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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羅蘭與自由法國

第十三章 烈火(1)

紫羅蘭與自由法國 超人日丹諾夫 3785 2023-08-05 23:20:05

  科爾布和漢莎的兒子名叫漢克,他有著遺傳自父親的湛藍眼睛和遺傳自母親的白皙皮膚,他那柔軟的頭發(fā)就像幼鳥的絨毛一樣,沒有人會厭惡這樣一個可愛的人類幼崽。即使他身上流著侵略者的血,但孩子,孩子又有什么罪過呢?

  薇爾莉特看著漢克伸著玲瓏的手指,好奇而謹慎地撥弄自己義肢上的旋鈕。雖然亂動這些按鈕會給她造成些許麻煩,但這么大的孩子,說到底也使不出多大的力氣,薇爾莉特便由著他去探索了。

  “漢克,不要亂碰你薇爾莉特阿姨的手?!?p>  聽到外婆輕柔的呵斥,漢克抬起頭眨眼思索了一下,隨即便決定無視,繼續(xù)擰旋鈕。

  “這孩子!”漢克的外婆賽利卡夫人無奈地搖搖頭,將果盤放到了薇爾莉特的身邊,“快吃些蘋果吧,薇爾莉特夫人,我都切好了——這次您可別全喂給漢克了,可不能寵壞了他?!?p>  賽利卡夫人,也就是漢莎的母親,本質(zhì)上也不是什么壞人,間戰(zhàn)時期便對薇爾莉特有所了解。

  “好的,賽利卡夫人?!?p>  薇爾莉特拿開手臂,重新調(diào)整了一下旋鈕,隨后便熟稔地操控機械手指夾住叉子,將第一塊切好的蘋果送到了漢克大張著的嘴里,結(jié)果漢克的鼻子都被酸得皺了起來。

  “有這么酸嗎?”賽利卡夫人見狀,當即也拿了一塊嘗了嘗,然后便端起盤子下樓去了。過不多久,薇爾莉特便聽到了漢莎的抱怨聲,“你自己嘗著酸就算了,為啥還要拉上我們也嘗嘗?”

  “長長見識嘛!我還從沒吃過這么酸澀的蘋果,看顏色明明熟了?!?p>  最后還是見識最多的科爾布給出了一個最合理的猜測:“估計是從俄羅斯哪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弄來的,搞不好干脆就是野蘋果?!?p>  “連這也搶,他們也真是不挑。”賽利卡嘀咕著,又將盤子端了上來,遞到了薇爾莉特面前,“您要不要也嘗嘗?”

  薇爾莉特笑著插了一塊蘋果,謹慎地送進了自己的口中,果然好酸!眼淚都要出來了!

  這酸味……仿佛一下子讓薇爾莉特回到了39年的那個夏天,她的內(nèi)心突然涌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德內(nèi)爾那喪失了的味覺會不會被這個味道重新勾回來呢?

  “您看看您,眼淚都下來了?!辟惱▔男χ謱⒈P子收起來,“我看還是把那一袋子蘋果都扔掉吧。”

  “畢竟還是蘋果,還是不要浪費掉比較好?!?p>  于是薇爾莉特便提著一兜蘋果回到了郵局宿舍,分給了馬蒂爾德、加納利二人,她們確實不嫌棄,即使這些蘋果確實是酸。加納利起初還提議煮一鍋蘋果粥,但想到目前缺糖、缺奶油、缺面粉,甚至缺煤……還是算了吧,直接吃是最經(jīng)濟的處理方式。

  兩人最后都吃了三個,吃到淚眼婆娑,吃到布兜見底。到最后,加納利感慨道:“這要是在戰(zhàn)前,我恐怕也會把這些蘋果都扔了?!?p>  馬蒂爾德也放下蘋果,恨恨地說道:“快要結(jié)束了,那群畜生沒幾天了。到巴黎解放的時候,我們一定要在慶功宴上大快朵頤?!?p>  “哈哈,我會把自己撐死的?!?p>  薇爾莉特則悲愴地看向天花板:“希望到那天,我們所有人還能一個不少地去看航展。今天嘗這個蘋果的時候,我就想泰勒,想羅貝爾,想阿讓和小克呂爾,只能拼命忍者別讓眼淚掉下來——我這輩子真是受夠了離別的煎熬,如果我們足夠幸運,能夠再見到彼此,我說什么也不會再和他們分開了?!?p>  “人各有命,有些事是天注定的,絕非人力所能挽回,強求不得?!奔蛹{利關(guān)切地伸出手,摸索著薇爾莉特的憔悴面容,“強求不得啊。”

