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再說那受了蘊(yùn)含補(bǔ)天石靈力的雨水的花。她即便在修成人形后也時常變回花賴在樹上。她可以在樹上待很久，睡覺，發(fā)呆，修煉，看樹下偶爾路過的人。

　　久而久之，她知道了自己在的這片林子是人類的皇家圍獵場，雖然她不知“皇家”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她也仿著人類的樣子，給自己取了個名字，花辭樹。

　　花辭樹有一位?？停且恢谎嘧?。這燕子也是一只妖，名叫燕柳茹，也是個厲害角色?；ㄞo樹覺得時常變回燕子和普通燕子聊天的燕柳茹此妖有意思得很，燕柳茹也覺得花辭樹這個百年難遇一個的花妖堪稱妖界的一股清流，所以她們常廝混在一起，消磨時光，久而久之，兩人發(fā)現(xiàn)甚是投緣，也漸漸成了至交。

　　燕柳茹雖然已經(jīng)修成人形，但還是習(xí)慣性地每年南北遷徙。不知哪一年起，花辭樹覺得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倒不如和燕柳茹一同去別處看看，于是自此隨著燕柳茹走南闖北。

　　行走江湖，難免遇到擋路的人就要打一架?；ㄞo樹，這天上地下唯一的一個花妖，極為聰慧機(jī)敏又有著妖界無雙的靈力，配合著審時度勢及有分寸的老江湖燕柳茹，堪稱所向披靡。與她二人交過手的妖皆心服口服地尊她二人為上。就這樣許多年過去，一傳十，十傳百，幾乎所有的妖都唯她二人馬首是瞻了。

　　其時，妖界魚龍混雜泥沙俱下，多數(shù)的妖安居樂業(yè)，和動物一樣按照自己的習(xí)性生活著，但也有許多的妖不安分，恃強(qiáng)凌弱，仗著妖力在凡人中作威作福。這些擾亂了凡間秩序的妖不僅深為凡人忌憚，還被負(fù)責(zé)維護(hù)凡間安定的天庭不待見，因此一條魚腥了一鍋湯，妖們不論善惡皆過著人人喊打的生活。

　　燕柳茹曾和花辭樹提議過，不如像人類占地為王一樣，一步一步建立一個大一統(tǒng)的妖朝。奈何花辭樹卻天性不喜權(quán)位只愛瀟灑自由，對人類的政治更是一竅不通，所以對此提議不以為然，故而這提議也就被擱置一旁。

　　再后來，燕柳茹成了家，沉浸在甜蜜婚姻中的她攛掇花辭樹也考慮終身大事。花辭樹依舊不以為意，畢竟這天地之間修成妖的花怕只有她花辭樹一人，她又去找誰許配呢？再者，她不同于燕柳茹，燕柳茹是父母養(yǎng)育的，雖其父母因修為不夠故而早早不在了，但燕柳茹畢竟還有過家庭生活，所以也有對家庭的向往。可她花辭樹是從樹上生樹上長的，她的歸處是她的樹，而不是像燕柳茹那樣的與夫君組成的家。

　　更別提燕柳茹的這位夫君，竟然還是只沒修成人形的燕子。對此，認(rèn)識他們的人都說他們并不般配。

　　燕柳茹竭盡所能地經(jīng)營著她的不被看好的婚姻，這不單單是因為她向來心高氣傲，更是因為她很愛她的夫君。

　　花辭樹很欣賞他們的勇氣，因此在精神上支持他們。

　　他們的婚后生活的確很幸福，沒過多久，燕柳茹就告訴花辭樹自己有身孕了。

　　花辭樹很為她高興，和他們夫婦一起斟酌這個孩子叫什么，當(dāng)然燕柳茹起到了給一花一鳥當(dāng)翻譯的作用。

　　可天有不測風(fēng)云，一日，燕柳茹的夫婿在林子中意外被射死了?？粗嗔沣俱驳拈]門不出的樣子，花辭樹決定變成人形去向人類討個說法。

　　花辭樹在林子里小步踱著，一面想著怎么才能找到殺了柳茹丈夫的人，一面又想到那可憐的遺腹子，不免一番感傷。

　　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花辭樹便急忙躲到樹后。只聽一陣爽朗的笑聲，然后有人說：“我們總算把他們給甩掉了，尉遲。”

　　那叫尉遲的答道：“陛下還需注意龍體?！?p>　　那位陛下的聲音摻進(jìn)了不悅：“你怎么也和那群庸醫(yī)一樣，覺得我在馬背上顛簸了一陣就會大病一場似的?！?p>　　“微臣不敢?！?p>　　“哎，哪里來的什么不敢。”

