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窮得只剩下錢

　　大山終于有錢了。

　　錢是什么東西，只是一張紙、一種金屬、一串?dāng)?shù)字、一個符號而已。千百年來，這個符號卻讓無數(shù)英雄盡折腰，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江上往來千帆，無非名利二字。人生中90%的事情都可以用錢解決，而剩下的10%需要更多的錢。

　　莎士比亞在《雅典的泰門》中描述到：“金子！黃黃的、發(fā)光的、寶貴的金子。這東西，只這一點點兒，就可以使黑的變成白的，丑的變成美的，錯的變成對的，卑賤變成尊貴，老人變成少年，懦夫變成勇士。會使冰炭化為膠漆，仇敵互相親吻！”

　　奇怪的是，雖然錢這么重要，國家社會和個人都需要錢，幾乎所有的行為都是為了錢。但自古以來，所有的圣人先賢，所有的教育和道德，都在貶低錢。

　　錢是萬惡之源。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為富不仁，無商不奸。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才有錢。有錢人進(jìn)天堂，比駱駝鉆進(jìn)針眼還難。

　　偉人和先哲告訴大家要安貧樂道，大公無私，毫不利己，專門利人，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

　　人生確實有些東西是無價的，但是并不多，有些只是價格更高而已。

　　社會學(xué)家社認(rèn)為，很多看起來很空洞的概念實際上是可以量化的，或者說，是有價格的。

　　比如有人說愛情無價，那些內(nèi)心陰暗的社會學(xué)家就設(shè)計一個問卷量表，問你：給你十萬，你跟女朋友分手，愿意嗎？

　　你會嗤之以鼻，愛情是無價的。

　　接著問：一百萬，你跟女朋友分手，愿意嗎？

　　你想了一下，還是拒絕了，愛情是無價的。

　　再問：一千萬，或者一個億，跟女朋友分手，如何？

　　有些人就不再猶豫了。那么，對這些人來說，愛情是有價格的，只是價格高低而已。

　　生命也可以是有價的，比如：給你一百萬，但你少活十年，你愿意嗎？

　　你可能不愿意。一千萬，一個億呢？

　　肯定會有人答應(yīng)，所以，連我們最為珍視的生命也是有價的。

　　對于大山來說，錢幾乎折磨了他父母一輩子，折磨了他將近半輩子。如今，終于可以不為錢發(fā)愁了。

　　現(xiàn)在需要發(fā)愁的是怎么用這些錢。是買兩碗豆?jié){，喝一碗，倒一碗？還是買一條十斤重的金鏈子，給自己套脖子上？

　　怎么用這些錢，他還沒想好。

　　如果是半年前，突然得到了這么一大筆錢，他可能會興奮發(fā)瘋，可能會吃喝玩樂，可能會紙醉金迷，可能會窮奢極欲。

　　這些石頭很值錢，但是，人生最寶貴的東西，絕不是這些石頭。

　　吃喝玩樂、揮霍享受他并不擅長，對他來說，吃點肉吃點面條就很滿足，山珍海味高檔食材，他不會吃，也不愛吃。

　　他本來也不會抽煙，只是偶爾喝點酒。一賭氣到專賣店買了兩瓶茅臺，想試試這種一瓶能頂自己半個月工資的酒到底有多好喝。

　　又買了一張大餅，一斤豬頭肉，回到家里。打開茅臺，聞了一下，確實很香。

　　一口酒一口肉，茅臺酒比起二鍋頭是好喝點，沒那么辣，比較順口。

　　喝了大半瓶，酒足飯飽。困意上來了，一覺睡到大天亮。覺得口干舌燥，頭痛欲裂，趕緊倒了杯水。

　　看看桌子上剩下的酒，醒悟到：原來天價的茅臺和廉價的二鍋頭一樣，雖然味道不同，但喝多了都會醉，醉了都會難受。

　　錢帶來的最大快樂，可能就是心想事成了。

　　撫摸著那把陪著自己一起經(jīng)歷過生死的藏刀，想起以前在網(wǎng)上看到的喜歡的刀具和兵器模型，看著價格只能飽飽眼福，現(xiàn)在可以不眨眼睛下單了。他的柜子里終于塞滿了各種心儀已久的“兵器”，簡直成了一個軍火庫。

