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過道被閃爍不停的白熾燈照射的忽明忽暗,不知從哪里傳來的滴水聲,滴滴答答的聲響讓人心里發(fā)毛,過道兩側(cè)的病房房門緊閉,門面上白漆斑駁,透露著一股腐朽的味道。
這是哪里?
楊平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慢慢移動著。他望著四周的景象,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
他不過是腳崴了來醫(yī)院包扎,怎么一出急診室的門就來到了這里?這里是……醫(yī)院嗎?不對呀,何時病區(qū)里熙攘的人流不見了?何時嶄新的地面變得如此破舊?還有……那越來越近、越來越刺耳的聲音是怎么回事?
就好像指甲劃過黑板發(fā)出的讓人不舒服的噪音。
楊平簒緊了手中的拐杖,緊張的看著不遠(yuǎn)處的拐角:
聲音突然停止了,白色的護(hù)士服漸漸露了出來。
楊平松了口氣,上前一步:“那個,護(hù)士小姐,不好意思,這里是……”他的話戛然而止,瞳孔因為震驚和恐懼陡然緊縮,一股涼意從腳底板直直躥到了頭頂:
他看到了什么!!
一個沒有腦袋的護(hù)士!
哦,不,她的腦袋正簒在她自己的手里!
白色的護(hù)士服早已被鮮血浸染,血液順著她的大腿流下,“滴答滴答”在她腳下聚成一小灘,她一手抓著腦袋,一手撐著墻壁,五指成爪深深陷入墻壁內(nèi)側(cè)。
“頭……我的頭……在哪……”
脫離了脖子的腦袋依然活著,沒有血色的嘴唇一張一合,發(fā)出沙啞的音節(jié)。渾濁的眼珠子上下翻滾著,最終定定的看向了不遠(yuǎn)處的楊平。
“哈……哈哈……找到了……我的頭……”毛骨悚然的笑聲響徹在空蕩的走廊里,尖銳的仿佛一把刀直直刺入人的心底。
護(hù)士小姐徑直朝楊平走來,指甲劃過墻壁發(fā)出的刺耳聲響終于驚醒了對方!
“?。。?!”楊平爆發(fā)出一聲慘叫,猛地將手里拐杖朝對方擲去,轉(zhuǎn)身就逃。
腳裸處傳來劇痛,可是他此刻顧不得這么多了,他知道,他現(xiàn)在不逃,下一秒,他的腦袋就要從脖子搬家了。
不知過了多久,這條過道似乎沒有盡頭。
“呼哧呼哧……”楊平扶著墻壁,大口喘著粗氣。
他再也走不動了,身體已經(jīng)到了極限,腳踝疼的腳筋似乎都斷了,再也邁不了一步。
從小到大奶奶都說他八字輕,容易撞鬼,出門在外一定要隨身帶著大蒜頭辟邪,他總是不以為然,覺得那是封建迷信,而現(xiàn)在此時此刻,他簡直悔得腸子都青了。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楊平絕望的環(huán)視四周,過道里所有病房的門都打不開,他根本沒有躲藏之處,唯一能遮擋的,便是拐角處那半米高的盆栽,而他一米八的個子,根本藏不下。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以后讓他吃一輩子大蒜頭他都愿意!求求菩薩趕緊讓他從這個噩夢中蘇醒吧!
然而佛祖沒有聽到他的召喚,反而那毛骨悚然的聲音再次逼近。
楊平咬咬牙,拖著受傷的腳蹲在了盆栽的后面:拜托拜托,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他緊閉雙眼,雙手合十,自欺欺人的祈禱著。
突然,肩膀一沉。
“啊——”尖叫脫口而出,嘴巴卻被一只手緊緊捂住。
楊平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他緊閉雙眼,整個人仿佛置身冰窟,無力和恐懼交織在心頭,好像整個人瀕臨死亡。
預(yù)料之中的疼痛卻沒有降臨,他緩緩睜開了眼:按住他肩頭的不是那個無頭護(hù)士,而是一個穿著校服的少年。
“噓,我放手,你別叫,好嗎?”少年見他平靜下來,這才開口。
他背著光,看不清面容,但是聽聲音,卻莫名的讓人安定下來。
楊平點了點頭,少年松開了手。
“救、救、救……我……”楊平哆哆嗦嗦說道:“有、有、有……鬼、鬼……”
“我知道。”少年語氣輕松,安撫的拍了拍楊平的肩膀:“我是為此而來的,雖然有點麻煩但……”他頓了頓,低頭道:
“為了晚上的糖醋排骨和紅燒肉,拼了?!?p> “吃吃吃,就知道吃?!币坏篮掼F不成鋼的聲音從少年身側(cè)傳來,楊平有些驚訝的看去,卻并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人。
誰在說話?
