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夜
王敏再過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外面似乎還飄起了雪花。
蔡亮在下午五點冒頭就讓母親離開了，但剛剛打電話似乎還沒有到家，主要是蔡媽突然心血來潮的想坐公車回家導(dǎo)致的。
吃過晚餐后兩小時，測完餐后血糖，蔡亮的責(zé)任護士換成了馬瀟瀟，一個大大咧咧認真負責(zé)的人，至于蔡亮為什么能記住她的名字，不是因為她顏值多高，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她是來給蔡亮拆尿管的護士，有些事有些人讓你疼了你也就記住了。
“不用怕，就一點點疼！”拔之前馬瀟瀟如是說，然后消毒，轉(zhuǎn)移注意力，拔……
“多喝水，前幾次可能排尿會疼，但多喝水，適應(yīng)了就好了！”
蔡亮一臉的生無可戀，原本粗大的海綿體萎縮成了花生粒大小，陰&囊的皮皮都松弛了很多，之后蔡亮喝了很多水，兩三次以后才恢復(fù)過來。
晚上九點一刻，馬瀟瀟過來測完了最后一針睡前血糖后放下兩個測尿的試管和一個測糞便的試管就離開了。
病房外面的紛雜聲漸漸消失，蔡亮感覺到傷口開始火辣辣的疼，特別是傷口內(nèi)部打鋼板的地方，怎么放都不得勁。
他開始支使王敏過來幫他搬腿，正過來，翻過去，底下墊上棉墊子，棉墊子去掉，底下?lián)Q成折好的小褥子，撤掉褥子……喝水，水沒了灌水，小便……
一晚上的時間，一直忙到凌晨兩三點，考慮到明天王敏還要開車上班，蔡亮終于不再“沒事找事”，而王敏一頭栽在床上沉沉睡了過去，但腿不得勁的蔡亮卻死活睡不著。
他甚至開始想自己這么倒霉的摔斷腿第二次是不是從前做下的孽，現(xiàn)在這樣是不是自己的報應(yīng)。
迷糊中他似乎看到了大學(xué)時那幾個被打斷腿的學(xué)生。
“不，我沒錯！就算是報應(yīng)，我也沒錯！”他咬牙切齒的喃喃道。
腿似乎更不得勁了，又不像第一次斷腿的那種疼痛感，只是憔，是的，就是憔得抓心撓肺。
他努力的伸手抓緊床兩邊的護欄，用胳膊肘把自己的身體支撐起來，一陣陣的頭暈襲來讓他不得不緊閉雙眼來抗拒那不知所謂的眩暈感。
他看著窗戶外面的點點燈火，想起母親臨走時說的倆狗已經(jīng)找到了，雖然只有兩個月大，但它們居然自己回家了。
他又想起自己小時候，第一次養(yǎng)狗是什么時候？兩歲還是三歲，似乎記事開始，在濱海老車站的停車場周邊的小院里，一個實木嬰兒車，里面那個小男孩支使著車外的狼狗叼這個叼那個，后來狗死了，父親傷心的大哭。
再之后就是六歲上學(xué)前，奶奶從老家給蔡亮抱養(yǎng)了一只黃色的小土狗，蔡亮想起來了，那是真真正正完全屬于他的伙伴，但這個伙伴的生命也不過只有三四個月就被父親意外開車壓死了，然后就被親戚肢解燉了，再然后蔡亮的小腦袋里第一次有了恨這個情緒。
再就是小學(xué)，愛哭鬼是蔡亮維持五年的稱號。
再就是初中，初一，他有了第二只屬于自己的小狗；初二，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打架的樂趣；初三，狗被送走了，因為語文老師說他玩物喪志；初四，他成功的設(shè)計了六個男生被老師揍而把他自己摘了出來。
初四暑假又一只小狗走入他的生活，暑假結(jié)束，小狗被送到親戚家的飯店，兩周后傳來小狗死亡的消息。
高中三年，蔡亮內(nèi)心愈發(fā)的陰郁，雖然平時依舊笑容燦爛，但全身散發(fā)的煞氣讓母親把家里的刀具都偷偷藏了起來。
“高三我想好好過，誰也別惹我！”高三的第一天他高聲在高中部教學(xué)樓放出了自己的聲音。
事與愿違的是還是有同學(xué)就是那么喜歡找事，蔡亮已經(jīng)忘記了他動手的原因，就如他完全封印了自己關(guān)于高中三年的全部記憶一般，只是依稀記得這個同學(xué)被他的關(guān)節(jié)技扭傷了手腕，脖子上也被他的螳螂拳撓全是血爪印，額頭青腫，腹膜軟組織受損，但蔡亮的最后一擊卻是把自己打吐了血，最后那個同學(xué)到畢業(yè)都帶著記過處分。
他突然想起父母準備再次讓他處理掉家里寵物的提議，但他這次卻是不想遵從父母的意愿了。
他想到了成天心事重重的兒子在買兔子時露出的燦爛的笑容，想到了愈發(fā)嬌縱潔癖愈加嚴重的女兒幫狗狗們鏟屎的從容。
就算他們不說，蔡亮也看得出來家里的倆娃是真心喜歡那四只寵物。
蔡亮有嚴重的抑郁癥，周期性重抑，爆發(fā)時有嚴重的自我毀滅傾向，就是那種走著走著路突然想自殺的那種。
他懷疑這抑郁癥的起因就是那只被燉了的小黃狗。
他不想自己的孩子重走自己的老路，在這個信息發(fā)達的時代，抑郁癥的確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也許是想的有點多，第二夜就這么熬過來了。
母親說，他的這次倒霉經(jīng)歷是因為不孝順，但蔡亮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似乎最近在抗拒父母指令的時候的確比從前多了。
母親說，你不孝順，老天爺都看在眼里，也不會讓你順利，不會讓你發(fā)大財行大運，會越來越倒霉，你這次斷腿就是倒霉催的。
媳婦說，咱家就是和現(xiàn)在住得那二樓八字不合，風(fēng)水有問題，要不就是你家祖墳的風(fēng)水有問題。
父親說，你都是作【一聲】的，誰家閑著沒事養(yǎng)倆狗，凌晨四點出門遛狗？活該！
蔡亮伸手抱住病床的右側(cè)護欄，緊閉著雙眼來抗拒那陣陣襲來的眩暈感。
“蔡亮！測空腹血糖了！”耳邊傳來馬瀟瀟的聲音。
蔡亮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媳婦早已經(jīng)離開了，身上只穿著一個紅色內(nèi)褲的他滿身上下就腰間包著一件黃色浴袍，整個人就那么掛在護欄上。
“哪只手？”
看著馬瀟瀟手里準備好的棉簽和血糖儀，蔡亮長舒一口氣，放松的躺了下來，伸出左手中指。
“扎這個指頭吧！”
難過的第二夜終于熬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