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繾回頭看了眼裴遠晨準備的衣服,登時一愣
她今日穿的本是短曲裾,月白色的衣衫上繡著青翠的竹子,袖口收緊,飾以淺淺的波紋,配上一把折扇倒也算是俊俏公子一枚,可比上裴遠晨給她準備的這一套衣服卻大大失了顏色。
那是一套立領錦袍,看似不過是簡單的白衣,可在燈光的照耀下卻令有一番天地。
雪白的布料上朵朵寒梅與翠竹的暗紋相映成趣,領口袖口以靛青色的線條簡單裝飾,腰帶中央以一塊刻著鳳凰的白玉為中軸,四周飾著金色的絲線,看上前頗有些鳳傲九天的意思。
外面是一件靛青色的廣袖袍子,上繡一樹玉蘭花,看著好不雅致。
看著不起眼卻處處精心,低調內斂卻不失風雅華貴,毫不逾制又令人難忘,這得花多少錢?廢多少心思?
陸繾摸了摸旁邊配套的玉冠,暗自感嘆裴遠晨不愧是當了多年楚王的人。
等陸繾出來的時候裴遠晨早已在門口等候多時,見陸繾推門而出瞳孔微微一縮,垂眸一瞬繼而抬頭神色如常道:“先生換好了?!?p> “大君”陸繾點了點頭,輕輕道了聲謝。
“先生不必謝我,是我該謝先生才是。”裴遠晨將披風遞給陸繾,又取了個玉佩彎下腰給她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別好道:“你是我的令尹,我因著是楚王在此情景下衣服有制式規(guī)定無什變化的余地,自然要靠先生來展示我楚的浪漫雅致,讓齊王更加了解我楚的強盛才是?!?p> 這倒確實不錯,列國會盟看似是個政治事件,實際上卻遠非如此:大到會盟地點的選擇,雙方安保人員安排多少,小到各國的車馬,甚至是隨行宮妃頭上的一支發(fā)簪都會被人拿來比較,陸繾想了想,覺得裴遠晨說的似乎沒什么問題,點點頭隨著他上了車。
“陸兄,陸兄?!奔捞靹傄唤Y束,見裴遠晨與齊王還有事要談,公子昭趁著別人不注意悄悄湊到陸繾身旁夸獎道:“陸兄,你這套衣服真不錯,遠遠看上去就像神仙下凡一般,你是不知道,我那小妹妹們剛剛都偷偷看你呢!”
“你妹妹?”陸繾左右看了看,又壓低了聲音疑惑道:“我并沒有看到女眷???何況這會盟大典帶女眷似乎不合適吧?”
“陸兄你是不是傻?”公子昭默默翻了個白眼,又壓低了聲音道:“一會兒宴會有獻舞得不得帶姑娘?何況只是祭天不帶家眷,姑娘們就不會躲在車里偷偷摸摸看?誒陸兄,話說你現(xiàn)在是不是還沒成親?要不要我?guī)湍憬榻B幾個?”
陸繾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見裴遠晨和齊王已經談完回來了,兩人忙各自歸位,假裝互不相識。
唉,這怎么講兩句話跟偷情似的?
陸繾暗自嘆了口氣。
“先生,怎么了?”見陸繾嘆氣,立在一旁的裴遠晨轉頭問。
“沒什么”陸繾搖了搖頭
“這位便是陸令吧?”這會兒齊王也走過來了,看向陸繾笑道:
“孤早就聽聞近年來出了個少年宰相,年紀輕輕大權在握不說,文韜武略也無一不通,更是頗得年輕一代的擁護。孤還在想如此了不得的人是什么模樣,未成想竟然是個俊俏的少年郎,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如此人才怪不得賢侄看的緊,就是孤也要時時刻刻關注著才好?!?p> “王上謬贊了,臣愧不敢當”聽了齊王的贊美,陸繾只覺得哪里不對卻說不上來,只得畢恭畢敬回了個禮。
裴遠晨微微側身,又將兩人隔遠了些
齊王看了眼裴遠晨,約定好一會兒的宴會轉身走了。
“遠晨”一回到營帳,陸繾果斷關門問道:“你剛才怎么有些不高興?”
裴遠晨看了陸繾一眼,忽然在紙上寫道:“齊王如何?”
陸繾想了想齊王故意遲到讓眾人等他的行為,又想了想那輛險些閃瞎陸繾雙眼金燦燦的馬車以及之前公主鴛的事情,估計應該是個好大喜功,無利不起早的,在紙上寫了一個貪字。
裴遠晨在紙上寫道:“三才”,又指了指自己,持筆在字上打了個叉
所謂三才本是指道家術語天時地利人和三項,可對于現(xiàn)在的齊國而言卻也是同一個道理:
各國這些年紛爭不斷,各國都暫時無暇擴展版圖,九州和平,這是天時;國際齊商業(yè)發(fā)達,彩禮雄厚這地利自然也占了;至于人和,齊有稷下學宮,不說是人才濟濟也算的上薈聚各路英豪,這天時地利人和占了個全。
陸繾突然明白齊王那句話什么意思了。
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她和裴遠晨哪個不是如此?若是一日兩人政見起了沖突實在無法調和,一個是楚王,一個是眾位大臣的師父又手握重權,到底誰大?這滿朝文武又該聽誰的?何況兩人年齡相仿,真發(fā)生大權旁落的現(xiàn)象裴遠晨就是有心熬死她可能性都不大。至于好好看著,未嘗不是在提醒陸繾裴遠晨不信她,提醒裴遠晨小心陸繾做大的意思。
還有那句前途不可限量,陸繾已經是地位僅次于楚王的令尹了,再升還能升到哪?難不成真要得了楚王才是?
幾句話看似夸獎,實則處處挑撥兩人,只要他們有一絲不信任彼此那日后改革必然會失敗而告終,而齊則除去了一個競爭對手不說還能借此收一批小弟。
甚至連楚國,也會更加依賴于齊,會不會成為它的小弟也未可知。
想清楚其中關節(jié),陸繾冷汗都下來了。
什么齊楚之親秦晉之好的,在國際舞臺上哪有什么永恒的朋友?不過是利益關系罷了。
陸繾抬頭望向裴遠晨。
裴遠晨起身給陸繾倒了杯水遞給她,又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陸繾明白,裴遠晨這是告訴自己安心,他會永遠信她的意思。
陸繾點了點頭,以口型問裴遠晨怎么辦?
裴遠晨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如意,又指了指盒子,做了一個五指收緊的動作。
陸繾遲疑著點了點頭。
見陸繾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裴遠晨默默點了點頭,取過燭臺將紙燒成了灰燼。
火光忽明忽暗,陸繾知道,表演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