“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吃,你是我?guī)н^最差的一屆匠人!”聲音繼續(xù)響起,楊平這才發(fā)現(xiàn),好像是從少年腰間傳出的:
在少年腰間別著一根……白色的木棍?嗯?
哦,不對,不對,不是白色的木棍,是一只筆,一支巨大的毛筆!
通體雪白,約成人小臂長,三根手指粗細(xì),不知什么材質(zhì),好似是玉石,在這黑暗中發(fā)著淡淡的白光。
怎么會……毛筆怎么在說話?
楊平覺得自己今天一天里的認(rèn)知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常識。
白色的毛筆還在憤憤不平的吐槽,那無頭護(hù)士已經(jīng)近在眼前。
“頭……我的頭……找到了……”
“學(xué)、學(xué)生、鬼、鬼……”楊平驚恐的推了推少年。
少年抬頭看了一眼,蹙眉,不滿的嘀咕道:“這么血腥?算了,晚上不吃糖醋排骨和紅燒肉了,來個清蒸鱸魚和口水雞。”
“我呸,本尊是破魔神筆不是廚子??!”白毛筆氣得破口大罵,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少年的手握住了他:“哎哎,你干嘛呢!喂!臭小子,我告訴你,你別扔本尊啊,你給本尊畫符咒,才教你的那個火符!用火符對付這只鬼~啊……”
白毛筆話還沒有說完,已經(jīng)被少年從腰間給抽了出來,少年舒展了下四肢,然后像扔鉛球一樣,右手畫了幾個大餅,嘴巴還‘嘿’了一聲,瀟灑的將白毛筆給投擲出去。
“我!草!”
伴隨著氣急敗壞的怒吼,白毛筆仿佛一支沖破黑暗和邪祟的利箭,直直朝無頭護(hù)士刺去。
“噗呲——”一聲,白毛筆刺中了無頭護(hù)士的心臟,無頭護(hù)士立刻發(fā)出凄厲無比的慘叫聲。
白光大盛,邪祟盡滅。
斬妖除魔,破邪立正。
眨眼間,無頭護(hù)士便消失殆盡,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楊平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嘴巴張大的能塞下兩個鴨蛋。
“火符還要慢慢畫,太慢了,還是這樣最快。”少年滿意的拍了拍手,語氣愉快。
“臭小子!你是不是忘記怎么畫了!”
“怎么可能,哈哈?!鄙倌晷奶摰拿嗣亲?。
“那你畫個給我看看??!”白毛筆從遠(yuǎn)處飄了回來,氣勢洶洶的立在少年面前。
“……那個,我們先解決他?!鄙倌隀C智的轉(zhuǎn)移話題,扭頭看向還張大嘴巴的楊平,緩緩蹲下身子,與之平視。
黑暗退散,少年的臉清晰的呈現(xiàn)在楊平面前:
烏黑的頭發(fā),發(fā)梢微卷,亂蓬蓬的罩在腦袋上,顯得有些懶撒和不修邊幅,過長的劉海以及厚實的鏡片,擋住了那雙清澈透亮的黑瞳,也擋住了少年眼底的神采。他的五官還帶著些許的稚氣,是很普通的學(xué)生模樣,但是楊平可不這么想。
哪個普通學(xué)生能這么面不改色的應(yīng)對剛剛的那個無頭護(hù)士?他究竟是誰?還有那支說人話的毛筆是怎么回事?
楊平有太多太多的問題,可是沒等他開口,少年指骨分明的手已經(jīng)點在他的額頭,帶著些許涼意。
“唔,你就當(dāng)做了場噩夢吧?!鄙倌甑闹讣庠跅钇筋~頭上點了點,頓住。
“那個,遺忘咒,怎么畫來著。”
“……”白毛筆沉默了一會,猛地跳起捶向少年:“老子教了你一百多遍了!最最最基本的符咒,都不需要借助神筆匠人就能自行畫的符咒!你特么的還沒記?。∈侵回i都記住了好吧?。∧氵@條!死!咸!魚!”
“啊啊啊,疼疼疼……別打了,我記起來了!記起來了!”