　　“陛下——”

　　“好了，沒事，我是好不容易忙里偷閑提議說出來狩獵，又大費(fèi)周章甩掉了那些跟班才得這一會兒清靜的。我只留你是因為你和他們不一樣，可是你瞧瞧你，還喋喋不休起來，早知如此我便連你也一同甩掉好了。我們既然已經(jīng)出來了，就別這樣浪費(fèi)了難得的好時光。你我不妨下馬徐行，好好欣賞在宮里難得一覽的自由風(fēng)光，如何？”

　　那尉遲聲音里微含了笑：“是?！?p>　　花辭樹聽見了一輕一重的從馬背上跳下來的聲音。

　　“你瞧這林子里的景色，未經(jīng)雕琢，倒比御花園里的別致風(fēng)雅?！甭犅曇裟潜菹抡谒奶帍埻?p>　　花辭樹沒再聽進(jìn)去他們又說了些什么，只覺得那皇上聲音清爽軟糯，甚是好聽，忍不住想看看這個人長什么樣子，于是她從樹后探出頭來，可居然趕巧地與皇上對上了眼。

　　花辭樹嚇了一跳，一下縮了回去。那皇上顯然也很吃驚，尉遲原本背對著花辭樹，看見皇上的反應(yīng)也轉(zhuǎn)過身來，看見了正在往回躲的花辭樹。

　　花辭樹自知被發(fā)現(xiàn)了，便撣了撣衣服大大方方不慌不忙地從樹后走出來。

　　“陛下”問道：“姑娘，你怎么在這里？”

　　花辭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說：“你們在這怎么我不能在這?！?p>　　“陛下”強(qiáng)忍笑意。這時尉遲問：“這位姑娘，你是怎么進(jìn)來的？”

　　“走進(jìn)來的?！?p>　　“陛下”這時已經(jīng)掩飾不住臉上的笑，問道：“你可知道我們是什么人？”

　　花辭樹哪里懂陛下是對君王的稱呼？于是理直氣壯地答道：“我聽他叫你陛下，你叫他尉遲?！?p>　　皇上覺得這姑娘實在有趣得緊，而尉遲已經(jīng)被花辭樹的勇敢驚呆了。

　　皇上問：“姑娘既然已經(jīng)知道我二人的名字，不知能否告知我二人姑娘芳名？”

　　“什么？”

　　尉遲看不下去了，說：“問你叫什么名字?！?p>　　花辭樹覺得人類可真奇怪，誰知道芳名是什么東西，干巴巴地說：“花辭樹?！庇洲D(zhuǎn)而問道：“你們可看到有人射死了一只燕子嗎？”

　　兩個人類面面相覷，不知如何作答。

　　皇帝說：“恕在下不知，但是如果姑娘實在想知道，待我回去問問便可給姑娘答復(fù)。這燕子是姑娘的寵物嗎？”

　　“是我朋友的……，是我朋友的。我一定要知道，您若能打聽到，還請您一定幫我問清楚?！?p>　　尉遲覺得這姑娘實在是勇氣可嘉，簡直到了好笑的地步，于是問：“問清楚了你想怎樣？”

　　花辭樹微微呆了一下。實際上，她還沒認(rèn)真考慮過如果真的找到了殺了柳茹丈夫的人她要怎么做。

　　噗嗤一聲笑把花辭樹拉回眼下，她看見那皇上已經(jīng)笑得彎了腰。

　　花辭樹正欲羞惱，卻見皇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蒼白纖細(xì)的手抓住他的侍衛(wèi)伸過來扶他的手臂，身體隨著咳嗽劇烈抖動著，原本也蒼白的臉和耳朵也漸漸漲得通紅。

　　花辭樹一時手足無措，她不明白這個人是怎么了，但也覺得他好像很不舒服。

　　皇上的咳嗽漸漸平復(fù)下來，他直起腰，拍拍尉遲，他眼角因為咳嗽而有些濕潤但依然帶著笑，看向花辭樹。

　　“姑娘不必憂心，我會幫你問出是誰射死了你的鳥。只是在下需要知道找到他之后姑娘打算怎么辦？”

　　花辭樹沒有思考皇上的問題。她剛剛意識到，現(xiàn)在早已入夏，可那皇帝卻還穿著嚴(yán)實的春季衣服，他站在高大結(jié)實的尉遲身邊，更顯瘦弱。不知為何，花辭樹想再在他身邊留一會兒。

　　她清清嗓子，道：“我不告訴你，要是是你的人殺了我的燕子你護(hù)短怎么辦？我要和你們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