　　想起古麗婭被蛇咬了之后抱著他留下遺言，說要把家里的刀全部送給他。想起跟她接吻時候那種天崩地裂的感覺，到現(xiàn)在嘴里還能感覺到那種甜蜜，心里有點有點失落。

　　也不知道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她一向心直口快，出來之后好像變了一個人，也不跟他聯(lián)系，發(fā)信息也不回。

　　她也喜歡刀，要是跟她在一起，就可以一起欣賞這些有著殺氣之美的刀劍。還可以一起帶著去徒步，去旅行，一起玩，一起瘋。

　　可是，跟陶悠南在一起，更有共同語言，可以一起看書，一起談人生，談理想。

　　大山覺得目前住在公司的宿舍也不方便，溫婉如、周慧子和李美眉也住在附近，她們都不跟自己聯(lián)系，不想看見自己。還不如先搬走，以免尷尬。

　　先是習(xí)慣性想到租房子，突然笑了。做慣了窮人，還覺得自己買不起房。

　　想到以后把母親接過來長住，她不喜歡高樓大廈，最好有個院子，可以遛彎，可以種菜。

　　偶爾回公司一趟辦一些手續(xù)，報一下醫(yī)藥費什么的。也跟同事打聽關(guān)于買房的事。同事都猜測，這小子哪兒來的錢買房。

　　聽說單位給了他們幾個一筆補償，失蹤期間的工資獎金也補發(fā)了，肯定是補了很多錢，甚至開始憤憤不平。

　　有的就打趣說：準(zhǔn)備湊錢付首付吧，以后就只能吃土了。

　　要是他們知道他能付全款，肯定會驚掉下巴。畢竟，這個城市的房價貴到就算是有錢人，如果全款買房，也要傷筋動骨。

　　有個段子：一個人買彩票中了大獎幾百萬，記者問：這么多錢你準(zhǔn)備怎么花？中獎?wù)哒f：當(dāng)然是買房了。記者問：那剩下的呢？中獎?wù)撸菏Ｏ碌?？剩下的慢慢還唄。

　　家里拆遷有幾套房的同事又湊過來炫富：

　　“大山呀，準(zhǔn)備買哪個小區(qū)呀？多大面積的？其實面積大了也不好，每天掃地拖地的也太累了?！?p>　　他呵呵一笑：

　　“面積大小無所謂，我就想買一個帶小院的。把老人接過來，能種個花養(yǎng)個狗啥的?！?p>　　同事一臉不屑，心說：真能吹牛，在這個城市買個帶院子的房子，對他來說，就是癡人說夢。

　　開始準(zhǔn)備買房子。

　　房子是一個漂泊在這個城市的人最大的夢想，有了房子就有了窩，就有了安身立命的基礎(chǔ)。沒有房子，就沒有家，就沒有歸屬感。

　　直接來到本市最有名的豪宅售樓處，倒不是有錢了一定要擺闊。想著母親要接過來住，將來自己結(jié)婚生孩子，最好一步到位。

　　如果能有一個帶院子的大房子，可以坐在院子里喝茶，母親可以種菜，孩子可以玩耍，貓和狗可以跑來跑去，該是多么愜意。

　　原來也看過一些房子，到過一些售樓處。但豪宅的售樓處和普通住宅的售樓處就是不一樣，售樓處就在這個別墅區(qū)的物業(yè)大堂。

　　雖然最近房價暴漲，買房的人擠垮很多售樓處，這里卻幾乎沒什么人。放著輕柔的音樂，大家都輕聲細(xì)語，很清靜。

　　售樓小姐長得很漂亮，身材也像模特。態(tài)度很熱情，給客戶準(zhǔn)備了水果點心。看見大山比較年輕，有點羞怯，心里有點猶豫，不知道這個小伙子是真的要買房，還是只為了混點免費的小吃飲料。

　　大山很直接，看了一下沙盤，點名要看一個位置比較好的房子。售樓小姐拿步話機叫來電瓶車，帶著去看房子。一路上保安和清潔工看見車過來都立刻肅立敬禮，弄得他渾身不自在。

　　房子不錯，二層小樓，院子的面積也不小，朝著一個不算小的湖面，也算初步實現(xiàn)了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理想。

