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賤民
黃昏，灰黑的云籠罩住了三叉山的山腳。
冷。
潮濕。
在行人匆匆躲雨的街道中。淅淅瀝瀝的雨打在了某位少年的蓑衣上，而后因為沖擊迸成小水珠部分粘在了蓑衣上，部分聚流滑下。
雖然有蓑衣遮蔽身體，可這種環(huán)境下潮濕和寒冷依舊讓徐念難受，尤其是濕漉漉的空氣和身體黏黏的感覺，更是加劇了這一點。
這場雨來的既意外又不意外，現(xiàn)在是十月，正是天氣即將轉寒的時候，會下一場雨不稀奇，但是沒人預料到它會在哪一天的哪一時刻下。
街上小販皺著眉頭匆忙的收著攤子，希望自己攤上的貨物沒有被淋濕，路上各色各樣的人大抵匆忙的小跑著躲雨，只有調(diào)皮的孩子在濕滑的大街上撒潑著大笑大喊的跑著。
但偶爾也會有衣服華貴的公子右手持扇擋在頭頂，焦急的小碎步的走著，既想快點躲雨，又想保持著什么...
我猜這就是不要溫度要風度吧。
徐念將這一切都收入眼中，暗自腹誹了一句，懷抱著某些東西，不斷的觀察路上行人的動態(tài)不斷躲避，身形靈巧，步伐矯捷的在小雨中的街道上快而不亂的行走著。并且用運動對抗著逐漸降低的體溫。
在這街上，行人也如這空中降下的雨珠一樣不斷運動著，但卻在未抵達終點時都是形單影只的。
略有幾絲雨穿過了頭頂破損的斗笠，讓徐念稚嫩的臉龐上沾上了些水汽。
有些癢啊...
雨滴帶來的瘙癢讓徐念想抬手擦一擦，旋即又想到了懷里抱著的事物，決定索性再忍一忍，反正很快就要到家了。
“阿東！阿東！你這小兔崽子！雨就快變大了還不趕緊回家！”耳朵微動，徐念聽到了前方的遠處傳來了某位大嬸的河東獅吼，打算用音量壓服自己口中的阿東，讓他趕緊回家。
聽到熟悉的聲音，徐念嘴角一扯，知道黃姨家的小鬼又在不聽話了。
“我就不！”一個皮膚黝黑，年紀仿若十一二歲的小鬼站在一群小鬼中，對著遠處的黃姨做了個鬼臉，而后右臂一甩，朝著反方向喊道“我們接著跑，誰誰最慢跑到街口，誰就是娘們！”接著右腳一蹬地就竄出去老遠。
“阿東你耍賴！”小鬼中有人喊道，但還是迅速的追了過去。
“噢，跑去咯！玩去咯！”小鬼們紛紛跟著，此起彼伏的在雨中歡快的叫喊著。
“哈哈哈哈，你們都是我的跟屁蟲！”
雜亂的腳步聲和肆無忌憚的稚嫩嗓音在這小街上響起，正收拾東西的小攤販見狀都不由的會心一笑，本來陰暗的天氣好像也不這么沉悶了。
但是。
嘭！
一道沉悶的聲音不合時宜的產(chǎn)生，而后是一聲撲通，什么東西應聲倒在了地上。
“哎呦，痛痛痛痛！”阿東擠著眉眼，左手撐地，右手揉著屁股，苦著一張臉癱坐在地上叫喚著，一時起不來。
不過他也知是自己理虧，剛剛跑得太快了沒看著路，只記得自己當時為了躲避停著的馬車，左腳蹬地向右閃了一下，但是另一邊又冒出了一個人，自己只來得及看到一縷金色就已經(jīng)撞了上去。
而度過了最開始腦子發(fā)白的一段時間，此刻趕忙說對不起對不起，抬起頭來就想看看被撞的人的情況。
忽然。
轟隆??！此刻空中雷聲大作，一片黑影在阿東的瞳孔中急劇放大，此刻以阿東為圓心的周圍路人都停滯了腳步，噤住了聲音，原本跟著阿東一起的亂跑的孩子紛紛止住了身形，慢慢的想倒退回人群，一些姑娘見狀甚至都捂住了眼睛。
“不——！”一聲巨大的聲音從人群中發(fā)了出來。
而就在此時一道影子忽然從斜刺里竄出，一把猛然抱住了阿東借著慣性翻滾而去。
