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
月境,蒼尾原。
無數(shù)綠茸茸的蒼尾草在風(fēng)中整齊地搖擺飄舞,將淺清的野草氣息帶向四面八方。
廣袤無垠的平原在山巒起伏的月境邊緣算是罕見之地。
但在高聳且難以逾越的日環(huán)山脈下分別有三座通往外界的雄偉峽谷,每個峽谷延伸出去對應(yīng)月境的方向都有一片平原。
分別是北方蒼尾原、西南寒絨原、東南古椿原。
廣袤的平原最適合駐扎龐大的軍隊,以管控蠻荒兇野的邊境。
林擒奉命率四十萬衛(wèi)月甲士建城鎮(zhèn)北。
一時間土著風(fēng)聲鶴唳,教徒們草木皆驚,大大小小三百蠻城俯首。
這日,整整二十位墨青緞繡麒麟紋武官服的海事府掌士們同時來到鎮(zhèn)北城。
領(lǐng)頭掌士秦瀚海出具了一系列證明,并奉上金黃圣旨。
圣旨內(nèi)容不詳,掌士們離開的時候,駐城的甲士只剩下三十七萬。
……
……
玄十一將燃燒的黃柏脂堆一腳腳踹下山崖,密雨般潑向瘋狂將周圍活物撕成粉碎的“甘印”。
失去理智的巨大污穢種被砸到腦門上的新鮮活物吸引了片刻,就為它這瞬間的延遲付出了代價。
燃燒的黃柏脂落在它身上便如火炭落入油脂,扭曲的軀體頓時熊熊冒出灰煙,“甘印”的三張面孔發(fā)出凄厲的嚎叫,皮肉像蠟一樣融化滴落,露出白森森的骨骼。
顯化于畸形怪物上方的污穢神靈也破敗衰落,迅速失去原本赭赤的色彩,變成裊裊黑煙沖天直上。
玄十一忽地矮了矮身子,雙目中的純黑飛速消退,變成冉遺那青藍豎瞳。
意識歸位的厲九川神情茫然地看向遠處簌簌顫動的茂密森林,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玄十一為什么突然把他換出來。
但隨即他就看見密林中冒出一個、兩個……成千上萬的青銅“甲蟲”。
飛奔在最前方的是五個一組的墨青官袍傳承者,他們散發(fā)著毫無掩飾的、純正的五德傳承氣息,較之厲九川此前見過的所有傳承者來說,他們顯得更加干凈、穩(wěn)定且強大。
之所以用干凈穩(wěn)定來形容,那就是別的傳承者給人感覺陰郁冷漠,傳承氣息也詭異且具有強烈的污穢性。
但這些人給他一種直覺,那就是他們可以控制自己的污穢性,對自身傳承擁有絕對的掌控。
青銅甲士們自漫山遍野沖出,目標(biāo)正是厲九川腳下的吳蒙山。
魁梧的甲士宛如天神,數(shù)萬甲兵橫掃一切的兇悍氣勢無物可擋!
快要臨近時,密集的腳步聲好似天邊沉悶的雷鳴,每一個目睹如此景象的人都心神震動,仿若目睹天威般升起無力感。
厲九川轉(zhuǎn)身欲逃,天邊響起一聲嘹亮的鳥鳴,一道墨青緞繡的身影驟然砸落在他面前。
煙塵中緩緩站起一人,拍了拍身上灰跡,展開了一支卷軸。
“厲九川?”
這人聲調(diào)不緊不慢,不疾不徐,站在這里就像在自家后花園里斯條慢理地喝茶。
“嗯……”孩童微微歪頭,扯了扯歪斜到胯骨的寬松褲子,露出一副無辜神情。
煙塵散去,露出來人一身麒麟武官服,和一雙細長的眉目。
眼熟……厲九川忽然就想到了當(dāng)初來村子的游醫(yī),簡直和面前人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有八九分相似。
他手里拿著一支雕奇獸異草的青銅卷軸,上面有一道細長的豁口,拉開并非是布帛金紙,而是柔軟如綢緞的半透明光幕,在火把照耀下折射出瀲滟的水光。
從厲九川這邊看不見上面的內(nèi)容,只能看見一副秀麗的江山疊翠圖。
緊接著他周圍再度落下、跳出、沖來四道身影,清一色的墨青緞繡麒麟紋,眼瞳里閃過或藍或金的五德傳承光華揭示了他們傳承者的身份。
“喲,這孩子,長得可真像……啊,真像個可愛的小家伙。”其中一個活泛的少年郎樂呵呵地笑,看向同伴的眼里遮遮掩掩地閃爍著。
“別看了,他現(xiàn)年十八,早就成年了。”秦瀚海面無表情地收起卷軸,“他就是我們此行目標(biāo),把他送到兆陽,你們就能晉升二等掌士?!?p> “這可是個苦差事,咱們得一路穿過月環(huán)日環(huán),還得接受皇城那群鼻孔長到腦門上的家伙盤問……”一個愁眉苦臉的家伙嘟嘟嚷嚷地道。
“得了吧,按常規(guī)走府里的規(guī)矩,晉升二等少說也得三年功夫,這趟走完頂多三個月,省了你多少功夫?!?p> 說話的聲音是個英颯的女聲,而她人看起來卻是男子般俊美英氣,穿著也無隆起,脖頸被衣襟擋住,厲九川根本沒看出來是女的。
最后那人高大魁梧,一聲不吭,跟趙青的氣質(zhì)有幾分相似。
“這是皇命,沒人敢攔你們?!?p> 秦瀚海雙手背負,此時萬千甲士如山崩地裂般沖過,將整個吳蒙山淹沒。
厲九川只覺得后頸一緊,那個愁眉苦臉的家伙拎著他踏在甲士們的盔甲上,跟隨領(lǐng)頭的秦瀚海奔向了游山城。
而那些甲士偶爾碰上藏匿的山賊,直接就撞得血肉橫飛也無人停下腳步,有勾勒羽翼的傳承者試圖飛走,三五一組的甲士周身青銅盔甲整齊地閃過寒芒,數(shù)十桿長矛瞬間破空飛出,將那傳承者扎成篩子。
整個過程還不到兩息,整齊劃一干脆利落,是天生的殺伐兵器。
“甘印”化為黑煙后存留的殘余骸骨也萬千踐踏之中化為了飛灰,并未留下遺玉。
他們在做這些事時周圍也無人停留,做完后也只是繼續(xù)往前奔走,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像撣了撣衣袍,拍了拍灰塵。
風(fēng)呼塵嘯中,厲九川遮住迷眼的沙石,抬頭問道:“大人,這是要回游山城嗎?”
“對?!背蠲伎嗄樀募一稂c點頭,“我叫齊駟,你可以喊我四哥?!?p> “……”厲九川沒想到這會還能認個親戚,“這么多甲士是要攻城嗎?”
“怎么會,這本就是陛下的城,只是清掃些見不得人的老鼠罷了。”齊駟撓了撓下巴,“這周圍三十座城池都會掃一遍,還有附近的礦藏,說起來……你小子膽子肥得很,整整五十方黃柏脂都讓你燒得干干凈凈,知道那些東西夠整個海事府用幾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