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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羅蘭與自由法國

第九章 腐爛(2)

紫羅蘭與自由法國 超人日丹諾夫 3933 2021-02-01 10:38:26

  木筏是現(xiàn)成的,而且原本第三混合旅的士兵也有將其駛回東岸再做利用的打算,一行人很快找到了合用筏子。

  德內(nèi)爾起初堅決不許華金跟著他去敵占區(qū),不過他最后還是改了主意,畢竟第三混合旅即將面對苦戰(zhàn),似乎華金跟著他還更安全一些。

  于是兩人便繼續(xù)作為搭檔,登上了同一個木筏。

  “你們還真是隨意啊?!钡巧夏痉ず螅聝?nèi)爾向華金說道,“部隊想加就加,想走就走?!?p>  “無政府主義嘛,不自由不平等算什么安那其人?!比A金向德內(nèi)爾笑笑,露出了一排整齊的牙齒。

  多好的孩子……在共和國瓦解已成定局的情況下,他的命運又會如何?德內(nèi)爾大概也能猜到,留在西班牙的話除了戰(zhàn)死就是被處決,恐怕不會有第三條路可走。

  他突然想到一點:“華金,你的父母也都會說法語嗎?”

  “我的父母?”華金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對,我特別喜歡你這孩子,如果戰(zhàn)爭結(jié)束的話,帶著你的父母來巴黎玩玩怎么樣?”

  德內(nèi)爾沒說“流亡”到巴黎,而是用了“玩玩”這樣輕描淡寫的詞語,但是話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呵?!比A金低下了頭,“沒這必要?!?p>  “只是玩玩,想家了還能回來的,我有一個空了很久的房子,容納五六口人綽綽有余?!?p>  “謝謝,但是……”華金閉上眼睛,捏著自己的不大的鼻子,“別提這事了?!?p>  “那這樣吧,我請你來巴黎看看我。”德內(nèi)爾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我的兒子上軍校去了,我在家孤獨得很,你能去巴黎和我住一段時間嗎?當(dāng)然是在戰(zhàn)爭結(jié)束后。”

  “你的兒子?確定不是你的孫子?”華金將悲痛的記憶暫時擱置下,帶著疑問審視著面前頭發(fā)斑白的郵遞員。

  “我今年才40歲。”德內(nèi)爾的回答令木筏上的所有人大跌眼鏡。

  “你逗我的吧?”亨利說道,“你看上去年紀(jì)都趕上我爹了?!?p>  “我1898年出生?!?p>  亨利忍不住爆了粗口:“What's the hell!你居然就比我大六歲?!”

  德內(nèi)爾苦笑一聲,但笑容卻迅速消失,因為螺旋槳劃破空氣的聲音已經(jīng)傳到了他們這些渡河者的耳中。

  “怎么比昨天還早?。ㄎ靼嘌勒Z)”負(fù)責(zé)操控木筏的士兵奪過華金手中的火把扔進(jìn)水里,“快臥倒!趴在筏子上?。ㄎ靼嘌勒Z)”

  華金還沒把士兵的話翻譯成法語,就發(fā)現(xiàn)德內(nèi)爾已經(jīng)熟稔地抱頭趴好,用手掌罩住耳朵。他自己趴好后便大聲詢問愁眉苦臉的士兵:“他們能看到我們嗎?(西班牙語)”

  那個士兵沒有心情回答華金這不合時宜的問題,或許他也不需要回答了,因為飛機俯沖的聲音越來越大,炸彈劃破空氣的尖嘯聲也隨之響起:顯然正有一發(fā)炸彈正沖他們而來。

  華金被嚇呆了,正在這時,他感到有人壓在了他的背上,他一歪頭,看到了德內(nèi)爾那標(biāo)志性的法國桶帽。零星的火光照亮了帽檐參差的剪影,華金知道,那是綻開的線頭和露出的紙質(zhì)內(nèi)襯。

  莫名其妙的走神讓他鎮(zhèn)定下來,好像當(dāng)頭落下的炸彈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一樣。

  炸彈終究還是幸運地錯過了他們的小木筏,起碼當(dāng)華金和德內(nèi)爾被炸彈激起的巨浪掀到水里去的時候,他們都還是活著的。

  埃布羅河本就算不上平緩,夏季豐沛的雨水和叛軍打開水庫的行為讓河流更加湍急。德內(nèi)爾說他不會游泳,這的確是個事實,但這并不意味著他是個徹底的旱鴨子,畢竟作為曾經(jīng)的陸軍軍官,最基本的泅渡還是該會的。

  他很幸運地抱住了一根木頭,沒有沉到河底成了魚鱉的飼料。德內(nèi)爾吐出了灌到嘴里的河水,焦急地喊道:“華金!亨利!”

