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尋著風柱趕到的時候,旋風已經(jīng)停了,但那里基本也已經(jīng)成了垃圾場:無數(shù)不銹鋼鐵皮、鐵架、鐵管、泡沫板等散了一地,還有不少被風卷坍塌的板房。
這里是一個展覽中心的施工現(xiàn)場…規(guī)劃面積幾十萬平米,包括展覽區(qū)和配套區(qū),據(jù)說是拉動區(qū)域經(jīng)濟發(fā)展的重要引擎。
有人受傷,也有人被壓在倒塌的板房下,不少人又跑又喊,和救援人員一起挖人、抬人,亂成一團。
我跟老游沒辦法離近,四周本來應(yīng)該有圍擋,看意思應(yīng)該都被剛才那陣卷風撕成了鐵皮。
老游一直看著不遠處的一片房子,在空蕩蕩的田野上顯得很突兀,距離有點遠,看不大清楚。
我看了看車,裹了厚厚一層土,多少有點兒懊惱,要說走土路,還得是越野,我這小破車,也就勉強能上高速。
“經(jīng)子…”,聽見老遠處有人叫我名字,我一愣,看見曾浩揮舞個安全帽跑過來,好大一坨肉一甩一甩…
“你怎么在這兒?”我倆同時問道。
“我過來看看”。
“我也是”。
“你來我們工地看個屁啊”,曾浩一臉奇怪的表情,我忽然反應(yīng)過來,這小子是搞市政的。
“我們在附近,看好大一陣狂風,所以過來瞧瞧,怎么回事?”我問曾浩。按理說北方城市,不應(yīng)該有這么大龍卷風。
曾浩說:“我也納悶?zāi)兀桨谉o故一陣龍卷風,還就在這里繞著圈刮,這不打雷不下雨的,邪性!”
“你們剛才干什么了?”老游忽然走過來問。
曾浩瞧瞧他,問我:“你朋友?。俊?p> 他已經(jīng)忘了見過老游了,當然也跟老游換了個造型有關(guān)。
我點頭介紹:“游老師,最近租我家房子”。
曾浩熱情的跟老游握了握手,瞧瞧,這才叫人類最基本的禮節(jié),哪跟老游似的。
“沒干什么,就是正常施工,剛建好項目部,這不馬上要開工了嘛”,曾浩介紹著,不住拿眼瞟老游,可能他覺得有點面熟。
老游朝那片房子指了指:“動那里了?”
曾浩扭身一看,點頭說道:“對啊,那是個破廟,在規(guī)劃區(qū)內(nèi),剛才正拆呢,結(jié)果刮大風了”。
老游看看我:“去瞧瞧”。
不顧曾浩疑惑的小眼神兒,我把他拽上車,曾浩還直叫:“那破廟有啥好看的?”
我趕緊岔開話題,老游懷疑的東西,輕易不能瞎說八道。
通向那片房子的是一條小道,看起來很少走車,展覽中心征的地雖然不是農(nóng)田,但離郊區(qū)很多村子不遠,估計建成后這一大片都得規(guī)劃拆遷。
曾浩說的沒錯,那的確是一座破廟,從外面看房頂都塌了幾處,有的地兒還長了草。
兩扇廟門胡亂扔在地上,我問曾浩:“這是剛才拆的?”
