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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羅蘭與自由法國

第十五章 閉幕與開幕(2)

紫羅蘭與自由法國 超人日丹諾夫 3797 2023-10-08 23:12:22

  時隔兩個多月,盟軍部隊再次抵達了比賽大水庫這塊北非法軍的傷心地。沙漠里沙塵太大,覆蓋住了大部分交戰(zhàn)痕跡,只有那些炮彈留下的大坑還在提醒著眾人,曾經(jīng)有兩千多法軍官兵在此地枉送了性命。

  “我有罪?!泵鎸ι⒙湟坏氐牧沂窟z骸,神色晦暗的法軍總參謀長朱安一遍又一遍地絮叨,“我有罪?!?p>  德內(nèi)爾同樣陰郁地呆在不遠處,一言不發(fā)地凝望著面前盜墓者搞出的“杰作”。這群該死的人渣在德國人離開之后,就把掩埋好的尸體又挖出來,肆無忌憚地剝?nèi)ナw除內(nèi)衣外的所有衣物后,而后任由尸體暴露在外。

  兩個月過去,這些尸體早就在烈日的烤灼下變得骨似黑炭,其狀之慘令人目不忍睹,抵達此處的法國第十九軍官兵見此無不潸然淚下。

  德內(nèi)爾在此地呆了不多時,便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告訴朱安和科爾茨,他將在解放比賽大之后再回到這里正式悼念,接著帶上跟著他的美國副官,乘吉普車去追趕美軍大部隊。

  這天是1943年5月6日,美軍正集中第1、9、34三個步兵師和第1裝甲師四個師六萬多人的兵力對比賽大發(fā)起最后的攻擊,而在美軍之外,只有法第十九軍的突尼斯師也參加了巷戰(zhàn),兩個英國集團軍都還沒突破德軍的防線。

  盡管造成這一形勢的一大原因是美軍在二、三月份的拙劣表現(xiàn),德國人憑此認為美軍不足為患,因此只安排了最少的部隊防御美軍,但這不妨礙美軍官兵的揚眉吐氣。成千上萬的美國大兵高喊著數(shù)百種嚴肅或荒誕的口號,一股腦地涌進古老的比賽大。

  當?shù)氐木用褚步o予了美國人熱烈的回應,他們對這群解放者的駕臨感到極大的歡忻。軸心國軍隊進駐比賽大的日子里,他們真切地體會到了亡國奴的辛酸,缺乏補給的德國和意大利軍隊不僅見什么搶什么,還奸淫婦女、猥褻兒童。更有甚者,在意識到自己不可能守住比賽大之后,非洲軍團動用了大量炸藥,將這座城市中一切有價值的建筑和設施夷為平地。

  無怪乎城中的法國人和突尼斯人恨不得將這群侵略者碎尸萬段,和德內(nèi)爾同乘一車的喬治·巴雷少將(突尼斯師的師長)見狀不由得感慨:“我從來沒見過法國人和突尼斯人這樣歡迎同一事物。”

  他回過頭,對身旁一言不發(fā)的德內(nèi)爾說:“阿爾及爾那邊的事情也該有個結果了吧?”

  “什么事情?”心不在焉的德內(nèi)爾起初并沒有反應過來,隨口反問之后,他才意識到巴雷少將問的是戰(zhàn)斗法國與北非法軍的競爭結果,于是他恍然大悟道,“哦,那個事,可能有結果了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有段日子沒聯(lián)系戴高樂將軍了?!?p>  “你在非洲立了這么多功勞,戴高樂就不打算給你升個官?”

  “官升不升都無所謂,只要能把德國佬趕出法國,讓我當大頭兵我也樂意?!钡聝?nèi)爾目不轉睛地盯著遠處的比賽大,“唉,要是巴黎也變成這個樣子,那真是糟糕透頂。”

  巴雷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顯然覺得德內(nèi)爾這人無趣到了極點,明明勝利已經(jīng)近在眼前,卻還擺出這份悲天憫人的樣子,就像對著迦太基的廢墟潸然淚下的小西庇阿一樣掃興。

  掃興的德內(nèi)爾盡管對一切事物都失去了興趣,但還是意識到巴雷的提醒:他已經(jīng)快一個月沒有同戴高樂交流過了。薇爾莉特被捕的事令德內(nèi)爾方寸大亂,唯恐從戴高樂那里收到壞消息,但現(xiàn)實不可能靠拖延逃避,有些事情——即使是噩耗——也總得他去面對。

  當晚,美軍和法軍就占領了大半個比賽大,俘虜了成千上萬的德意傷兵、非戰(zhàn)斗人員和文職人員,準備第二天再去肅清困守郵政大樓等孤立據(jù)點的死硬軸心國軍隊。戰(zhàn)場大局已定,德內(nèi)爾自然清閑下來,就趕緊想辦法同戴高樂聯(lián)系。