  薇爾莉特無言以對,沉默許久之后,突兀地另起了一個話題:“當年你們?yōu)楹文敲磮詻Q地要寫信請阿讓再回巴黎?真的只是為了讓他幫忙照顧生病的羅貝爾嗎?我們都知道巴黎對阿讓而言是一塊怎樣的傷心地,我不相信你們會無緣無故地做出這么殘忍的事?!?p>  馬蒂爾德也在一旁認真地聽著。

  加納利收回了手,斟酌了一番詞句之后,才故作平靜地回答道:“那是因為我們收到了一封從斯特拉斯堡寄來的信,寫信的人應(yīng)該是讓先生的房東,他說讓的情況……很不好。我們實在是擔心他,就叫貝內(nèi)迪克特去斯特拉斯堡找他,羅貝爾的病情只是個借口罷了。”

  “有多不好?”

  “這你就要問大姐和老板了,當時我主要負責去醫(yī)院幫你,還有照顧泰勒,信的內(nèi)容我也知之甚少?!?p>  薇爾莉特只是隨口提起這個問題,對答案不存在志在必得的信念,更何況她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面對這個答案的勇氣。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這個答案竟然很快以另一種方式來到了他的身邊。

  …………

  “這就是薇爾莉特·伊芙加登·布干維爾夫人。”

  科爾布介紹完薇爾莉特后,又微微轉(zhuǎn)身對薇爾莉特說:“這是路易·科博威爾·羅斯特伊上尉,因傷來到巴黎療養(yǎng),以后我們可能就是同事了,他對您敬仰已久,說什么也要提早來見見您?!?p>  “您好,薇爾莉特夫人?!笨撇┩柵隽讼滦蜣睜柪蛱厣斐隽擞沂?。

  薇爾莉特遞上了自己的鐵手,隨后便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個科博威爾上尉的右手竟然也是義肢。

  “剛裝上三兩個月?!笨撇┩栃α诵?,“現(xiàn)在笨得像頭豬,這次也想向您這個義肢操控大師請教請教,平日應(yīng)當怎么訓練?!?p>  “您也是在前線……”

  “斯大林格勒——幾乎是最后幾趟飛機了?!?p>  “那真是萬幸!”薇爾莉特故作熱心地安慰他道,“您義肢才裝了這么短時間,用不慣也很正常。那時我裝上義肢都五六個月了,時不時還會摔一次杯子呢?!?p>  “您這么說,我就放心多了?!?p>  科博威爾沖薇爾莉特微笑著頷首,接著提肘收回右手,但他運用義肢顯然不如薇爾莉特熟稔,那只義肢的手指并沒有打開,于是乎發(fā)生了一個尷尬的場景。在旁人看來,科博威爾簡直是在把薇爾莉特往自己懷里拽。

  幸運的是,科博威爾并沒有使上太多力氣,薇爾莉特的鞋子防滑性也還不錯,因此薇爾莉特仍舊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非常抱歉夫人。”科博威爾連忙轉(zhuǎn)動義肢放開手指,“真是失禮了!”

  “不礙事,上尉先生?!?p>  經(jīng)歷了這個小插曲后,科爾布擺手請二人入座,三人寒暄了幾句,科博威爾也解釋了自己敬仰薇爾莉特的緣由:“我不是西里西亞或者但澤人,但德國戰(zhàn)敗時,我和我父母以及姐姐都住在斯特拉斯堡,后來我們一家人遷居科隆,生活極為拮據(jù),您發(fā)起的募捐項目對我們幫助很大,我們?nèi)叶笺懜杏趦?nèi)。”

  薇爾莉特著實不愿意回顧那個由她發(fā)起的,旨在安頓幫扶因國界線變化而流離失所的德國人的募捐,這項善舉在今天德軍四處出擊、蹂躪歐洲的背景板下顯得充滿諷刺意味。

  “能幫到您是我的榮幸?!?p>  科博威爾上尉點點頭,然后端正了坐姿,非常正式地說道:“我清楚科爾布的為人,也知曉夫人您的品德,所以在這里,我就坦白說吧,我希望報償法國人民對我家庭的寬容。如果夫人您的朋友或熟識的人遇到了麻煩,您隨時可以來找我?!?p>  科爾布和薇爾莉特聽到這話雙雙愣住,前者詫異地問道:“等一下,你不是被法國人沒收財產(chǎn)趕到科隆去的?”