曾浩點點頭:“正拆廟墻呢就來風了”。
我沒繼續(xù)問,看門口立了一塊小石碑,上面寫著字。我大概看了看,原來這座廟叫五道廟,大有來頭,明萬歷年間始建,乾隆年間重修,后來雖然也有修繕,但破落了,現(xiàn)在連個文保建筑都沒混上。
門檻前后是兩級青石臺階,我懷疑之前臺階可能不止這么少。
進了廟門,空地上栽了一顆古樹,長的很奇怪:樹干幾乎貼著地面,分成五個叉,又向上彎曲,感覺像一只張開的手掌。
廟里一共有三間屋子,側(cè)面兩間,中間是正殿,前面擺著一個香火池,殿門上懸著“神威震遠”的橫匾,依稀能分辨出是藍底金字,兩邊是一副楹聯(lián):持寶劍護五道,舉鋼鞭震八方。
我看老游到了殿里,也和曾浩進去,看殿中端坐一尊神像,一手持劍,一手舉鞭,看起來威武莊嚴。兩側(cè)又各站著兩尊,手里都拿著刀劍,怒目下視,嚇了我一顫。
我斜著眼瞧了瞧老游,他打量了打量幾尊神像,臉上的表情很怪異,讓我忽然有種感覺…老游不認識這幾位同事。
“去找來五谷,還有紅紙和竹筷,別讓人進來”,老游低聲跟我說道。
“必須照辦”,我扯著曾浩出去。剛才吃東西的民俗街上不缺老游要的東西。
我對曾浩千叮萬囑,讓他站在廟門口把風,別讓人進去,也別拆廟。
曾浩挺迷惑,我還沒辦法跟他解釋,我也不知道老游要干什么。
把老游要的東西買回去的時候,老游站在殿門外,看了看我買的東西,點點頭,但沒讓我跟著進去…這是我第一次被他拋棄。
“你這朋友要拜神啊”,曾浩看看被老游關(guān)上的殿門,“這么神秘呢?這破廟…”
我趕緊攔住沒讓他繼續(xù)說,一個黃鼠狼討口封還能鬧的老馮家雞犬不寧,總罵這廟破,我怕里頭供奉的五道神會現(xiàn)場炸裂。
真是想什么來什么。
“砰…砰砰”幾聲巨響過后,里面真炸裂了,撲簌簌從房頂落下一陣土,震的殿門嗡嗡直顫…
我趕緊朝里面喊:“老游,你沒事兒吧老游”。
聽不見老游回應(yīng),我大急之下沖上去推門,結(jié)果聽老游在里面喘著粗氣說:“別進來”。
我怕老游在里面有什么閃失,頭一次見到他這樣,我有點兒慌。
曾浩臉上閃出一絲遺憾,我猜他應(yīng)該是覺得炸裂的強度還不夠,再劇烈一點兒,他們都省得拆了…
聽里面又“嗶啵嗶?!眮y響,老游在里面喊:“站在殿門口,念咒,快…”
他聲音有些變調(diào),我無暇分辨,連忙站在殿門口,掐著指頭閉著眼開始念:“天地玄宗,證吾神通,而今誦持,身有光明。鬼妖喪膽,精怪亡形,金光速現(xiàn),五炁騰騰”。
老游教我的,反復念。
聽里面又響,伴著老游的斥喝,好不容易等到老游開門出來,看他汗透重衫,靠在殿門不住的喘。
“什么情況?經(jīng)子,你可是上過大學的人!”曾浩身子半仰在那顆巴掌樹上,被我剛才念咒的舉動干懵了。
扯淡,好多博士還念呢,我算個幾。
我扶老游在臺基上坐下,細密的汗珠垂在他額頭,看意思這是累著了。他看看曾浩,好像有話要說。
這時候從外面吵吵嚷嚷來了一群人,都戴著安全帽,問曾浩道:“曾工,著火了?剛才看這里直冒黑煙”。
曾浩吃驚道:“沒有啊,好好的”,扭頭又看老游。
老游抬抬手,我趕緊過去跟曾浩低聲說:“讓他們先走”。
曾浩見我鄭重其事,沒多問,把那些人支走,轉(zhuǎn)過身一臉狐疑的看著我,老游又朝我們招招手。
看來老游真有事兒要說,而且要說給曾浩,如果單獨說給我,我倆就直接回車上了。
所以我得提前給曾浩打打預防針,沒來及跟他提老游的事兒,對他這種死黨,沒必要告訴,也不用刻意瞞著,總有知道那一天。
“一會兒老游說的話,可能你會覺得不可思議,但是你得忍住”,我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