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月之約
青翠野林,早蟲聲此起彼伏,皇城郊外,春日氣息異常濃厚。
尹禛自林中飛躍而出,站立蕭湘身后。
“怎么不躲?”將飛回手中的利劍扔到身后的隨影衛(wèi)手中,看著蕭湘,眼里帶著幾分贊賞的笑。
聞聲,她緩緩轉(zhuǎn)過身,看著這個深藏不露的皇帝,不動聲色:“受傷了,躲不了?!辨?zhèn)靜的雙眼,不懼不畏。
隔著如此遠(yuǎn)的距離跟蹤他依舊能被他察覺,當(dāng)真不簡單。
尹禛笑了,雙手負(fù)后:“是躲不了,還是不想躲?”
方才讓三名隨影衛(wèi)向她襲擊,只是為了試探一下她的實力到底有多強(qiáng),卻不想這丫頭選擇放棄抵抗。
若不是她太聰明,已猜出他的意圖,便是她是在求死!
可現(xiàn)在從她臨危不懼的神色中看來,他確定是前者。
見她不說話,尹禛看向她肩上的傷口,笑道:“你雖受了傷,但以你實力還是能躲過方才那一擊。”頓了頓,隱了些笑:“能從丞相府的機(jī)關(guān)中活著出來,武功在這天下也是一等一的高了,何況還帶著朕這個只學(xué)了些防身功夫的兒子?!?p> 她不禁一愣,竟忘了這一點!
靜謐野林,傳來三三兩兩清脆鳥鳴,卻無端添了這一方寂靜。
尹禛眸里含笑,不緩不急:“想必方才朕與柳丞相的談話你都已聽見。”雙眼細(xì)望著她,“朕現(xiàn)在給你兩個選擇。一、心甘情愿嫁給澈逸,二、死!”
那雙眼平靜無奇,可蕭湘卻在那里看見了來自于一個帝王的霸道與危險。
先前,蕭湘已在宮里與這位皇帝因婚約一事對過峙,已讓她見識過這個外表溫文爾雅、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其危險性。
所以今日誤打誤撞聽到他的秘密,再次因婚約一事被要挾,她心底是慌的。
片刻,蕭湘笑了笑,似沒聽懂他的話一般,老實回答:“湘兒沒太聽懂皇上的意思?!币活D“那日在宮里湘兒不是已親口應(yīng)承了這門婚事了嗎,既是親口應(yīng)下這門婚事,湘兒也自是甘愿嫁給二皇子,今日皇上您又何來‘心甘情愿嫁給二皇子’一說呢?”
微微一頓,坦然道:“至于皇上您說的——您與柳丞相的談話,”蒼白面容上浮現(xiàn)幾分笑,“恕我冒昧,敢問皇上你們談了什么。”
話音剛落,尹禛便不由笑了。
他望向野林中的夜色,輕笑:“小丫頭出去了一趟,不僅變得的伶牙俐齒,腦子也變聰明了?!彪S之,轉(zhuǎn)面看向蕭湘,不動聲色睨望她:“你說你是心甘情愿應(yīng)下這門親事,那你告訴朕,你大半夜跑到丞相府做什么?”
蕭湘心頭微顫,連面上的笑也瞬間僵硬幾分。
一如自己小心暗藏的秘密被暴露白日下,令她心慌。
的確,她素來不是輕易向現(xiàn)實妥協(xié)的人。自己可以在強(qiáng)權(quán)面前笑著應(yīng)下他們的要求,可自己心里真正想要做的、要的,卻是任何人也強(qiáng)迫不來、威脅不來。
關(guān)于婚約一事,她不想去窺探誰與誰的恩怨、情仇,也更不想去摻和進(jìn)去,她要的只是想清楚地知道蕭湘這件婚約背后到底牽扯的誰了利益,然后從中尋找法子,解開他們這些所謂的利益鏈,最后抽身離去。
在這里,她不想欠誰的,也不想有人因這件事、因為她受到牽連和傷害。
現(xiàn)今想想,這種想法原來是這么的幼稚。永興里的爭斗、皇權(quán)還是被自己想象的太簡單。
見她不說話,尹禛笑了笑,在宮里小丫頭雖被迫應(yīng)下這門婚約,可從她當(dāng)時的神情中他能讀出,她不過是嘴上承認(rèn)罷了。
他在位二十多年,一個小丫頭他又如何看不透。不過,今夜的蕭湘卻不禁讓他刮目相看。
武功算得上一絕,有膽有識,小丫頭若能得他栽培,日后定成大器。
于是又開口:“今日,也算你我坦誠相見,朕不管你之前抱有怎樣的心思,也不管你今夜到底聽了多少朕的秘密,朕一切既往不咎。但朕的條件是,至今日起,你老老實實與二皇子相處,為期一個月。一個月后,朕再問你是否心甘情愿嫁與二皇子?!?p> 嘴上含笑,與她著重強(qiáng)調(diào):“旁的心思,都不要再想!”
蕭湘看著他,卻是滿眼驚疑,眼前這個皇帝,真令她越來越看不清,也更看不清他的動機(jī)是什么了!