  德內(nèi)爾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不知道他們兩個是淹死了還是沒聽到他的聲音,亦或者是他自己聾了,聽不到兩人的回答。

  話說,轟炸過后的埃布羅河未免過于安靜了吧?

  又是一顆炸彈落在身邊,德內(nèi)爾被沖擊波狠狠地推了一把,雖然沒有受傷,但爆炸的巨響和沖擊讓他五臟翻騰,直想嘔吐。他感到自己的耳道里好像進(jìn)了水,作為一個老兵,他很清楚這是耳朵被震了出血。

  不過沒時間考慮這個了,又是一發(fā)炸彈落到他附近,自此之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泰勒對自己的手有些自卑,比起其他妙齡女孩那羅馬柱一般典雅的細(xì)長手指,她的手指簡直就是從土里新刨出來的發(fā)育不良的地瓜,而且又笨,編的辮子總是散。羅貝爾以前常常嘲笑她:“不如也給自己裝上假肢,說不定就能編出像薇爾莉特阿姨那么好看的辮子了。”

  “唉,薇爾莉特!”百無聊賴地等待著“顧客”羅貝爾的泰勒嘆了口氣,她真慶幸薇爾莉特不是她的同齡人,不然的話,她在羅貝爾面前還有什么魅力可言呢?

  看到羅貝爾還沒來,她悄悄解開了領(lǐng)口的扣子,地中海附近比巴黎要熱得多,她的工作服領(lǐng)子已經(jīng)完全被汗水濡濕。

  “唉,羅貝爾!”泰勒倚在空軍學(xué)校側(cè)門旁的梧桐樹上再次嘆了口氣。

  空軍學(xué)校是去年才搬到羅納河口省的薩隆,此前一直都在風(fēng)景如畫的凡爾賽,距離巴黎不過半個小時車程。

  要是羅貝爾能在那里上學(xué)的話,他們就能每周都見面了,哪像現(xiàn)在,為了見一面還要穿過大半個法國。也幸虧泰勒的職業(yè)是郵遞員,跟霍爾斯老板打聲招呼,就能登上郵局訂下的郵遞車廂一路趕來,不過她現(xiàn)在倒寧愿自己能找借口來不了薩隆。

  “唉,師傅!”泰勒取出挎包里鼓鼓的信封,發(fā)出了五分鐘之內(nèi)的第三聲嘆息。這個信封就是師傅德內(nèi)爾在三周前交給她的那個,該怎么和羅貝爾說師傅在西班牙的甘德薩前線呢?

  “呀!”

  正出身的泰勒被突然間臉上傳來的拉扯感嚇了一跳,當(dāng)她驚慌地回頭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黑的像個煤礦工人的羅貝爾已經(jīng)笑嘻嘻的站在了自己身后。

  羅貝爾的汗珠從額角滑落,在黑黢黢的臉上拉出一道白痕:“才分開不到一個月就想我了嗎?專門來羅納河口看我?”

  泰勒怔怔地看著滿面塵土的羅貝爾,后知后覺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腮,不出所料,她的臉上已經(jīng)被羅貝爾的“黑手”抹上了一大塊泥。她二話不說就給了壞笑著的男友一腳:“虧我還為了你專門化了妝!”

  “真的有化過妝?”

  男友遲鈍的語氣令她更為火大地踢了第二腳:“你這個小崽子!”

  羅貝爾想抱一抱泰勒,但是想起自己剛剛才從平衡木上摔下來,滾了一身的泥巴,只得訕訕地收手:“好了好了,泰勒,來找我什么事?我現(xiàn)在只有十分鐘,下午六點半之后才有一個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那個時候我再來找你?!?p>  “我下午三點就上火車了?!碧├招睦锓浅_z憾,但卻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這次來可不是找你玩的,喏,你的信?!?p>  羅貝爾搓搓手上的灰,才小心地捻過泰勒遞來的信封:“沒有郵票,也沒有地址……是爸爸給的?”

  “嗯?!碧├彰鏌o表情地點點頭,背在身后的雙手早已緊張地擰在一起。但遲鈍的羅貝爾卻只顧著高興,全然沒有注意到泰勒異樣的沉穩(wěn)——泰勒可不是個像薇爾莉特那樣嫻靜的女孩!

  “好的,那就謝謝了!”羅貝爾不舍地擺手告別道,“我必須得離開了,泰勒,被教官發(fā)現(xiàn)可不得了。”

  “你是偷跑出來的???”泰勒看著緊張兮兮的羅貝爾啞然失笑。羅貝爾匆忙點點頭,拔腿就要跑。泰勒一把從身后抱住他:“等等,讓我抱抱……好了,走吧!”

