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船上的大木箱必須在月圓之夜才能下船,這個要求聽上去就有些詭異。
毛山君只能猜測,箱子里是某種特殊的南洋巫蠱之物。
心中推算下節(jié)氣,前幾日剛過了冬至,距離月中十五月圓,還有兩天。
思量片刻,最后打定主意,明日正午前去探船,在那之前將自家狀態(tài)調(diào)整到最好,以備發(fā)生意外。
高迎川的坐騎乃是一頭鷹類妖怪,被火炮連續(xù)攻擊,身受重傷,墜落山林。
想起之前吃過的虎妖肉,淚水就不爭氣地自嘴角流出,毛山君忍不住琢磨鷹妖肉,順著記憶中方向,打算先去補充氣血。
一路上他都在放出神念,感知遠處靈氣波動,身形如風(fēng),在林間快速穿行。
白云觀弟子與蠱師廝殺的氣機波動已經(jīng)消失,毛山君擔(dān)心高迎川騰出手來,來尋鷹妖,猶豫片刻,取出一張神行符,貼到腿上。
神行符耗用的是符箓本身蘊含的靈氣,是修士長距離趕路常用符箓之一。
堪比江湖頂級輕功高手的速度再次加快,終于在一處溪邊發(fā)現(xiàn)了鷹妖的痕跡。
毛山君撿起兩根尺許長的鷹羽,發(fā)現(xiàn)溪邊還留下了一灘鐵黑色血液。
看來那鷹應(yīng)該在溪邊飲了水,不知道躲在哪里養(yǎng)傷去了。
鷹妖未死。
撿尸希望落空,但毛山君并不打算放棄。
真元灌入陰翼法袍,氣質(zhì)驟然一換,變得陰冷起來,與南洋蠱師爆發(fā)后的邪異狀態(tài)有些類似。
再用易骨符改變?nèi)菝埠螅骄爬^續(xù)順著血跡追蹤。
被修士控制的妖類,很可能有類似于同心感知一類的神通。
他可不想讓高迎川知道,是自家算計了他的鷹妖。
越過溪水,山勢越來越高,天已黃昏,天色越來越昏暗。
毛山君心底想著加速快走,卻不愿再把真元耗用在趕路上。
神行符效果消失后,正好發(fā)現(xiàn)最后一點落羽就在某處山崖之下。
潭西鎮(zhèn)后山喚作鐵網(wǎng)山,屬于秀越山脈中地勢較地的支脈,毛山君眼前的這處山崖,已經(jīng)屬于秀越山的主峰。
山崖坡勢極陡,如同被神人用巨劍劈開一般,高聳入云。
就算修士在這種自然偉力前,也不敢說如履平地,萬無一失。
除非筑基有成,肉身與神魂調(diào)和,重有萬斤之力,輕則浮空不落,才可以不借外力,只用真元飛行。
“難怪傳說在上古時期,筑基乃是修士萬里修行路的開始,所謂浩然御風(fēng),不知所止,飄乎遺世,羽化登仙,飛行才是修士自由的最基本標志之一?!?p> 毛山君平復(fù)心境,深吸口氣,不再猶豫,縱身一躍。
雙手如爪,金色涌動,啪的一聲,爪入石中,開始快速向上攀登。
一直爬了大半個時辰,饒是以毛山君的修為,也開始感覺氣力不繼。
扭頭向下望去,山風(fēng)呼嘯,淡淡霧氣隨風(fēng)飄蕩。
在這種山勢接近豎直的陡崖攀爬,時間久了,很容易產(chǎn)生類似于冰原上的“雪盲”錯覺,讓人分不清天空與谷霧的區(qū)別,方位顛倒。
行百里者半九十,毛山君咬緊牙關(guān),給自己鼓了鼓勁,誓要找到那鷹妖。
前方地勢更險,遍地山石,荊棘錯疊。
毛山君運轉(zhuǎn)《橫練金身》,雙手直插山石縫隙,牢牢固定自己身位,如同一只巨大蜘蛛,身形擺動之間,繼續(xù)向上。
直到月光升起,淡淡的血腥味才順著山風(fēng)吹來。
毛山君精神一震,目標就在前方!
放慢速度,貓著腰,順著血腥味在山石間鉆來鉆去。
下腳極輕,避免踩在斷枝雜石上發(fā)出聲音。
在一處藤蔓植物蜿蜒成片的石臺前,毛山君停下腳步,運轉(zhuǎn)法眼,向前望去。
只見那頭巨大的鷹妖蔫蔫地趴在石頭上,左翅和腹部各有個尺許大小的傷口。
讓毛山君吃驚的是,短短一天時間,那傷口就已長處肉芽,只偶爾滴出幾滴血液!
