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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我！你這妖怪！”撅著眉頭，瞪著眼睛的艾籬對著面前野人般的姑娘大喊。
“妖怪？”姑娘晃動著手中锃亮的匕首，“什么是妖怪？”
“妖怪不是人，長得和你一樣丑！”艾籬掙扎著。
聽此，姑娘用手摸了摸臉頰上又長又深的疤痕，咬著嘴唇，仰頭翻動著眼睛思索。
“快放開我！我?guī)熓鍟⒘四氵@妖怪！”艾籬瞪著眼睛，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姑娘看著艾籬：“妖怪可以變得好看嗎！”
“你！放開我！”
“我懂了，我和妖住在一起！”姑娘趴在艾籬耳邊悄悄說道。
“什么！你不是妖！”艾籬僵住了。
“她每晚都要披上一張皮，吃一顆狼心，很美。”
艾籬看了眼腰間微微發(fā)亮的尋妖瓶，滿臉錯愕，腿微微發(fā)抖。
“她說，只要吃顆人心，就不必天天抓狼了?！惫媚锟戳丝唇锹溲傺僖幌⒌睦牵仡^看著艾籬微笑。
艾籬的心嗵嗵地跳，汗珠子浸濕了臉頰，她用力扭扯著，“不準殺我，我?guī)熓鍟⒘四愕?！?p> 姑娘看著艾籬，笑彎了眼睛：“你！是我的！別人休要動你！”
“我討厭我的母親，我要和她一樣漂亮。我要變成妖，我要像她一樣每夜看著鏡中的人?！?p> 艾籬的腿都軟了。
?。ǘ┌r的交易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靡靡。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脹開的月亮快要壓在荒蕪的戈壁上了，黃沙如千軍萬馬奔騰在銀色的夜空下。冰冷的歌聲在風中飄動，偶爾和野狼的叫聲融合得天衣無縫。
石窟里是另一番天地，巖頂?shù)乃蔚蜗拢脸恋貎鲈诒堇?，腐爛的味道在冷艷的空間里似乎也變得稀薄無力。
頭發(fā)烏黑，身著桃花紋案袍服的年輕女子倚在草墊上，看著鏡中的容顏，纖細的手指跳動在頭飾間，輕輕嘆息道：“哎，狼心都吃膩了，若有顆人心就好了。”
“殺了你女兒?！?p> 女子快速轉(zhuǎn)身，掃視著窟內(nèi)，臉頰下似有千只小蟲蠕動，干癟腐爛?！罢l！誰在那兒！”
一團黑糊糊的東西撐著胳膊從門縫下擠了進去。年輕女子的烏發(fā)似乎失去了光澤，嘩一下全白了。
一個影子立在女子面前，女子青了臉，嘴角露出獠牙。
“殺了你女兒！殺了你女兒就有人心了！”影子逼近，咕噥著。
“不，我不會殺我女兒的！”
“呵呵，你殺死了你的女兒！”
瞬間，年輕女子原有的所有特征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個佝僂著背，衣著破爛，眼睛渾濁，頭發(fā)蒼白，干癟的臉布滿皺紋的生鬼晃動在影子前面。
“我的女兒活得好好的?！鄙眍澏吨碜?，聲音悲憫地反駁道。
“你的女兒不是你的，是你的仇人安壽的。”
“安壽？”生鬼有些神志不清。
“她是你的仇人，她慫恿你殺死你的女兒，現(xiàn)在又用自己的孩子來欺騙你?！?p> 生鬼蹲著，抓著亂石移動。“安壽？安壽，安壽！安……”她在大哭。
“哈哈，她自己愛上了自己的影子，從小。她將成為影子的影子，第一個擁有影子的影子！”影子詭笑著。
趴在亂石堆上的生鬼回頭，紅著眼，露著獠牙，藍色的舌頭繞動著，狂笑著：“我沒有殺我的女兒，沒有！”
“沒有？這是什么？”影子問道，一張失去光澤的人皮和一身紋有木槿花紋的短襖落在地上。