誠然,如尹澈逸所說,婚約牽扯了蕭將軍手中的兵權(quán)??桑幢阕约翰皇切母是樵?,只要自己最終嫁了,兵權(quán)一樣回到皇帝手中。怎么現(xiàn)在又多此一舉,提出這個條件?
怎地,難不成這封建王朝聯(lián)姻還講究你情我愿?
似乎讀懂對方眼里的疑惑,尹禛只微微笑了,又與之提點:“你是個聰明的丫頭,想必你也知道意味著什么。朕從來不會和無用之人談條件,若是談了,那便說明你有利用價值?!?p> 果然,皇權(quán)中還是利益至上。
尹澈逸為了皇位可以答應(yīng)娶一個自己討厭的人,那這個皇帝呢?又想利用自己做什么?
光取得兵權(quán)還不夠?還想借機(jī)虜獲什么益處?
而條件又為何是心甘情愿嫁給尹澈逸?
這些,她都不知道。但有一點,她卻清楚的很,眼下她若不答應(yīng)這個的條件,當(dāng)下她便會沒了性命!
“皇上您提出這樣的要求不覺得強(qiáng)人所難么?自家兒子什么樣,想必您自己也清楚?!彼槐安豢?,“即便我有心與您這兒子培養(yǎng)感情,可您這好兒子不搭理我,那我也沒轍不是?”
聞言,尹禛眉眼展笑了,果然,他還是喜歡和審時度勢的聰明人打交道。
何況看著今夜她與尹澈逸的情況來看,兩人的關(guān)系也沒原先那么差了。
皇帝心底自然是高興的,“丫頭有這個心,朕自然給你們相處時間。明日起,朕便免了他所有公務(wù),打發(fā)他來找你。”
蕭湘:“......”
有點想口吐芬芳......
這皇帝到底打的什么鬼算盤?!這么巴不得自己和他兒子好上?!
“你不用多想,朕如此做也無非是想將澈逸的心思從柳家丫頭身上轉(zhuǎn)移開。說句實話,朕并看不上柳子晗那姑娘?!彼粍勇暽?,又微笑:“如若日后你能與澈逸同心齊力,朕可以與你保證,澈逸的后宮正主非你莫屬。”
這餅畫的,讓蕭湘有點受寵若驚。
片刻,尹禛又側(cè)臉,對身后一個黑衣隨影衛(wèi)吩咐:“給她一瓶金瘡藥?!?p> 藥放到她手中后,幾人便一閃而逝,林里四周只響起尹禛一句刻意提醒的話——
“你是個聰明人,今夜之事,想必不用朕提醒,你自知該如何做?!?p> 語落,四周靜。
終于,再也沒了力氣,虛弱地倒在草地上。
林里蟲鳴依舊,她躺在地上,雙眼靜靜地注視著躲在枝葉里的星星,似深潭般幽靜的眸子若有所思,一雙纖長卷翹的睫毛時不時地微顫著,好似迷失方向的蝴蝶在此休憩。
許久,她緩緩抬起手,靜靜地看著手中細(xì)小精致的白瓷瓶。
或許,她心里是有些明白皇帝的用意。
尹禛心機(jī)深沉,他要求自己心甘情愿嫁給尹澈逸,絕非是簡簡單單為給兒子找個忠貞不渝的媳婦兒。
倘若自己真死心塌地跟了他兒子,那么在日后尹澈逸登基后,面對風(fēng)云萬變的朝堂,自己大概便會成為他們皇室鏟除異己的利器。
所謂世間沒有任何利益或威脅能夠牢牢控制自己想要掌控的人,而唯一且最牢固的辦法就是——牢牢抓住這個人的心,讓其死心塌地地跟著你、追隨你!
不覺間,蕭湘的嘴角笑了。
呵,殺人誅心!
片刻,又側(cè)過臉凝視躺在身側(cè)的尹澈逸。
纖眉微皺,忽然間便覺得,在這永興城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跟這人處一塊比較舒心。
尹云樓性情寡淡,可做事不按常理出牌,實力更深不可測,他在永興扮演什么角色尚不可知。
柳子晗表面和善大方,可背地卻對蕭湘恨之入骨,對尹澈逸也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至于皇帝尹禛,明面是溫文爾雅、深明大義的明君,可心思深沉似海、始終打著自己的算計。
而這個人,喜歡討厭永遠(yuǎn)掛在臉上,心底那點小算盤也不懂去隱藏。與他們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學(xué)生”。
轉(zhuǎn)而又回過頭平躺開來,伸手,將尹澈逸胸膛上的銀針一一拔去。
她想著,即便結(jié)果再差,也無非是將自己這條向老天撿回來的命再還給那皇帝,反正自己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來這世界走一遭、白賺了三年,也不虧。
如此想著,唇間便不經(jīng)意一笑。
活著,總是想與這天、這地,斗一斗。她相信,一切,事在人為。
清麗容顏浮現(xiàn)淡淡的甜美之笑,不知不覺便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