好快的愈合速度!
這就是西洋火器在對付神秘力量時的弱點,只是單純的物理傷害,卻不能有針對性的進行力量克制。
這兩個傷口若是由克制妖類的法劍刺出,只怕這鷹一身妖氣都會耗在祛除法劍劍氣上,那里還有勁頭飛到這般高的地方。
鷹妖擺動腦袋,正狠狠向身下啄去。
毛山君這才發(fā)現(xiàn),它翅膀下竟然還躺著只羊羔大小的黑毛老鼠!
正是小阿俏豢養(yǎng)的鼠妖“食貓郎”!
之前杜玉香說鼠妖跑出城外,沒想到這倒霉蛋正好遇到了天敵鷹妖,此時成了鷹妖修復(fù)傷勢的大補之藥。
相互吞噬,本就是妖類修行的重要方式。
鼠妖腦袋上有五個指頭大小的孔洞,鷹妖正從洞里吸食腦漿。
鼠腹已被鷹爪剖開,富含精血的鼠心、鼠肝等內(nèi)臟沒了蹤跡,估計早進了鷹妖肚子。
若是等它完全吞了食貓郎,想要在這懸崖峭壁之間,對付有主場優(yōu)勢的鷹妖,簡直是難上加難!
毛山君不再猶豫,神念微動,放出黑尸蝎。
毒蝎剛一落地,便聞到了血腥味,頓時興奮起來,以為主人又要喂它血食,蝎尾高高翹起,就要向前躥。
下一瞬間,鷹妖轉(zhuǎn)過頭來,與地上小蝎子視線相對。
黑尸蝎頓時僵住,肢足甚至如同螃蟹一般,生生橫移幾分,才止住沖勢。
被打擾進食的鷹妖眼中兇光一閃,挪動身軀,就要將這開胃點心吞入腹中!
鷹啄快似閃電,脖子向前探出數(shù)尺,就在毒蝎要葬身鷹口的瞬間,一道金光刷地一下刺破夜色!
鷹妖只覺得周圍景象剎那間扭曲,天旋地轉(zhuǎn),強烈的痛苦襲來。
生命中最后一幅畫面中,一道人影從石后閃出,那人一身黑衣,深黑地沒有一絲光澤,身材高瘦,眼神陰鷙,渾身散發(fā)著濃郁陰氣。
毛山君收起金錢劍,將鷹妖腦袋踢到一邊,努努嘴對毒蝎道:
“別以為給主人干活沒好處,賞你了!”
黑尸蝎靈智未開,根本聽不懂毛山君的話,但卻知道剛才氣勢駭人的天敵此刻已斷了腦袋,興奮嘶鳴一聲,嗖地一下鉆入鷹腦。
……
虎門城外一處山坡上。
枯瘦如柴,頭發(fā)斑禿的獨眼蠱師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高迎川嘴角溢出鮮血,捂住胸口,符劍指著蠱師寒聲道:
“那小鬼跑哪里去了?”
蠱師慘笑一聲,發(fā)出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咳嗽聲:
“本以為可將暹羅密宗的轉(zhuǎn)世靈童煉成替身降,卻被你們給毀了,哈哈,逃了也好,靈童化魔,必然帶來血光之災(zāi),你們這些中原土狗,自相殘殺去吧!”
蠱師狀似癲狂,臉上皮膚鉆出無數(shù)細小的線蟲,雙眼迷離,似乎就要身死。
高迎川眼疾手快,迅速拿出一張紫金色符箓,貼到蠱師腦門之上。
“鎮(zhèn)!”
蠱師連帶著他身上的鉆出的線蟲瞬間靜止。
“將他帶走!”
身后的白云觀弟子忙上前抬起蠱師,準備撤回白云觀。
“還是大師兄厲害,鐘馗鎮(zhèn)魔符寶一出,些許南洋術(shù)士,不過是土狗瓦雞!”
袁宏展眼中貪婪之色一閃即過,嘴上卻自然而然地贊嘆出聲。
他話音未落,高迎川臉色忽然大變,憤聲怒道:
“蝎子!蠱師!還有另一個蠱師,殺了我的云中君!”
高迎川雙目赤紅,腳下一動,就要向坐騎死亡位置奔去!
但氣機激蕩,胸口被邪童打傷的淤血再也壓制不住,張口噴出一大口鮮血。
袁宏展此時剛剛走到他身前,便被鮮血噴了一身,還未等他緩過神來。
一雙大手死死抓住他的肩膀——
“你去秀越山斷石崖!一定要將殺了云中君的那人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