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敗露

　　青龍寺后山上——靜和居

　　寒涼秋雨，淋灌整棟竹屋，隔斷了一切喧囂與紛擾。

　　西屋中，全身濕透的蕭湘昏迷在床上，衣襟凌亂，面容慘白，身上由被褥散亂蓋著。

　　而在這房間內(nèi)，還存在另外一個(gè)人——韶千凌。

　　窗戶旁，修長身姿屹立不動(dòng)，背后的玄鐵扇在指間或開或合，窗外陰暗的天光鍍?cè)诘断靼愕哪樕?，顯得臉色格外陰沉鋒銳。

　　窗外大雨嘈雜，屋內(nèi)卻陰暗死寂的滲人，只有門外云墨軒不停敲門與焦急喊叫聲，在一遍又一遍沖擊如死水一般的房間。

　　“……美人表哥你開開門，一切都是軒兒和呂爺爺?shù)腻e(cuò)，不怪湘姐姐，你要怪就怪我和呂爺爺。表哥！你開開門啊，湘姐姐生病了，你再這樣她會(huì)死的！”小少年小小拳頭砸在門上，拼命呼喊，俊秀的小臉兒急地通紅，一雙水靈大眼也急地直冒淚花。

　　同守在門口的還有呂老。

　　老人兩手背在背后，面容焦愁，朝緊閉的門里望去一眼后，頗是無奈地嘆息一聲，轉(zhuǎn)身去向別處等門開。

　　那天蕭湘醒來時(shí)，天已轉(zhuǎn)黑，空蕩蕩的屋子里沒有聲音，只有從窗戶外露進(jìn)一片微弱的光。

　　雙眼睜開，模糊視線逐漸清晰。入眼的是，屋子隱在昏暗中的輪廓，目光移動(dòng)才發(fā)現(xiàn)胸前的衣襟被人動(dòng)過。

　　虛弱面容驚亂，抬手去摸臉——輪廓分明幻回原來的模樣！

　　當(dāng)她再回過神時(shí)，韶千凌已站立在床前，凝望她，一動(dòng)不動(dòng)。

　　一張面容，冷峻到極點(diǎn)。

　　那一刻，身份暴露的蕭湘放棄了抗辯，于心底也放棄了抵抗，摸在臉上的手頹然落在被褥上，扭過臉，不說一句話，面如死灰，沉默著。

　　可目睹這一切的韶千凌卻怒了，拿扇子的手緊攥，強(qiáng)壓心底盛起的怒火，緊凝她，咬牙一字一句質(zhì)問：“蕭大小姐，你不該給我一個(gè)解釋么？！”

　　低沉有力的聲音雖不大，卻已驚動(dòng)守在門外的呂老與云墨軒。

　　聞到里面的動(dòng)靜，二人忙走到門口，云墨軒撲在門上再度拼命拍門呼喊。

　　屋內(nèi)，蕭湘無絲毫血色的雙唇輕輕一笑，語氣清冷：“這有何好解釋的，如你之前猜測(cè)的。六個(gè)多月前你妹妹韶伯言帶著中毒的少宗主云墨軒出逃在外，碰巧被我遇到。為救你們的少宗主，韶伯言以命換命，易容成我的模樣替我死在了皇帝的隨影衛(wèi)手中?！?p>　　扭頭，凝望他，眸里滿是冰冷與不屑：“要替你妹妹報(bào)仇嗎？我這條命，你隨便拿?！?p>　　手中玄鐵扇，再度被緊攥一分，韶千凌緊凝這雙清澄的眼，那眼明明和韓雨的眼無二致，可他卻在那里找不到一絲韓雨的影子！

　　有一刻，韶千凌極為恍惚，恍惚韓雨真的存在過嗎？

　　鐵扇大開，朝床上之人的脖子揮去！

　　那人眼睛不眨一下，冷冰眼神看著他，毫無波瀾。

　　鋒利的扇面離皓頸不足兩寸，但凡韶千凌稍微狠下一點(diǎn)心，蕭湘便會(huì)立即命隕。然而，真當(dāng)他狠心殺這個(gè)欺騙半年之久的女人時(shí)，腦子總不停浮現(xiàn)韓雨的身影。