“你要氣死老子??!活了上千年了,第一次遇見這么蠢的人?!卑酌P氣得連‘本尊’稱呼都不用了。
“你真是我?guī)н^最差的一屆!最最最差的一屆?。。。。 ?p> 在二人的對話中,楊平只覺得意識越來越淺,越來越淺……
這個噩夢總算結(jié)束了。
…………
“哎,你費用還沒繳呢,去哪里了?”
楊平的肩膀被人一拍,他扭頭,是個拿著繳費單的小護(hù)士。
“啊?!睏钇襟@叫起來,倒是把人小護(hù)士給嚇了一跳:
“你干嘛!喊什么?”
“我……你……”說不上來的,楊平只覺得眼前的小護(hù)士有些可怕。
“我什么我,快繳費了先生?!毙∽o(hù)士把繳費單往楊平手里一塞,轉(zhuǎn)身離開,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哎,你這腳踝上的紗布怎么臟成這個樣子,才剛剛幫你包扎好的呀,你怎么搞的,摔跤了?”
“我……”無論楊平怎么想,卻始終記不起來,怎么感覺記憶缺失了一塊?
“算了,你過來,我讓醫(yī)生再給你包扎下吧?!毙∽o(hù)士嘆了口氣,拉著楊平往病房走,在轉(zhuǎn)身的時候險些撞上一個學(xué)生。
“哦,對不起?!?p> 學(xué)生禮貌的回了句:“沒關(guān)系?!?p> “哎,你怎么不走呀?!毙∽o(hù)士卻發(fā)現(xiàn)楊平正定定的看著那個學(xué)生的背影:“你認(rèn)識?一起的?”
“不是……就是……”楊平有些煩惱的抓了抓頭發(fā):怎么回事,剛剛那個學(xué)生為什么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是無論他怎么努力,都想不起來:“沒什么,去包扎吧,我感覺我的腳現(xiàn)在特別疼?!?p> “讓你不要瞎跑來著,又白包扎了……”小護(hù)士不滿的嘀嘀咕咕,二人逐漸走遠(yuǎn)。
方才碰見二人的學(xué)生總算是松了口氣,他拍了拍肩膀上的書包:
“好像沒認(rèn)出,看來我的遺忘咒沒畫錯?!?p> “呵。”書包里傳來一聲嗤笑,壓根就不想接話。
“那晚上的清蒸鱸魚和……”
“吃個屁,那么簡單的遺忘咒畫了十遍才畫對,你很驕傲是吧!本尊見過懶得,沒見過你這么又懶又沒志氣的!你能不能有點使命感,你可是筆匠后人,你的責(zé)任就是斬妖除魔,維護(hù)世界穩(wěn)定!而不是一天到晚就想著吃!”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jīng)。
少年掏了掏耳朵,在懶洋洋的午后陽光里伸了個懶腰:
“看來,我確實不適合拯救世界,算了,我放棄,我不干了。”
“清蒸鱸魚、口水雞!”
“哎,真是太麻煩了,那些妖魔鬼怪的真是可怕?!?p> “本尊幻化的食物可比外面買的好吃一萬倍?!卑酌P緊接一句。
“那明天我要吃大閘蟹和牛油火鍋!”
“好!”
“還有爆炒蝦仁、蔥爆魷魚、再來個芙蓉蒸餃……”
“好好好,只要你給本尊乖乖除魔,本尊包你吃的滿意!”若不是他現(xiàn)在力量受限無法化形,只能通過少年體內(nèi)破魔之力驅(qū)動,從而提升力量,他真想從書包里跳出來暴打一頓這只臭咸魚。
“唔……那好吧,我再勉為其難堅持一陣子吧?!碧齑蟮卮螅燥堊畲?,有美食吃還不用付錢,妙哉!
白毛筆在書包里翻了個大白眼:他這是造了什么孽哦,居然遇見這么個沒志氣的吃貨咸魚。
哎,他可是初代筆匠所鑄的破魔神筆、堂堂白澤大人,居然淪為以美食誘惑對方來除魔的廚子了?!
真想一頭撞死算了!
所以說,那個時候,為什么這條沒志氣的咸魚會喚醒他?而他的力量,為什么會被封???他沉睡的這一千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筆匠一族的后人們都去了哪里?這個叫陸漁的少年為什么完全不知道筆匠的事情?況且,這個世界變化的也太大了吧。以至于一開始,他看著這車水馬龍、燈紅柳綠的世界,完全被嚇了一大跳。
白澤擰眉,回憶起了二人的初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