  “不是這樣的,我們搬去科隆僅僅是出于對德國的情感,實際上法國人并沒有收走我們的財產(chǎn)——這么說的可能不恰當,因為那些財產(chǎn)有很大一部分并不應(yīng)當屬于我們。父母借助變賣不動產(chǎn)和大件家具獲得的錢財,才在科隆順利地安家落戶,否則我們的生活恐怕用‘拮據(jù)’來形容都算得上粉飾。”

  “但據(jù)我所知,當時法國政府通過了沒收阿爾薩斯-洛林所有德國人資產(chǎn)的法令?!?p>  “法令確實如此。但還好我們家在當?shù)厝司夁€算不錯,沒人舉報我們,隨后又有幸運地得到了恩人的寬恕?!?p>  “恩人?”

  “是的?!笨撇┩枎е屑さ纳袂檎f道,“那位恩人正是今日在北非名動一時的盟軍名將戴澤南將軍?!?p>  薇爾莉特和科爾布實在想象不到,德內(nèi)爾怎么就成了科博威爾的恩人。

  “我家與戴澤南將軍的糾葛甚至還要追溯到1871年……”

  戴澤南家族的復國血淚史,某種程度上也正是羅斯特伊家族的開拓征服史。1871年法國在法蘭克福和會上割讓阿爾薩斯、洛林兩省后,德內(nèi)爾的曾祖母便帶著祖父離開斯特拉斯堡,輾轉(zhuǎn)前往巴黎定居,做了法國公民。隨后不久,科博威爾的曾祖父一家人便作為德國移民搬進了斯特拉斯堡,并占據(jù)了德內(nèi)爾的祖宅。

  1918年11月,法軍開入了斯特拉斯堡。作為德國移民,科博威爾一家人本該遭到驅(qū)逐,但當時德國國內(nèi)形勢動蕩,科博威爾的母親并沒有回國養(yǎng)活一雙兒女的法子。此外,他的父親海因里?!ゑT·羅斯特伊還不知道在那支部隊里服役,如果他們被趕走,一家人再想團聚可就難了。

  值得慶幸的是,科博威爾的曾祖父和祖父因利用自己德國軍官身份為當?shù)厝酥鞒诌^許多次公道,在本地名聲還算不錯。鄰居們便覺得,反正房產(chǎn)的原主人沒來索要資產(chǎn)(說不定早在戰(zhàn)爭中死絕了),就讓他們住著唄,因此也不曾去舉報。

  等到海因里希復員回家,又在當?shù)卣伊朔莨ぷ觯患胰司驮谒固乩贡ぎ斄撕趹?,一直?923年末。

  1923年末,從巴黎返回祖宅的德內(nèi)爾在警察的幫助下,找到了自己的祖宅——然后就發(fā)現(xiàn)這棟別墅中竟然住著一家四口德國人。

  法國警察當場就要把一家人都扔出去。

  聽到這里,薇爾莉特脫口而出道:“但是阿讓絕對不會讓警察這么做?!?p>  “沒錯,戴澤南先生攔住了警察,僅僅要求我們給他騰出一個房間以容身。他當時遭遇了很大的不幸,我的父親后來才知道,他的家庭為了抗擊我國,幾乎稱得上是闔門歿于戰(zhàn)事。即便如此,戴澤南先生仍舊愿意接納我們,這令我們無比感激?!?p>  “那后來……”

  “戴澤南先生當時始終沒有走出來,精神和身體都每況日下,我的父親實在擔憂他,便翻檢了他保留的信封,從中找到了一個最常見的地址,然后往哪個地址發(fā)了一封求助信。過不多久,便有一個巴黎人將他接走。在臨走之前,戴澤南先生還將他在斯特拉斯堡的所有資產(chǎn)都贈送給了我的父親,使我們一家人再無流落街頭的風險?!?p>  “阿讓他……”

  “您和戴澤南先生很熟嗎?”科博威爾問道。

  薇爾莉特一時沒有回答,科爾布便插話作答道:“薇爾莉特夫人正是你那位恩人最親近的……同事?!?p>  “那真是太巧了。”科博威爾立刻對薇爾莉特說,“只要您有需要,盡管開口,我一定為之盡心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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