　　尤其讓他喜歡的是，房子旁邊有幾棵自然生長而不是臨時載種的樹。有柳樹、櫻花和桃樹。

　　突然想到，陶悠南應(yīng)該會喜歡這座房子。腦子里浮現(xiàn)出這樣的畫面：春暖花開，他們并肩坐在大樹下的搖椅上，共看一本書。面前是開闊的湖面，楊柳依依，人面桃花，一片片花瓣落在他們身上，落在她的秀發(fā)和香肩上。

　　回到售樓處，內(nèi)心很激動，臉色很平靜?？傆X得這一切都不屬于自己，自己的人生本來和豪宅美景不沾邊。想了半天，終于問出了自己一直擔(dān)心的問題：

　　“這個房子有限購嗎？我，我沒有戶口，是不是沒有資格買這兒的房子呀？”

　　售樓小姐一聽，立刻笑靨如花：

　　“先生，你不用擔(dān)心。您說的那些限購措施針對的是普通住宅，像我們這種的豪宅不受限制。算是當(dāng)?shù)卣顿Y的一部分，不僅不需要戶口，您只要五年之內(nèi)不交易的話，市里還給解決戶口。如果您再給當(dāng)?shù)赝顿Y到一定額度，連您的家人也給解決戶口?！?p>　　原來如此。所謂戶口，是為自己這樣的窮人而設(shè)的。

　　售樓小姐問他什么時候交定金或者帶家人再來看房。

　　“不用了，今天就簽合同吧，我全款，也不需要辦貸款手續(xù)?！?p>　　售樓小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到這里買房的都不是一般人，但一下子全款的也很少，更何況如此其貌不揚的一個年輕人。

　　趕緊招呼經(jīng)理過來，說話的甜度立刻提高到了百分之百，恨不得把自己買一送一搭售給大山。

　　簽完合同，經(jīng)理又提示他可以申請戶口指標(biāo)落戶，曾經(jīng)夢寐以求的戶口原來這么輕易就可以得到，他倒是沒興趣了。聽說手續(xù)很繁瑣，需要很多材料和程序，問題是，想不出這個戶口現(xiàn)在對自己有什么用？

　　為了找工作，為了買房，為了孩子上學(xué)，這些自己都不需要。曾經(jīng)折磨了自己這么長時間的戶口，現(xiàn)在卻棄之如敝履。

　　也是，戶口本身就是一張破紙而已，一個人的人生價值不能取決于一張紙。

　　簽了合同付了款，又去買了一輛車。他早就學(xué)了車拿到了駕照，當(dāng)初學(xué)駕照只是為了找工作方便。

　　就訂了一輛越野車，倒不是為了炫富。越野車既是代步工具，以后去山里玩的話，再也不用蹭別人的車了。

　　看著越野車，想到古麗婭。有一次蹭她的車，她開著車，自己坐在副駕，風(fēng)吹著她的頭發(fā)。自己在旁邊沒有心思欣賞車外的美景，卻盯著她美麗的側(cè)臉看呆了。