啪咔！
阿東原本癱坐的青石板被人一腳硬生生踏裂，一個身著華貴金縷衣，腳踩云紋靴，腰配白帶玉玨，頭戴黑絲冠的貴公子正踩在碎裂的石板上，微咪著雙眼，半笑不笑的盯著阿東和抱著他的徐念。
而這貴公子的身后還站著三人，其中兩人身材高大，皆是一臉陰沉的看著阿東和徐念，他們服飾樣式一致，右胸皆有藍線紋著的徐字，乃是徐家的武仆。
而第三人是一位中年男子，穿著一身紫袍，腹部發(fā)福自然下垂，端的威嚴不凡，正是這三叉山最有名酒樓的老板，一臉平靜不知喜怒的看著場上眾人。
望著撞到的人的樣子和此番陣仗，阿東不由得噤若寒蟬，身體有些不自覺的抖動起來，既有劫后余生的后怕，又有對面前人身份的恐懼。
此人正是徐家三家老的二孫子，徐冉杰。
但是在這地界比他的名字流傳更廣的是他的綽號——雙面公子。
此人性情最陰晴不定，時而笑口大開時而性情暴躁，尤其是仗著自己徐家三家老孫子的身份，時常欺辱百姓和折磨家中奴才為樂。
此刻被他的目光盯著，徐念感到如同一條滑膩膩的毒蛇在背上蜿蜒游走，時不時吐著芯子觸碰到自己的脖頸，直覺的自己的身子發(fā)冷。
此刻徐念略有些后悔自己為什么出來逞英雄，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著頭皮開口了。
咬著牙齒，勉強扯出了一個笑容，徐念略顯僵硬的說道：“徐公子，想必這孩子已經(jīng)知道錯了，你大人有大諒，就饒了這個小孩子一次吧。而且現(xiàn)在天色越來越暗，大雨不知道什么就會傾盆而出，這個孩子的命不值錢，但我恐怕雨水就會壞了你身上這華貴的衣裳啊。”
“是啊，是啊，徐公子就饒了他吧?！?p> “小孩子愚笨頑皮，就原諒他一次吧?！?p> “馬上就要下雨了，大家快回家去躲雨吧！”
圍觀的人群中見有人挺身而出頂著，而涉及到孩童，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此刻有幾位便鼓氣勇氣大喊了幾聲幫腔。
阿東這時也稍微穩(wěn)住了六神無主的狀態(tài)，聞言便忙不迭的點頭，雙手合十朝徐冉杰拜去討?zhàn)垺?p> 后方人群中一陣攢動，一位中年女子從中沖出，立馬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的淚眼婆娑，對著徐冉杰也是拜去。
她正是阿東的母親黃姨，事件一發(fā)生時她就在場，那聲巨大的不字就是她喊的。剛剛唯恐莽撞進場攪亂了局面，而此刻沖出討?zhàn)埶X得也許可以保住自己的兒子一命。
而這種情形，使得圍觀路人的幫腔聲變得更大了起來。
“閉嘴！大膽賤民！二少爺想怎么做是你們能夠說得嗎？！還有你們這混賬東西！也不長長眼睛，怎么敢隨意在這街上沖撞，要是壞了二少爺?shù)纳碜?，你拿你的狗命來賠償嗎？！”這時徐冉杰身后的一位奴仆怒目環(huán)視著周圍，接著快步向前，朝著阿東和徐念大生呼喝，兇神惡煞似要噬人一般。
這嚇得阿東又繼續(xù)往徐念懷中鉆去，黃姨也瞪大了雙眼，一臉驚恐，徐念見此眉頭也不由的皺成一團，瞳孔微縮，腦中思緒如電，正在思考是不是要帶上阿東撒腿就跑。
就在這時徐冉杰伸出了手，止住了那武仆的身形。
“啊？二少爺這？”那武仆疑惑不解出聲。
