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遇

　　拂曉見明煦從門口走進來，驚得眼珠都要跳出來了，隨即心臟也在上下亂竄，臉頰緋紅，差點從座位上掉下來，口中艱難地發(fā)出：“道.......長......”

　　那女子以為剛剛明煦是伴隨著她們一起入殿，心中尚在搗鼓：怎么拂曉都不問問這人什么情況。

　　原來明煦在剛剛要入內(nèi)的時候就看到了端坐于上的拂曉，立即閃身在一側(cè)。心中登時涌起一眾往事。

　　五年前，明煦下凡間閑游，來到一處名叫旌旗鎮(zhèn)的地方。

　　旌旗鎮(zhèn)當天在舉辦當?shù)赜忻摹俺臣堋被顒?，原來這是當?shù)氐母改腹贋榱司S持鄉(xiāng)鄰和睦，可以在每年這一天把對對方的諸多不滿，宣泄而出，對方也可以有理有據(jù)的去做爭辯，場面一度演變成為吵架的勢焰。而“吵”完之后，就要握手言和，再不記恨。

　　明煦對于這種活動還是很感興趣的，這就像是人心之惡在展露的一個過程，他倒想看看惡能到什么程度，且惡之主如何為自己的惡而辯解，抑或是善惡倒置。

　　這一場就足夠精彩了。只見一個老氣橫秋的婦人坐在凳子上，翹起高高的二郎腿，滿臉不屑的樣子，緊接著一個面相和善，可卻跛著腿的老太太慢悠悠地走了上來。老太太哭訴道：“都是因為你，在我家門口放了塊石頭，害我摔成這般模樣，就因為我家田今年產(chǎn)的糧食比你家的多，你自己看看，你這行為算什么！”

　　那婦人騰地站起，眼珠子瞪得極大，厲聲斥道：“你自己出門不長眼，這也能賴到我頭上，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放了的？”

　　老太太哭得更加悲切了，向身邊的眾人叫道：“你們看看哪，這婦人竟是這般惡狠，我卻還敢說些什么呢？”

　　婦人又重新坐在椅子上，擺出剛剛的姿勢，雙手叉腰說道：“你說不過我，還要來指責我，真是可笑！”隨后，又問道：“你們中還有誰要和我爭辯嗎？”

　　緊接著，又是一個衣著簡樸，背著手的中年男子上來，只見他滿眼怒火，似乎要把眼前的人“燒掉”。“賤人，你在這里作什么態(tài)？你欺辱我妻，在旁鄰面前玷污她的名聲，把我那善良的妻欺得懸梁自盡，你卻還這般逍遙，我.......”

　　“你怎么？”那婦人走到男子跟前，趾高氣揚，緊盯著他說道：“你不是自己信了謠，你老婆又怎會如此！我們的家長里短，你當了真，這會來怪我？”

　　那男子連連退步，叫道：“賤婦如斯，真是可惡、可恨！！”

　　明煦幾乎沒眼再看下去，這矛盾怎么可能通過這么一場“吵架”就能解決的呢？最后獲勝的永遠都是那些伶牙俐齒之輩，她們能準確地抓住對方的痛點，然后大肆謾罵，而那些老實巴交的人，只會氣聚于胸，憤懣不平。

　　聽到縣官宣布：“你三人現(xiàn)在上臺，在眾人面前，握手言和?！?p>　　明煦扶著額，心中喊道：“這怎么和？這就能和了？惡沒除??！”

　　三人在縣官面前，不敢造次，就依言握手，那婦人媚笑著，抓住兩人的手，老太太也只是木訥著，老漢沒看她，就把手塞進婦人手里，立刻抽回。

　　縣官哈哈大笑，說道：“今后就要將此等仇恨卸下，好好相處?！?p>　　三人同向縣官鞠禮。

　　明煦嘴角一撇，轉(zhuǎn)身就要離開。突然瞅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站了出來，只見她衣服上破了幾個洞，頭發(fā)散亂得披著，額頭幾塊紅腫，眼瞼下垂，呆呆地立在人群中間，怯弱地問道：“你們有誰要和我辯論的嗎？”

　　明煦又停下了腳步，這么一個小姑娘她又會有什么惡，他很想見識一下。

　　“你個死丫頭，答應幫我們家做工，才給你吃了一碗飯，結果吃完就不干活了！你這不是找打！”一個彪頭大漢氣沖沖地朝女孩走來，那架勢簡直可以把眼前之人一腳踢飛。

　　“大叔，莫氣了，那日感謝您賞我一口飯，可是我多日未吃東西，身體也不舒服，所以那天就暈了過去，沒能給您干活，我也很抱歉，可是后面我給您家做了半個月的工，這個您忘了嗎？”小女孩怯怯道。

　　“可是當天我家的活計沒做，你可知給我造成了多大的損失！你這個賤丫頭！”說著，大漢朝女孩吐了一口吐沫，走到了一邊。

　　那女孩，擦了下臉，又問道：“還有.......？”

　　話未說話，那個剛剛被大眾指責的婦女走上前，對著女孩的臉就是一巴掌，“你這賤婢，給我家當婢女我都嫌臟，可是竟然和我女兒說話，還想要和她做朋友。我女兒單純，被你這等心機極重之人欺騙，才會和你做朋友，竟然還拿了家里的飯菜給你吃！你也能咽的下去！”

　　女孩捂住自己的臉，嚶嚶哭泣道：“大娘，我和若珊做朋友，是因為我們有話談，若珊和我在一起也很快樂，您怎么可以這么說呢？她給我飯吃，我也給了她......”

