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暮春初夏,晚風(fēng)下落英繽紛,喬思就在這馥郁熏風(fēng)中翩翩起舞。
這棵樹下,喬思身影所掠之處所有正在飄落的花瓣都微微泛著白光,像是得到了月光格外的眷戀。
這個夜晚沒有絲竹,只有蟲鳴。
從樹上飄落的花瓣不再下墜,而是緩緩向上飄去,這些白色的微光向天而動,恍若一條芬芳的星河。
喬思一邊轉(zhuǎn)圈一邊漫無目的地回憶著:朦朧的天宮畫面,稚氣未脫的溫慧,溫慧被封印,回到妖族大殿時滿目的瘡痍,她被解了封印后新近認識的人們,禹洛敖明菡娘。
還有一個模糊的仿佛回聲一般的聲音在叫她“鸞妹妹”。
這聲音不同于方才在腦海中浮現(xiàn)的其他回憶。它不但沒有立即消失,反而是在喬思的思緒中不斷回響著。
一聲一聲,仿佛節(jié)拍。
每個人都有些記憶會在有些時候莫名其妙地跑出來,惱人地揮之不去。可這三個字,卻是喬思拼命強迫自己用了不知多少年才想起來的。
喬思知道,當年天庭抹去了她的記憶,可她的感情還在,她不想忘記。
那些喜悅和痛苦一樣,喬思都沒有忘記。
喬思甚至還懷著一絲希望,她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想起這個人的臉,會想起她是怎樣愛上了他,他又是怎樣愛著她。
一舞終了,喬思站在原地平靜了一會。她抬起頭看看天色,估摸著敖明和菡娘也該大功告成了,便準備回去了。
突然身后有人叫她:“喬思?!?p> 那一剎那,喬思竟突然想起那聲“鸞妹妹”,于是猛地回過頭去。
皎潔的月光下站著禹洛。
禹洛?為什么是他?
禹洛自然不懂喬思此時的心理活動,他只是被喬思方才的舞打動,覺得喬思跳舞的樣子似曾相識。
喬思這時已經(jīng)走到了禹洛跟前,道:“這么晚了,你怎么一個人在外面?”
禹洛這是在關(guān)心她?
喬思結(jié)巴道:“啊,啊,對,就是敖明和菡娘在……培養(yǎng)感情,我……出來避避,好……好給他們一點空間?!?p> 禹洛若有似無地笑笑,道:“你才認識他們幾天,就撮合他們了?”
喬思道:“有些事是一眼就看得出來的。”
禹洛點點頭,不說話。
喬思重拾了勇氣道:“你也知道他們兩個互有情意吧。你怎么就沒想過推他們一把呢?!?p> 禹洛沉默了一下,道:“姻緣簿上沒有他們的名字?!?p> 喬思十分驚詫,愣了一會兒,然后明白了。
敖明與凡人也好與龍和神仙也罷都不同,他的生死福禍姻緣早在禹洛這個神仙出手救了他一命之后就在三界的計劃之外了,而菡娘也是因為敖明這個“計劃之外”才活到今天,故而是三界計劃之外的計劃之外,更沒有天定的姻緣。喬思之前居然沒想到這一點。
禹洛看出喬思跟上了他的思路,便繼續(xù)道:“敖明和菡娘還在人類的命簿上時,因為活得太短,都沒有姻緣?,F(xiàn)在敖明算是龍族,興許姻緣不由天定,可菡娘還是。她雖然活著,月老卻不知道,所以也不會為她寫姻緣?!?p> 喬思不禁問:“那菡娘是要孤獨終老了嗎?”
禹洛道:“我不知道?!?p> 喬思陷入了沉思,她不知道菡娘能和敖明走到哪一步。
禹洛見喬思不做聲了,便也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和她一起往敖明的小院走。
走著走著喬思突然道:“可是他們沒有理由會分手啊?!?p> 禹洛笑了,道:“你還在想這件事?這都要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不是你急來的。”
喬思嘆了口氣,不得不承認禹洛說得對,但她還是對他們二人抱有一些信心。
禹洛又道:“當初我救敖明時,想過他會有幾段露水姻緣,可誰知道他遇到了一個女子便一往而深了?!?p> 喬思笑了,問道:“你什么時候知道敖明不再心如止水了的?”
禹洛道:“說來話長。”
喬思又追問,于是禹洛只好回答道:“往近了說,敖明剛把菡娘帶回來的那天我就知道?!?p> 喬思撇嘴道:“一帶回來你便知道?這還叫做‘往近了說’?”
禹洛淺笑,自顧自繼續(xù)道:“并非我擅長洞察人心,而是此事另有緣由。以后若有機會我再將與你聽?!?p> 喬思點點頭,愈發(fā)覺得今晚的禹洛溫柔得像個假的禹洛。她不想打破這種假象,于是便她安安靜靜往前走,不再說話。
這晚,禹洛和喬思都走得格外地慢,像是他們二人都不知不覺間放慢了步調(diào)。
他們在月下慢悠悠地走到家時,已經(jīng)是午夜了,敖明和菡娘已經(jīng)熄燈,看起來是睡了。
喬思對禹洛笑笑,就輕手輕腳地跑回房了。
禹洛聽見喬思進了房間關(guān)了門,便也準備回房休息。
可他剛踏進門,就看見敖明坐在椅子上,捏著個小茶杯,魂兒不知飛哪去了。
禹洛連嗓子也沒清一下,直接道:“還不睡?!?p> 敖明被這突然的聲音嚇了一跳,看清了來者是禹洛后,才又坐穩(wěn)了,道:“在想事情。”
禹洛問:“什么事情?”
敖明道:“菡娘。簡而言之,菡娘大概以為我今晚要和她表白?!?p> 禹洛給自己倒了杯茶,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之后,才把目光又轉(zhuǎn)回到敖明身上,見他還不說話,便猜敖明在等他的回復(fù)。但禹洛實在沒什么說的,于是只道:“哦。”
敖明見他如此,道:“這么冷漠啊。你也不關(guān)心結(jié)果如何。”
禹洛道:“我遇見喬思了,她跟我大致講了一些,我就猜得差不多了。”
敖明問道:“你猜著什么了?”
禹洛又喝了一口茶,道:“我猜,你沒說出口。”
即使已是深夜,可接著月色,禹洛還是能看見敖明垂頭喪氣的樣子。
敖明道:“你怎么知道?”
禹洛把玩著茶杯道:“一來,聽你的語氣就知道了;二來,我知道你沒那么輕狂?!?p> 敖明拉下嘴角道:“怎么示愛這種事到你嘴里成了輕狂了?!?p> 禹洛道:“因為你沒辦法給菡娘白頭偕老的承諾,而這偏偏是凡俗中人談情說愛起來最看重的。”
敖明伸去拿茶壺的手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