　　買了房買了車，有點失落。本來自己有一套計劃，買房買車，買各種自己以前想買而買不起的東西?，F(xiàn)在能夠輕易得到，卻沒有想象中的滿足和喜悅。

　　這個世界何嘗不是如此。日食三餐，夜眠八尺。吃得再好只是吃飽，穿的再好只是保暖。房子再大只睡一張床，車子再貴只坐一個座。

　　有了錢，最大的好處是自己可以不用在乎錢了。但有了錢，人生卻沒有了目標(biāo)。沒有了目標(biāo)，也沒有什么樂趣了。

　　當(dāng)年羨慕有錢人，現(xiàn)在卻開始同情有錢人了。怪不得那些有錢人說用錢買不來快樂，原來不是矯情。

　　大山只感到一陣空虛，甚至凄涼。以前日子很苦，但有追求有目標(biāo)，顧不上空虛。

　　現(xiàn)在一下子沒有了目標(biāo)，空虛便像一條毒蛇，死死纏住了自己，讓他無法呼吸。

　　賈行家雖然不相信石頭是大山自己的，但堅信他有土豪朋友，也算半個有錢人。最近跟他走得很近，也希望大山幫他拉來更多的業(yè)務(wù)。

　　大山又委托他拍賣了兩塊石頭，剩下的石頭不著急出手，反正現(xiàn)在手頭已經(jīng)有了足夠的錢。

　　又讓他幫忙聯(lián)系銀行的保險柜托管服務(wù)，把石頭放到銀行保險柜。相比石頭的價值，那點服務(wù)費不算什么，放在家里也不放心。畢竟，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這天，賈行家打電話說年底了，他召集大家搞個同學(xué)聚會。大山不想?yún)⒓?，但看在他給自己也算出了力幫了忙，就答應(yīng)了。

　　一到餐廳，突然發(fā)現(xiàn)氣氛跟往常大不一樣。十幾個同學(xué)男男女女已經(jīng)落座，卻把主座給他留著。態(tài)度大變，各種殷勤。

　　心里明白，肯定是賈行家把自己的情況跟大家說了。現(xiàn)在的大山，已經(jīng)不是那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了，而是金玉滿堂的富豪了。

　　同學(xué)畢竟都是有文化的人，上來并不先提錢的事，只是說大山劫后余生，大家給他慶祝一下，壓壓驚，以后同學(xué)要多合作多走動。

　　突然想到老六，不知道他為啥沒來。又覺得自己坐在這里簡直是浪費時間，站起身走到天臺上透透氣。

　　屋外夜涼如水，不知道老六現(xiàn)在怎么樣，這個睡在下鋪的兄弟是自己在學(xué)校唯一還比較交心的朋友，卻因為借錢失去了聯(lián)系，想想覺得不值。也許他真的是遇到了難處，雖然當(dāng)初把自己坑得也夠嗆。

　　問過其他同學(xué)，大部分跟他都沒有聯(lián)系。有一個同學(xué)不屑地說：他呀，聽說最近混得很一般。

　　給老六發(fā)了一條信息：

　　“老六，知道你不會接我電話，我不是找你要錢，就是想跟你聚聚聊聊。你要還把我當(dāng)哥們兒，就跟我見一面，不然就算了，借你的錢你也不用還了?！?p>　　過了一會兒，老六回信息了：

　　“對不起，大山，我現(xiàn)在還是還不起你錢，我們到當(dāng)初我找你借錢的那個小飯店見面吧?！?p>　　打了一輛車趕到那個小飯店，一年多過去，小飯店還沒變，還是那幾張桌子，還是那幾樣菜，還是那個胖胖的老板娘。還有老六那有點疲憊的身影。

　　看見他進(jìn)來，老六迎上前來抓住他的手，一臉羞愧：

　　“大山，對不起，現(xiàn)在公司還沒有融到資，我把自家房子和車都賣了，還在到處找風(fēng)投。只要有人投資，肯定能做起來。

　　聽說你失蹤以后很難過，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聽你說過，伯母身體不好。你找不到了，也不知道伯母怎么樣。我問到了你家的地址，先給他們匯了一點錢，其他的錢我也會還上的。”

　　這才明白，自己出來后給家里打電話，姐姐說除了公司給的撫恤金，還接到過一筆匯款，匯款留言寫著：

　　“伯母好，這是當(dāng)初借大山的錢，還有幾萬塊錢，我以后會把錢加倍還上，請您保重身體?！?p>　　自己失蹤以后，老六完全可以不還錢，把這筆債務(wù)一筆勾銷，看來哥們還是哥們。

　　想了想，告訴老六：錢不著急還，自己還認(rèn)識了一個土豪朋友，手頭有筆錢，正在到處找項目投資。他可以勸他投資老六的項目。

　　后來，大山就以這個朋友代理人的身份給老六的項目投了幾百萬，簽合同的時候老六千恩萬謝，說這回你不怕我借錢不還了？

　　“不會，這次不是借錢，是風(fēng)險投資。賠了就認(rèn)了，要是公司能做起來，還能大賺一筆呢，祝你成功。

　　“大山，你放心，我一定能成功，我們一定會發(fā)財?shù)??！?p>　　心里感慨，這點錢對自己不算啥，對老六來說卻能成就他的夢想。

　　錢，真的是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