　　那人一襲勝雪白衣，或嘻哈或風(fēng)雅亦或流痞，真實(shí)鮮活而又肆意地活在這個(gè)世間。

　　因?yàn)槟莻€(gè)叫韓雨的人出現(xiàn)，讓他開始覺得這個(gè)世間有了趣、有了色彩。

　　可是為什么，那個(gè)叫韓雨的人就不見了呢？！

　　惱怒無處可泄，緊蹙的眉心高隆，雙眼也被氣地變成猩紅。

　　忽然！鐵扇“唰”地一聲收起，拽下蕭湘食指上的白玉板戒，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走了。

　　房門大開，巨大哐當(dāng)聲將門外兩人嚇一大跳。

　　韶千凌拿起手中板戒，盯著呂老，惡狠狠道：“不是一直想讓我暫代宗主之位嗎？今日如你們所愿！”放下手，目光移到門外，口氣冷冽，下令！

　　“即日起，流嵐宗所有人不得干涉皇室、朝堂之事！如有違者，逐出宗門！”又扭回頭，盯向呂老，惡言警告“還有你們！誰再敢?guī)退缓?，按宗門規(guī)矩處置！”

　　說完，一頭扎進(jìn)大雨中，離開了靜和居。

　　喧囂停熄，屋里恢復(fù)平靜。

　　云墨軒趕緊跑進(jìn)屋里，撲到床邊，查看蕭湘的狀況。后面，呂老也隨之跟來。

　　站在床前，呂老背著雙手，看了眼憔悴虛弱、沉默不語的蕭湘，頗是無奈。

　　輕輕嘆息一聲后，用著蒼老的聲音安慰道：“你別放在心上，韶千凌有時(shí)候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過些日子等他想明白了，也就好了。”

　　呂老知道，關(guān)于韶伯言的死，姑娘心底一直有所愧疚。瞞著全宗門人，利用他們幫自己打探皇室朝廷的事，她心里也一直不安。

　　姑娘一直是重情重義之人，所以當(dāng)這些事情敗露，她心中定然有負(fù)擔(dān)，尤其是又被關(guān)系一向很好的韶千凌責(zé)斥后，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呂老所思的這些不假，但他還是不明白蕭湘此刻真正難過的原因。

　　緩緩地，蕭湘朝呂老露出一絲虛弱的笑，幾分凄寂道：“他恨我是應(yīng)當(dāng)?shù)?，即便他真殺我，這罪我也得受?！?p>　　昏暗空蕩的房間內(nèi)，她的聲音顯得很靜。

　　呂老看著她若有淚光的眼，越發(fā)覺得不是滋味。

　　他記憶中，無論是韓雨，還是蕭湘，站在他面前，總是一個(gè)活潑、樂觀、康健的人，此刻躺在床上，虛弱憔悴、心如死灰的人，讓呂老如何也猜不出姑娘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良久，呂老才彎腰坐下，伸手要幫她把脈。然而，手還未碰到她的手腕，胳膊便已收回。

　　擁緊被子翻過身，聲音輕輕：“不用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北硨?duì)著兩人，閉上了眼“我想一個(gè)人再睡會(huì)兒，您和軒兒去忙別的吧?！?p>　　輕輕的聲音掉落在沒有聲響的房間里，安靜地如同夢(mèng)里囈語聲。

　　可那無喜無悲的話，卻讓趴在床邊的云墨軒很難過。

　　淚珠不禁在眼眶地打轉(zhuǎn)，他將手伸進(jìn)被子里，輕輕拉扯蕭湘身上還濕著的衣服，不敢用太大聲音，輕輕喊：“湘姐姐，你的衣服還是濕的，要不……你起來換身衣服再睡。”小小稚嫩的聲音，說到最后便忍不住沙啞起來。

　　可能屋里真的太靜，以致讓站在一旁呂老的心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大把年紀(jì)了，鼻子卻不爭氣地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