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千金
一燈如豆,帳篷內光線昏暗。
許紅盤腿坐在睡覺的羊皮墊子上,墊子底下鋪著一層厚厚的干草。身子稍微動一下,身下便發(fā)出呲呲的響聲。
劉遠洲站在他面前垂于而立,內心十分忑。
“孫執(zhí)事已回來了,探知的情況和你說的基本一致,那叫摩坦所在的部落的確遭到襲殺,現(xiàn)場有四十多具尸首,男女老幼都有?!?p> 許紅開口說道,語氣頗為沉重。
“查出是什么人做的嗎?仇殺還是搶劫財物?”
劉遠洲沉聲問道。
搖搖頭,許紅答道:“孫執(zhí)事說,目前只能推斷出兇手有兩人,而且必定都是武師,又從摩坦身上傷情判斷,其中一個很可能已是暗勁武師?!?p> “部落被翻的底朝天,地上遺落有許多貴重的金銀財物,顯然兇手不是沖著錢財而來,似乎在尋找某種東西。”
“可惜摩坦沒來得及交待清楚就走了?!眲⑦h洲嘆口氣,又問道:“就沒找到部落其他幸存者嗎?”
許紅又搖頭道:“暫時沒有,天已黑了,孫執(zhí)事他們并不愿冒險離開營地太遠,查探完部落便返回了?!?p> 沉默半晌,許紅開口問道:“那個小姑娘,你打算怎么安頓?!?p> 說完,看著他。
似被他目光所刺痛,劉遠洲沒來由一陣心慌,但很快他便鎮(zhèn)定下來,語氣堅定道:“主事,我打算護送她回到她外公的部落?!?p> 說完對上許紅目光,毫不退縮。
對視片刻,就在劉遠洲堅持不住時,許紅突然展顏一笑:“呵呵,你既決定,我不攔你?!?p> 又道:“你且去照看那小姑娘去,此事我再找馬老商量尚量。”
劉遠洲心中大定,感激道:“多謝主事!”
揮揮手,許紅示他走,他才轉身走出帳篷。
看著劉遠洲離去的背影,許紅內心頗為感慨,一時又有些五味陳雜。
劉遠洲堅定而倔強的眼神確實打動了他,從他眼睛的倒影中他似乎看到自己年輕時的樣子,也是那么倔強。是以,本來拒絕的話,到嘴邊便成了答應他的請求的話了。
劉遠洲走出帳篷,抬頭仰望星空,草原上的星空似乎離地面格外的近。
想到摩坦部落四十多口人被殘忍殺害,他內心異常難受。
“是怎樣十惡不赦大奸大惡之人才會如此喪心病狂地胡亂殺人?”
“這世道看似一片太平,但平和的表面下,還潛藏著巨大的危險,意外不知何便會降臨,一如摩坦部落?!?p> “我要加倍努力練武,我要掌握更加厲害的武功,這樣才能保護我的家人,我的朋友。”
這一刻,劉遠洲對練武,有了一種不一樣的理解。以前,懵懵懂懂,是為練武而練武,這一刻,他似乎找到了為什么練武。
腦海里一個個感悟冒出又消散,不知不覺劉遠洲走到營地西北角一座帳篷外面。
帳篷布簾被掀開掛在兩邊鐵勾上,內里燃著篝火。
走進帳篷,此時坐在火堆邊的江春貴和方奇鋒立馬站了起來。
“方師兄,江師兄,辛苦你們了,這里由我來照看就行了,你們回去休息吧?!?p> 方奇鋒道:“下半夜我們再來替你?!?p> 劉遠洲點點頭,又對二人說了一番感激的話,送出帳篷,返身進來,見阿箏早已站起身來,怯怯地望著他,一雙眼睛哭得紅腫。
劉遠洲一陣心疼,趕緊走過去,抓住她的手,入手一片冰涼,便拉她走到火堆邊烤火取暖。
阿箏任由他拉著坐下。
嘆口氣,朝帳篷角落看去,見枯草上蓋著一塊白布,隆起的形狀正是摩坦的尸首。
這間帳篷權作摩坦的靈堂,沒有香燭紙錢,沒有壽衣棺槨,亦沒有招魂幡長明燈,唯有帳心一堆篝火。
就這間帳篷還是劉遠洲求來的。他打算停尸一晚,第二日便找地埋了,入土為安。
至于摩坦其余慘死同胞,他已無能為他們收尸,他亦沒資格向許紅或孫執(zhí)事提出這種要求。
他能做的,也只能如此了,畢竟萍水相逢而已,況且他能力十分有限。送阿箏去往安身之處,已是他目下能做的極限了。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吃過早飯,劉遠洲便叫上方奇鋒和江春貴二人,帶上鐵鏟等工具準備去給摩坦下葬。
剛走出營地,常威劉必武和高飛也趕了出來。
“怎么也不叫上我們?還拿我們當兄弟嗎?”劉必武埋怨道。
常威高飛亦開口附和。
高飛內心是不愿來的,但常劉二人都來,他便不好意思不來。他臉上裝出一副熱情模樣,心里卻愈加忌恨劉遠洲起來。
忌劉遠洲走狗屎運能碰上如此大出風頭的事,恨自己還要來替他做長臉的事。
或許是隊伍有意對他們進行歷練,除六名執(zhí)役弟子外并無其他武師過來幫忙。
按理說墓穴是講究風水的,但幾人哪里會這個?劉遠洲依據道聽途說來的一鱗半爪風水知識,在營地不遠半山腰上選了處背陰所在下葬,正好面向摩坦部落方向。
埋好摩坦尸首,也沒條件去做個基碑,只在土堆上放了一塊石頭。
“阿箏,這是你阿爸的墳,你記住這是,長大了來給他立個碑。”
劉遠洲嘆口氣,對阿箏說道,一臉傷感。
全程不哭的阿箏聽到這話卻哇的一聲哭出來。
其他人亦一臉戚戚然。
人都有死的一天,誰又能逃得過?世間一切繁華,功名利祿,最經歸宿只不過這一坯黃土。
他們親手埋葬了一個人,這種感觸尤為深刻。
眾人回到營地,見營地空空,行裝已收拾完畢,隊伍正整裝待發(fā)。
馬紀、孫香主、許紅等站在隊伍前頭正等著他們。
“常威、劉必武、方奇鋒、江春貴和高飛立即歸隊,劉遠洲留下?!?p> 孫香主開口說道。
常威等幾個應是,趕緊走入隊伍。
“許主事已把你的事跟我說了,我再問你一遍,你當真要送這個小姑娘回家?”
