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陸”聽說了這一切的云朗一進帳便直奔主題道:“聽說你把錢家圍了?”
陸繾點了點頭,手中的筆沒停。
“老陸”見陸繾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云朗急道:“你可知這錢氏在此地發(fā)展上百年,勢力盤根錯節(jié),你如此將他們抓了不將朋黨一網(wǎng)打盡日后要如何是好?”
“云朗”聽著這熟悉的話語陸繾忽然想起來一個故人,靈光一閃面上卻不漏聲色磨了墨道:
“處州是錢氏的大本營沒錯,可此次我等如此手段他們必然元氣大傷,郢都的人就是想出手幫忙也來不及,如此反倒不如棄車保帥,蟄伏一段時間恢復了再做打算,你猜他們能消停多久?”
云朗雖是武將,卻是難得的文武全才,他一向不愛爭權奪利卻不代表他真的對朝中風云詭變一無所知,回頭掃了眼地圖,心中微微一算便報了個數(shù)字出來。
“是的,至少一年”已是非常時期,眼下又只有他們倆,陸繾覺得自己與云朗再藏著掖著也沒意思了,干脆開口點破道:“何兄教的不錯”
乍一聽這個名字,云朗動作一僵,剛想打個哈哈把這件事糊弄過去忽然聽陸繾道:“何兄所喝的毒藥,放火的器具,都是你偷偷帶進去給他的吧?”
“哈哈,老陸你說什么火折子?”云朗一把擰開酒壺喝了一口哈哈笑道:“我是去獄里看過何公子不錯,不過是因何公子名動天下,落得此下場我好奇去看看罷了。”
“我并未說他用什么點的火,你如何知道是火折子的”陸繾拿起茶盞喝了一口,又慢慢放下,嘆了口氣道:“那年在籍昭,你幫我,是因為何若求你的吧。至于那句潯兒,也是他告訴你的吧?”
其實在籍昭那日見到云朗陸繾便感覺到此人似乎從頭到尾都是沖著自己而來,在一結合起之前何若的密信,那年在漢中路過順便拉了一把險些落水的自己的事,還有異世那日對自己的過于緊張……一次兩次是巧合,可這次數(shù)要是再多了呢?
這就讓人不得不懷疑了。
陸繾知道,自己并沒有那么大的魅力讓人對自己一見鐘情,這云朗對自己試探是真可也窮盡自己所能保護,若非是忠人之事,陸繾實在想不到其他解釋。
一直以來,何若對自己很好,可這生前死后都給自己安排好了是不是也太好了一些?就好像……好像父母為自己的孩子做足了打算,無端讓陸繾想起了長兄如父這個詞語。
陸繾又想起了江靜遙難產(chǎn)的原因,那份用錯了地方的母愛:
那李穩(wěn)婆年輕時與王典令郎情妾意,共赴巫山,誰料一次便珠胎暗結。可王家乃是高門大戶怎么可能讓獨子娶一個毫無身份背景的貧家女?在李穩(wěn)婆生下孩子后便將其趕出了家門,對外只宣稱那女孩的母親早逝。
王小姐長到十六歲,遠遠一見便對溫文爾雅的景云君傾心不已,吵著說什么非君不嫁,然景云君眼中只有江靜遙一個人,一輩子連雞都沒殺過的李穩(wěn)婆心疼自己的女兒,一時動了歪心思便想趁著江靜遙生產(chǎn)之際使她魂歸地府,以此給自己的女兒騰地方。
可她忘了,感情不是櫥窗里的擺件,不是換一個新的就行,它是排他的,是非你不可。
李穩(wěn)婆為了一個不會認自己的女兒寧可下十八層地獄,當面與自己的女兒裝的如路人不算還故意告訴她她的母親是大家閨秀,與自己完全不同。
陸繾不禁反思起自己這一路:少年宰相,山河飄搖,朝內(nèi)波云詭譎。如此情況下,自己能坐在這個位置上手上卻幾乎干干凈凈,縱然有裴遠晨的原因,可那些年籍昭的安穩(wěn)又有多少是何若默默替自己掃清了障礙,沾了或無辜或罪有應得者的鮮血呢?
陸繾恍惚間想起,那年牢獄中何若見到自己走進來那一瞬眼中深藏的躲閃,那精心整理的衣飾。
我拼盡全力為你去除后顧之憂,卻希望你能記住我最干凈美好的模樣。
陸繾忽然懂了何若為什么讓云朗誤導自己以為他是陸綣。
云朗沉默了一瞬,繼而深深的嘆了口氣,苦笑了一下道:“我就說不行,你看,還是沒瞞住你。”
陸繾也沉默了。
“云朗,何兄他,真的姓何而不是姓陸嗎”
許久,陸繾輕聲問
陸繾想起九隆山初遇何若時鋪面而來的熟悉感,少年時代那盡乎無底線的縱容,文學館中那真心實意的關愛,那酸甜正好的冰糖金桔,以及對自己心思習慣分毫不差的計算忽然覺得自己是真的心大,就算何若否認又怎么樣?不是親哥誰會那么慣著你?又怎么可能猜的如此準確?
陸繾啞聲道:“他,他死前,是不是把我托付給你了?”
此言一出,室內(nèi)寂靜如冰封。
“好,我承認,是他托我照顧你的不錯”
不知僵持了多久,云朗坐下喝了一口酒道:“既然你猜到了,我也沒什么好隱瞞的,我與何若自幼相識,互為知己,如此算來你也該叫我一聲哥今個我便托大替他說你兩句。陸繾,你可明白何若他為何什么事都讓你慢些,切勿急躁冒進?又可知他為何希望你待太平后退出朝堂?”
“我知道”陸繾垂下頭,一如當年犯了錯找自家兄長認錯一般輕聲道:
“我知你們怕我手段過硬招至禍事,利益紛爭,世家豪門容不下我;大權在握,君王也遲早有一天會忌憚于我。若我過剛怕是早早就會沒了性命,根本沒有以后之說?!?p> 云朗點了點頭道:“你既然理解,此次之事何必如此?徐徐圖之的道理,他總是教過你的?!?p> “秦國”陸繾道:“秦國近來與邊界大肆練兵,我……”
云朗一聽便心下了然,喝了口酒道:“所以你決定攘外必先安內(nèi),先快刀斬亂麻的將錢氏收拾了,趁著他們暫時無法作妖好讓大君無后顧之憂的出征,可你難道真不知道,萬一他們狗急跳墻再沒人幫扶你自己絕對沒個好下場?”
陸繾沒敢說話,低頭默認了。
云朗長長的嘆了口氣道:“說你們不是親兄妹,怕是都沒人相信,當真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說吧,你需要我做什么?”
陸繾一聽這話便知云朗這是承認了何若其實就是自己的親生哥哥陸綣,不過是出于某種原因不能再多說什么也不多問道:
“我打算徹底清洗一下處州官場,不知你們身后可有什么可用的人?”
“這個好說”云朗略一思考答應道:“每個職位都需要幾個人,有什么要求你列個單子給我,不出七日定然給你找來?!?p> 陸繾點了點頭,將手上的紙條遞給后者,后者點了點頭出去了。
“何……哥”陸繾磨磋著袖中的穗子輕聲呢喃道:“你說這九隆山,我真的可以信任嗎?”
回答她的只有呼呼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