　　“你給她什么了？就你用那些破泥巴捏的破玩偶？你真是想想就你那破玩意，能干什么！”婦女再次打斷了女孩，更顯出了她兇神惡煞的一面。

　　女孩兀自在那里哭泣，后面還有幾位也是上來，對女孩的一番討伐，言語之間的輕視之意，讓明煦直想出手，把這些惡意一一化解，不過他還是按捺住心中的不滿，繼續(xù)看著眼前這一幕。

　　“好，沒人了！那大家就捂手言和吧！這些事情就一一化開，今后休提。”縣官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呵呵地說道，仿佛自己做了一件驚天好事。

　　一群人圍著小姑娘一人，那陣勢，感覺小女孩下一刻就會被打得腦漿迸裂，明煦拳頭握得越來越緊。

　　小女孩始終低垂著頭，不敢看大家，兩條腿感覺站不穩(wěn)，隨時要倒。她看到大家的手紛紛向自己伸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先向哪個手握去。

　　這時婦人把小女孩的手一把扯過來，依舊滿面笑容，隨即，小女孩發(fā)出一聲：“?。　?p>　　明煦看得極其真切，這婦人這個握手可是想要把小女孩的胳膊扯斷的情勢呢！他感覺自己再不出面，小姑娘頃刻就要命喪當天，這個“握手言和”會變成“握手致命”，而所有人都會覺得罪有應得。

　　可他該怎么出手呢？正遲疑間，小女孩已經(jīng)倒在了地上，雙眼緊閉。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位白衣公子背著身子，看著外面，也不知道是在忘些什么。

　　小女孩感覺這個背影美極了，她不由得一直望著發(fā)呆，也都忘了胳膊、身上的疼痛，也甚至忘了她為什么會在這里，這個人是誰......

　　明煦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身子，和小女孩的眼光相觸。那一刻小女孩全身抽搐，像是被驚著了。

　　明煦以為是嚇到了小女孩，快步走過去問道：“姑娘，你還好吧？”

　　“我......”小女孩想說些什么，可還是被明煦那如春天明媚陽光般溫暖的聲音打動了，一時竟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問題。

　　“你怎么啦？”明煦淺淺一笑。

　　小女孩眼睛瞪得更大了，她還是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到這樣的關心了，過了幾分鐘，她竟然放聲大哭起來。

　　“姑娘，你怎么啦？你有什么委屈可以和我說，我今天也看到了，你肯定受了很多委屈，你可以說出來，如果我能幫你......”明煦竟被這小孩搞的不知所措，一時著了慌，這對他來說還真是罕見，畢竟他修習心法很久，對于很多世事已然看淡，又怎會為此所困。可今日見一群人欺負這么一個小孩的時候，他真的有點心緒不定，人之惡，他在今日又有了一層新的認識。

　　“你說的話好溫暖，我好感動，所以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小女孩說完，就又放聲大哭。

　　“莫哭！乖！”明煦伸手在小女孩頭上摸了一下，沒想到這一摸，還真止住了小女孩的哭聲。明煦這才問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說：“我叫拂曉。”

　　明煦聽了莞爾一笑，“這個名字好！拂曉，天之將亮！那個時候也是最美之時。”

　　聽到明煦對自己名字的解釋，拂曉突然來了興致，說道：“我這個名字是我自己為我起的。我當時想的也是這個意思。”

　　明煦聽后，贊嘆道：“你很厲害！小小年紀便如此有才情，日后必將有所成！不過，你父母呢？”

　　“我也不知道，我?guī)啄昵霸趶]陵山下醒來，當時周邊什么人也沒有，我也什么都不記得?！狈鲿匀嗔巳嘧约旱哪X袋，好像是在盡力回想些什么。

　　“廬陵山？”明煦臉上閃現(xiàn)一絲驚疑。

　　“是啊！我后來醒來后，就往廬陵山上走去，可是守門的仙女就趕我出去，說這個地方不允許外人來訪，于是我就摸爬滾打，最后來到了這個地方?！狈鲿月牫雒黛愕囊苫螅^續(xù)解釋道。

　　“后來，你就來到了旌旗鎮(zhèn)，在這里被各種欺負，是嗎？”明煦問道。

　　“也有對我好的，不能說總被欺負吧！比如說若珊，她就待我很好！”拂曉笑著說道。

　　突然她像意識到了什么，轉(zhuǎn)身問道：“道長還沒介紹您呢？”

　　明煦笑著道：“我叫明煦，你叫我道長也行，這個稱謂我挺喜歡的?！泵黛憧偢杏X拂曉和廬陵山有什么聯(lián)系，他的心中已經(jīng)暗暗設下一個計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