徐冉杰冷冰冰的瞟了一眼那武仆，頓時將后者嚇得地下了頭，不知自己哪兒做錯了惹到了徐冉杰，但還是立馬瑟瑟發(fā)抖的認錯：“對不起！對不起二公子，是奴才多嘴了。”。
徐冉杰輕輕的收回自己踏裂石板的右腳，而后跨步扭轉，朝著那武仆的胸口就是狠辣一腳！
喀啪！
那奴仆瞬間朝后飛出了約莫一丈遠，砰的一聲倒在了石板上的水洼中，濺起一片泥水，引得圍觀的人哇的一聲退開，此時場面一片寂靜，無人再敢出聲。
徐冉杰見著被自己踢得如同死狗一樣倒在地上的武仆，一字一句道：“不要叫我二少爺?！庇绕湓凇稚嫌葹榧又?。
“走?！毙烊浇苷f完，便不再理睬場上的局面，一步一步踏上了馬車，拉下了車簾。
而身后的另外一位武仆則上了自己的馬，示意馬車掉頭離去。
“徐少爺您慢走啊，有空常來我們醉賢居做客。”一旁一直觀看的紫袍酒樓老板終于出聲，朝著馬車送別。
呼——
阿東長舒了一口氣，身體放松了下來。黃姨也是如此。
徐念放開了雙臂。讓阿東從他的懷抱里出來。
在雨中，黃姨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孩子，臉頰上流下的不知是淚還是雨水。
嘴里念叨道：“太好了，太好了，你這個小兔崽子，以后不許這樣了......”
初時阿東也覺得很溫馨，可是隨著黃姨越抱越緊，阿東感覺喘不上氣了“媽...媽！松手！你要送你兒子去見你媽了！”邊說還邊拍打黃姨的手。
“??？”聞言黃姨不由得松開了手，阿東立馬大量的呼吸空氣。
“哈哈哈哈哈！”見狀，一旁的徐念不由的啞然失笑起來。
圍觀的路人也是如此，漸漸的散開繼續(xù)躲雨去了。
黃姨一臉感謝的對徐念道：“徐小哥兒，要不是你，阿東就沒了?！?p> 阿東也是應和說：“是啊念哥，今天幸虧有你啊?！闭f完和黃姨相視一眼，齊齊朝徐念鞠了一躬。
“哈哈哈哈，沒事沒事，都是一條街上的，指不定誰幫誰呢。”徐念被這陣勢搞得連忙擺手，朝著黃家娘倆也是半鞠一躬。
徐念笑著說：“行了，事情也完了，趕緊帶阿東回去躲雨吧，這么久了，說不得飯菜都涼了?！?p> “好?！卑|立馬答道。
黃姨立馬拍了一下阿東的背嘀咕了一句：“這孩子。”
而后對徐念說：“徐小哥兒要來一起吃飯嗎？”
徐念擺手說：“算了，徐叔還在家中等我呢?！?p> 黃姨再次邀請，徐念也是拒絕，但是有說改日有時間再上門叨擾，黃姨見狀也不再堅持，拉著阿東便走了。
“再見了念哥?！卑|朝徐念擺手道別。
徐念也是揮手。
接著左手打橫撐著右手，右手捏著下巴，徐念思考了一下他沖出來前的位置，依循著記憶尋找著什么。
“啊，果然在這，還好還好，家里就剩這一個斗笠了啊?！?p> 徐念在角落找到了自己沖出來時因為速度太快而掉下的斗笠。
“哈哈，你也在啊。”在那斗笠一旁，掉落著一個油紙包，也許是因為沖擊而略有破損，里面的事物散落了出來，是幾個饅頭，徐念將它們撿起包好，心滿意足的朝家中走去。
噠噠噠噠噠——！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徐念身后響起，由遠及近，聲音越來越大，徐念皺眉猛然回頭。
只見那本應離去的徐家武仆去而復返，瞪大著雙眼盯著徐念，嘴角揚著殘忍的弧度，架著馬朝徐念猛沖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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