生鬼立在亂石間，揮動著緊握的拳頭，口中冒著青煙，目光游移著，說：“人不是我殺的，不是我殺的。柴刀比我更渴望殺死眼前的孕婦。”她的皺紋間填滿了笑意。
“孕婦？呵呵，你已經(jīng)沒有了影子，神在懲罰你?！庇白拥穆曇羧缃z縷般飄蕩。
生鬼紅著眼，慢慢倚在一堆布滿苔蘚的大石上，徘徊著，聲音有些悲憫地說：“影子？影子不會在陰天出現(xiàn)，它始終在渴望一個晴天?！闭f罷，一把有了銹跡的柴刀向影子飛去。
“你的女兒會離開你的?！庇白又饾u消失。
?。ㄈ﹨擦掷锏拿廊?p> “阿菊！你在哪？阿菊！”
蜷縮著身子的姑娘聽到洞外的聲音醒了過來，她從地上爬起向洞口走去。
剛到洞口，她回頭看著依舊在掙扎的艾籬，笑道：“最好別出聲，我那母親來了?！?p> 她走出洞，聲音消失了。夕陽穿過胡楊林，光線溫和可愛。
這時，一個身著暗紅絨袍，膚色白皙的年輕女子從一棵樹后走了出來。
“你是誰？”姑娘打量著這個美艷的女子，微皺下眉頭，問道。
“你想變美嗎？”女子撩了下額際的那朵玫瑰花，眼睛撲閃著。
“你有什么法子？”姑娘吸了口氣，眼睛微瞇，淡笑著，“我又不是妖?！?p> “非得是妖嗎？”女子步履輕盈地向姑娘移近，“曾經(jīng)有個姑娘，和你差不多大，殺了她的妹妹，因為她自己丑。”女子眼中流露出幾分厭惡。
“結(jié)果呢？”姑娘看了眼近旁女子白皙的脖頸。
“結(jié)果？結(jié)果她變漂亮了，有只狐貍幫了她?！?p> “你的意思，是幫我來剝皮的？”
“你有這打算？”女子詭笑著。
“不……不，她是我的，我不殺她。”姑娘思索了片刻。
“哈哈，你倒有這份癡情，”女子左手搭在姑娘胳膊上，“我是來告訴你機會來了?！?p> “什么機會？”
“那個有狐貍幫助的女人愛上了自己的影子，她的影子將會新生。一顆長生不老的心，一張魅惑世間的皮。”
“只需用你的心臟來換。”
“那我會死?！?p> “不，你會永生?！?p> “為什么要來告訴我?！?p> “因為你需要幫助，哎，我替你不值。”
“為什么？”
“你的母親不是你的母親，她害怕丑陋，害怕孤獨，你只是一個工具。我找她了，她拒絕給你尋來這張皮?！?p> 姑娘漠然了，用手撫摸著自己臉上的疤。
“后天，月亮最圓，最亮。那個女人所有的精力都在恐懼與悲傷中注入到了影子里，影子只等新生。今晚我在這里等你?！?p> 聽此，姑娘回頭，卻見那個女子已經(jīng)消失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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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腳陷入沙中，后腳挪出；后腳趕過了前腳，前腳陷進了沙中。肩上扛的野狼奄奄一息，皮毛輕微起浮。
阿菊緊抿著嘴，皺著眉頭，任憑風中“阿菊，阿菊”的吼聲像海浪一樣一波一波蕩起，又一陣一陣消失。
她埋頭向石窟走去，走到洞內(nèi)將野狼扔在地上，就開始磨手中的匕首。
“阿菊！”石門開了，披了人皮的阿巖探出了頭，一臉的急切。
她見阿菊在窟內(nèi)磨刀，聲音稍微緩和了些，說：“我的女兒，你去哪里了？”她步履輕盈地走了過來，絲綢衣服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阿菊停了半刻，冰冷地說：“抓狼去了！”
這時，阿巖打斷阿菊的話，說：“噓，別說話！你聞，有人味?！卑r閉著眼，鼻子微微向阿菊靠近，纖細的手指慢慢繞動。
阿菊手中的刀停了下來。
“不會還有其他人吧！”阿巖環(huán)視了下四周，聲調(diào)怪異地說道。