  羅貝爾回頭傻笑了一下,隨后便向著教學(xué)樓一路狂奔。

  泰勒一直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林蔭道的盡頭,才依依不舍地轉(zhuǎn)身離開:“這個麻煩事倒是意外的很容易就糊弄過去了呢……”

  …………

  一聲清脆的槍響將德內(nèi)爾從一片混沌中喚醒,他意識到自己正趴在一處河岸上,沒給自己淹死實在是太幸運了,而且能聽見槍聲說明自己也沒聾。

  德內(nèi)爾艱難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亮了。

  他感到自己的耳朵疼得要命,鼓膜滲出的血已經(jīng)凝結(jié),堵在耳道里讓他很難受。但他知道,現(xiàn)在不應(yīng)該用指甲把凝血刮去,自己的手并不干凈,萬一往耳道深處掉進(jìn)去點什么臟東西,痊愈可就難了。

  現(xiàn)在首要的問題是,自己在什么地方,以及那聲槍響是怎么回事?

  正當(dāng)他準(zhǔn)備起身探查一番的時候,突然在河堤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西班牙語,以及拉動槍機的聲音,德內(nèi)爾頓時汗毛直豎。

  “起來?。ㄎ靼嘌勒Z)”

  德內(nèi)爾老老實實照做了,他從泥土中爬出來,舉起了自己的雙手,操著半生不熟的西班牙語說道:“先生,我是個郵遞員。(西班牙語)”

  他看到自己面前的坡上站著兩個士兵,都舉著步槍瞄準(zhǔn)著自己,看那個令人厭惡的槍口構(gòu)造,這兩把步槍不可能是除了德國人98年步槍(實際上是西班牙自產(chǎn)的毛瑟G98)以外的東西。

  “好像確實是,我不記得共和軍里有穿綠色軍裝的。(西班牙語)”

  “國際縱隊也沒有嗎?(西班牙語)”

  “這我不知道。(西班牙語)”

  “那干脆斃了算球。(西班牙語)”

  德內(nèi)爾聽不懂這兩個人在說些什么,為了防止被射殺(兩個叛軍士兵看上去的確殺氣騰騰),他只好自顧自地用糟糕的西班牙語大聲解釋:“我是法國人,CH郵局的員工?。ㄎ靼嘌勒Z)”

  “法國人?(西班牙語)”兩個士兵將槍口稍稍放下一點,互相對視了一眼。

  “對,法國人!(西班牙語)”德內(nèi)爾又用法語說了一遍,“法國人!”

  “有證明嗎?”

  “在我的皮里?!?p>  德內(nèi)爾糟糕的西班牙語讓兩個士兵陷入了迷糊:“他說什么?”

  “是想說‘皮包’吧?”另一個士兵向德內(nèi)爾的挎包一揚下巴。

  “丟過來!”第一個士兵向德內(nèi)爾命令道。

  “你說什么?”德內(nèi)爾聽不懂他的塞維利亞方言。

  “我說,把你的皮包‘丟過來’!”那個士兵極不耐煩地呵斥道。

  德內(nèi)爾只聽懂了“皮包”,于是他便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挎包從肩上解下,放到了自己的面前,而不是按照士兵的命令丟過去。

  第一個士兵顯然更加急躁了:“我說,我們?yōu)槭裁催€要跟他耗在這里!干脆斃了算了!”

  “你忘了總司令的命令?如果他真是法國公民而不是共和軍的話,就不能槍斃他?!?p>  “誰知道他是不是共和軍?!钡谝粋€士兵嘟嘟囔囔地收起步槍,走到德內(nèi)爾的面前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隨后撿起了地上的皮包。皮包里沒多少東西,而且護照就放在很容易就能找到的地方。

  “這是法國護照嗎?”那個士兵將德內(nèi)爾的護照拋給了同伴。

  “我哪見過法國護照,不過我看到上面有個束棒,他真的不是意大利人嗎?”他的同伴顯然有些疑惑,“多爾戈,他要是意大利人的話,就更不能殺了?!?p>  “真麻煩,那怎么辦?”

  “去找上尉吧,實在不行還有德國顧問,他們肯定見識廣?!?p>  于是乎,德內(nèi)爾就被兩個士兵押送往指揮部。當(dāng)?shù)聝?nèi)爾走上河堤的時候,他突然聽到身后不遠(yuǎn)處傳來一聲英語的怒吼:“我沒什么可說的,來吧!朝這里來!”

  “是亨利!他已經(jīng)退伍了!你們要對他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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