馬紀問劉遠洲。
“是,我答過摩坦護送阿箏到他外公部落,一定要做到。”
劉遠洲語氣堅定。
馬紀便不再多說,朝許紅點點頭,便轉身朝隊伍走去,孫香主等人亦跟隨離開。
見馬紀等人走遠,許紅才開口道:“此次關外之行,你們的目的就是歷練,你既執(zhí)意要去做,我也不攔你,這是你自己選的路,一切后果自行承擔?!?p> 劉遠洲道:“我明白,既是歷練,就會有風險,若求平安,我就不用出來了。”
許紅點點頭:“嗯,你明白就好。”
說完把手里一個包袱遞給他:“里面有地圖,干糧和一些野外用品,收好了。”
劉遠洲伸手接過,赧然道:“多謝主事,我卻沒想這么多,只想著盡早把阿箏送到親人身邊?!?p> 許紅不禁一笑:“以后多做事前要多想想。”
接著又正色道:“給你五天時間,務必趕到西涼鎮(zhèn)和我們會合?!?p> 劉遠洲用力點點頭表示明白。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p> 許紅朝他揮揮手。
“我會的,主事也保重?!?p> 說完,劉遠洲轉身,牽著阿箏的手,毅然地邁開步子,背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走去。
“遠洲一個人去沒事嗎?萬一遇到那兩個殺人魔怎么辦?”
江春貴看著劉遠洲走遠,一臉擔憂。
“是啊,希望他平安歸來?!?p> 劉必武也嘆口氣。
“哈哈哈哈?!?p> 常威突然笑起來。
江春貴和劉必武登時對他怒目而視,連方奇鋒也眉頭一皺。
高飛心下暗笑:“不是所有人都向著他的?!?p> “呵呵,你們吶,還是太年輕,放心吧,小劉師一定不會有事的?!背M粗鴰兹诵Φ?。
“你怎么敢肯定?”
“就是,常師兄快說,為什么?”
常威笑而不語。
正午時分,日頭斜掛在天際,吐出溫熱的光。一陣北風吹過,地上沙塵夾雜著枯草被卷上半空,風過了,又復落回地面,只是已回不到原處了。
“阿箏,看到那個山包了嗎?地圖顯示,翻過那里再走十幾里路便到你外公部落了?!?p> 劉遠洲指著遠處一個鼓起的小山包說道。
阿箏眼睛瞬間亮起,但又漸漸暗淡,她點點頭,不說一句話。
劉遠洲也不惱她。他們從早上出發(fā)走了三個多時辰,路程也走了近三十多里地。
一路上阿箏一直默默前行,劉遠問她話,她也只嗯啊或是不是簡短作答。
劉遠洲知道她心里痛苦,一路上盡量找話跟她說,只說排遣她內心苦悶。
“我背你吧?!?p> 見她大口喘氣,走路腳步都有些不穩(wěn)了,忍不住又說道。
阿箏搖頭。
劉遠洲無奈,為照顧她只得放慢腳步。
很快二人來到山包底下,這里風明顯小了很多。
“這里背風,咱們吃些東西,喝些水?!?p> 說著,一屁股坐在地上,打開包袱找吃的東西,阿箏也挨著他坐了。
掏出一張烙餅遞給阿箏,劉遠洲又拿出一張慢慢啃起來,一邊吃一邊再次打開地圖查看。確認路徑無誤,他滿意地點點頭,小心收起地圖。
吃罷干糧,喝幾口水,二人起身繼續(xù)前行。不一會兒便登上先前看到的山包頂上,視野頓時一片開闊。
突然,劉遠洲看到前方不遠處升起一柱炊煙,隱約有肉香味鉆進鼻孔。
阿箏都忍不住深嗅幾口。
劉遠洲凝神望向炊升起處,突然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