阿菊埋頭，繼續(xù)磨著刀說：“只有我一個。”
阿巖回頭看著阿菊，雙手上前握住阿菊的胳膊，面帶微笑說：“親愛的，我多慮了。來來，我有禮物送給你，你以后再也不用這么累了?！闭f罷，就拉著阿菊向內(nèi)窟移去。
還拿著匕首的手被拉得緊緊的，阿菊盡力去適應(yīng)這光線陰暗的內(nèi)窟。
“去看看，去看看。”阿巖把一盞快燃盡的燈遞給阿菊，拉著阿菊向前走。
巖頂時不時滴下幾滴水，冰冷刺骨。阿菊借著微弱的燈光隱隱約約看到前面吊著一頭獵物。慢慢地，近了，近了，阿菊看到了被剝了些皮裸露在外面的鮮紅的肉。她咽了口唾沫，繼續(xù)往前走。光線慢慢下移，她看到了布滿血跡的胸部，接著是一張瞪大了眼睛已成灰白色的臉龐。
油燈在她手中晃動不已，她瞪大了眼，嘴唇不住地發(fā)抖。
阿巖向前探著頭，看著阿菊，微笑道：“怎么樣？”
“啊……”阿菊一聲尖叫，憤怒地推開了阿巖，油燈摔碎在地上。
（五）畫皮
“你怎么了？”黑暗中阿巖問道。
“你……你殺了他！殺了他！”
“她是誰？”
“別過來，他是我的，別過來！”阿菊手持匕首，踉蹌著，瞪大眼掃視著前面。
“親愛的，聽我說……??！”
阿菊聽到阿巖向前移動，胡亂揮著手中的匕首。她聽到阿巖的慘叫，身子發(fā)抖著向內(nèi)窟外移動。
額頭上浸出了汗珠，她喘著氣注視著內(nèi)窟的門。
一只沾有鮮血的手搭在了石門上，接著阿巖探出了頭。
阿菊看到阿巖像剪紙一樣裂開的臉又逐漸合在了一起。阿巖左手覆蓋過臉頰，半張著嘴發(fā)出陣陣呻吟。臉上和手上的血跡慢慢滲進白皙的皮膚里。
阿巖滿臉痛苦地看著眼前有些驚愕的阿菊，低聲嘶吼著：“為什么？為什么？我的女兒，你不是想變美嗎？”
阿菊看著阿巖那慢慢充滿血色的眼睛，手中的匕首不斷抖動。她牙齒發(fā)抖著說：“她！她是我的！”
聽此，阿巖伸開了雙手，面露微笑說：“過來，我的女兒，我原諒你?！?p> “你這個惡魔！我不是你的女兒！去死吧！”說著，阿菊將手中的匕首狠狠向阿巖扔去。
匕首插在阿巖眉宇之間，汩汩鮮血沿著刀刃緩緩流出。阿巖僵在了那里，抽泣著：“我的阿菊，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她把匕首慢慢按進自己的腦殼里。
她跪在地上，掩面哭泣著，聲音越來越大?！拔业陌⒕?，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突然，她仰頭嘶吼著，眼中成股成股的血液涌流出來。
阿菊喘著粗氣在戈壁灘上跑著，可無論她跑多快，每次回頭都看到阿巖提著一盞燈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后面，阿巖恐怖的吼叫聲纏繞在她耳邊。
跑了一刻多，她終于看到有個人提著一盞燈在不遠處的一個小木屋前給她招手。
她回頭看了看窮追不舍的阿巖，快步向那個小木屋跑去。
眼睛流著血的阿巖喊叫著追在阿菊身后，她看到一個貌美的女子拉著阿菊進入了那個小木屋。
她大喊著阿菊的名字，狂奔而上，用手去敲剛剛關(guān)上的木屋的門。
然而，門消失了，木屋也消失了。
她環(huán)視了一下空無一物的胡楊樹樹下，仰頭大吼著倒在了地上。
風掃過戈壁，胡楊發(fā)出沙沙的響聲?？炝验_的月亮從叢云后出來，照得大地明一塊，暗一塊。
一位舉止優(yōu)雅，像極了安壽藏畫里的美人的女子站在月夜下，回頭看著倒在地上已經(jīng)腐爛的阿巖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