌云峰作祟?
可不管如何,平安回來便是大吉之事。
連城聽了這話更是變本加厲一個勁兒的數(shù)落我,還放言今后御劍之時他都要一刻不離的跟著我才能安心。我也只得無奈的聳了肩,認了下來。
日薄西山,昏鴉歸巢,我收劍入鞘的時候正好看見了青鳶,方才身影之事正想上前追問,誰知她看見我直接掉頭走了……(她這一日倒是不停的掉頭各種走走的甚是歡快)
日落之時,云泰師兄和夕陽一般如期而至。
毫無疑問,除了我,大家的御劍法術都通過了。
聽了我的際遇,云泰上仙非但沒有同情,硬是冷冷的罰了我在山澗里跪了一晚——說什么學藝不精該當受罰,死了還好,活著我這便是斂天閣的奇恥大辱。我事后可是萬分后悔當真不能告訴他我差點摔死的事,這下摔沒摔死,罰倒是一個不落。
“一個修仙之人?自己御劍都能摔死?那還是摔死的輕巧,不然今后死的更慘。讓她一人罰跪,任何人不得探視!”他留下的便是這句不近人情,卻聽來有條有理的話。
我只淚眼看天,嘆,月落煙濃路不真,盈盈天河皎星辰啊。
夜晚的山澗格外安靜,跪在那處仔細聆聽大有種“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的意境,潺潺的流水聲縈耳。想來昨日我還在為沐澤上仙的術法煩惱,今日就差點送了性命,這日子過的當真轟轟烈烈跌宕起伏。
“要不是這石頭……我不知死了多少匯了,你可真是我的幸運石?!蔽翌j然對著玲瓏石頭說。
沙沙,沙沙……
耳畔一陣窸窣的響聲過后,我忽然覺得身后有什么東西在啄扯我的衣角,回頭轉(zhuǎn)身一看,眼前竟是一只通體鎏金金光燦燦的雄雞!——鳳冠鷹爪,神采奕奕,此刻正在啄著我的帶子不亦樂乎。
我心里一陣祥瑞之感,腦中即刻浮現(xiàn)一句大好的讖言。
難道這眼前的……莫非這就是凌云峰上那只靈物——金雞?
我喜上眉梢一個雀躍,剛要伸手去摸,那金雞便舒爾不見了!我再望去,一切便已清冷影空恍若無物。
都說這凌云峰頂能看見金雞,就會有吉祥幸運的事發(fā)生,我呢?我這是……可惜只匆匆一眼有些遺憾。我不得其解,可這樣一想,心里倒是安樂了幾分,我且等著這好事砸我吧。
我跪的端正。
這長夜漫漫,經(jīng)此奇遇,還算過得還算安穩(wěn)
可說來也怪,自那日被罰后又遇見金雞,我卻是自察有了些微妙變化——不知是心理因素還是別的。
許是原本我也一門心思想將這術法修習好,也曾趁著各種無人之際偷偷用功的緣故,我竟在九日之后的一個夜晚,在練完最后一次心法口訣后,頓時周身輕盈,耳聰目明!
那刻起,周圍的一草一木,一靜一動,甚至幾十里之外的聲響竟全然收入耳底;再看向一片盡管漆黑,山澗里一藤一蔓,一蟲一鳥,白日下能看到的景物此時也看得分外清晰明朗,甚至平日里看不見的那些鳥獸身上的絨毛,此刻也都觀之無遺……
明察秋毫是這個意思嗎?我這是怎么了?
正值我踟躕之際,那劍也忽的飛起,我竟能反手御劍了。我驟然一躍,用力一撥,那劍轉(zhuǎn)瞬間便極速騰到九霄域外。
這是為何?可不稀奇?我又驚又喜。
笙簫聲默,迷離燈火悄無聲……但我明了,都和以前不同了。
我愈發(fā)察覺自己周身變化微妙,更不知是否是因那金雞的緣故,故而帶著疑問馬不停蹄的去找見多識廣的連城想要問個所以然來……誰料他遠遠見我周身輕盈仙氣繚繞,仙暈光華都和之前大不相同,遠遠見了我尚未等我開口便揖手合十盈盈笑著迎了上來,朱唇微啟悅?cè)坏溃骸肮采窬?,你已?jīng)修過了觀微這層啦”。
“什么?我一驚一乍,又驚又喜,心緒恍若數(shù)萬螞蟻在脊上爬行。想來我卻是什么都沒做,不過將昨日的心法重新溫習了一次,怎的竟然就茫然間修過了這……觀微?
我轉(zhuǎn)頭萬分不自信的眺了眺當空的太陽,沒錯,是東邊出來的。
“你看這周身光華便知,誰能騙你。”連城不以為然的笑著搖搖頭,牽著我原地轉(zhuǎn)了個圈,像是參詳一本難懂的天書。
在他詭譎的目光中,我也誠然又仔細欣賞了自己周身仙華。
是啊,他說的沒錯,這仙暈變化的甚是明顯?!澳皇钦娴囊驗槟墙痣u?”我心中一陣竊喜,“可不管怎的,也算是媳婦熬成婆終于有所突破,也不枉費我近來幾日的辛苦?!蔽艺凑醋韵玻蛋祵捨孔约旱?,“以后我斷然不再吃雞便是”。
“恰逢明日輪到沐澤上仙繼續(xù)教習,他若見你進步如此神速肯定會大加贊揚你一番?!边B成看來也甚是寬慰,賠上了些錦上添花的阿諛之詞不說,竟開始若無其事的哼起小曲兒助興。
“還有,還有,連城,我現(xiàn)在也能從容御劍了!”我打斷了他咿咿呀呀箜篌一般的嗓音,激動的語無倫次在他面前比劃著,自己都嫌棄自己一副不見過世面的做派,“我方才就是自行御劍回來的?!?p> “嗯。”
連城聽了只淡然應了一聲,眼風回轉(zhuǎn)間忽瞥見我面有不悅,似乎對方才的褒揚不甚滿意,故而又連連做了個夸張酷帥的表情順帶對我立時豎起了大拇指以示稱贊——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喜怒哀樂從不大拿大放,總能拿捏得恰如其分。
不過,這作為倒是頗為趁我心意。
我心甚悅,哈哈。
南枝乍冷,孤鵲縹緲,夜幕低垂,一日逝畢。
這夜我卻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成眠了。
一直在床上翻來覆去,頭發(fā)撓成雞窩亦心中久久無法平靜。
激動,欣喜,好奇,興奮……無數(shù)積極振奮的情緒縈繞在心頭,讓我睡意全無。
“守得云開見月明,想不到今日終于輪到我九尾狐貍鏡汐,發(fā)跡了!哈哈哈哈……”我蒙著腦袋自言自語,嘴里死死咬著被褥一角暗自發(fā)泄。
可俗言道……月有圓缺,人有離散,自古樂極便易生悲易,這可不?愈發(fā)這般春風得意的時刻我便愈發(fā)察覺此刻無人可分享的落寞處……此刻倘若仲伯還在,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