  誰知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沒有任何同戴高樂聯(lián)系的辦法,他甚至連戴高樂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深感于自己作為戰(zhàn)斗法國將領的不稱職,德內(nèi)爾慚愧地找到了朱安,后者仍為收拾水庫附近法軍官兵遺骨之事而意志消沉。聽到德內(nèi)爾想聯(lián)系戴高樂后,朱安毫不介意地允許他使用第十九軍的通信設備:“去用吧,很快咱們就是一家人了?!?p>  看來在自己“擺爛”的這段時間里,合并兩股抵抗力量的阻礙已經(jīng)完全煙消云散了。

  于是德內(nèi)爾惴惴不安地向盟軍司令部發(fā)了電報,請求同戴高樂聯(lián)系,過不多久,屬著艾克名字的電報便發(fā)了回來,讓他直接到迪內(nèi)河谷,德內(nèi)爾照做了。兩個小時后,他在河谷的一個農(nóng)家院子里見到了艾森豪威爾和布萊德利,兩人的臉上都看不出即將戰(zhàn)勝的喜悅。

  “辛苦了,讓。”艾森豪威爾手里拿著一個從地上撿起來的德軍木質(zhì)涼盔,對德內(nèi)爾說,“這段日子你沒跟戴高樂將軍聯(lián)系?”

  “沒顧得上。”德內(nèi)爾故作平靜地回答。

  艾森豪威爾聞言和布萊德利對視了一眼,隨后丟掉手上的鋼盔,拍著德內(nèi)爾的肩膀,鄭重地向他表示感謝:“沒有你,我們不會這么快就進入比賽大?!?p>  “這下輪到英國佬出洋相了?!辈既R德利則在一旁譏諷著盟友,看得出來,這些日子他真是煩透了那群污蔑他部下、拿美軍背黑鍋的英軍將校。

  “去忙你的事吧?!卑劳栂蛭葑永镆煌犷^,“順便,恭喜了。”

  “恭喜什么?”

  “戴高樂贏了唄?!?p>  戴高樂的回信證實了艾森豪威爾的話。

  “吉羅已決心辭去‘最高統(tǒng)帥’,并邀我近期會面,商討(而非告知)統(tǒng)一抗戰(zhàn)軍政事宜,賴北非士氣民心所向及自讓與勒克萊爾以下全體戰(zhàn)斗法國官兵之奮斗,英美業(yè)已承諾在談判中不設阻礙?!?p>  這條消息并沒有引起德內(nèi)爾太大的反應,盟軍放棄壓制戰(zhàn)斗法國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第二條信息才真正令德內(nèi)爾精神一振:“據(jù)可靠消息,V夫人安全無虞,近日必有佳訊傳來,盡可高枕無憂?!?p>  一滴眼淚模糊了電報紙上的字跡,德內(nèi)爾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

  “將軍!”電報員發(fā)現(xiàn)了德內(nèi)爾已經(jīng)搖搖欲墜,趕緊讓出了自己的座位,“要不要叫醫(yī)生?”

  癱坐在板凳上的德內(nèi)爾幾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不必……”

  …………

  “有什么收獲嗎?”

  尚貝隆咬著嘴唇,隨意地掃了幾眼四周的環(huán)境,然后趁著借火的機會低聲對身旁的戰(zhàn)友瓦爾特說道:“戒備森嚴,如臨大敵?!?p>  “幸好皮埃爾摁住了紡織工,不然他們可就要自投羅網(wǎng)了。”

  “紡織工也就是嘴上說說,給激進派一個交代罷了,怎么可能真來搞事,干這行的哪有蠢貨。”

  “這一批要幾個?我怎么沒看到行刑隊?”

  “可能還沒到吧,難不成要用機槍處決?”

  “今天的刑場到處透著詭異。”

  尚貝隆點點頭表示同意:“小心謹慎,務必全身而退?!?p>  誰知尚貝隆剛剛說完,他的戰(zhàn)友瓦爾特便吃驚地抓住了他的袖子:“等等,那是薇爾莉特夫人!”

  尚貝隆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他瞪大眼睛看向瓦爾特指示的方向,沒費多大力氣便認出了囚服也不能遮掩典雅氣質(zhì)的薇爾莉特,他強壓不安,故作淡定地對瓦爾特說:“或許德國人只是想殺雞儆猴,讓薇爾莉特夫人也過來觀刑……不,不像……這幫德國佬在搞什么鬼?!”

  …………

  “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猜到今天我們讓你來這里的目的吧?還有,你肯定認識這個。”

  看著德國中尉手中細長的貝蒂埃步槍,薇爾莉特的臉已經(jīng)白了。

  “我還特意給你找的1907型呢,這玩意可不好找,1916型倒是在倉庫里多的是,但畢竟你在殖民地步兵團用的就應該是這個吧?”德國中尉面帶微笑,從一旁桌子上的刀鞘里抽出了閃著寒光的勒貝爾刺刀,笨拙地將其插到步槍槍口上。

  薇爾莉特的嘴唇已經(jīng)開始顫抖了。

  “但愿這么長時間過去,你還記得應當如何使用它?!钡聡形纠艘幌聵屗ǎ斏鞯卮_認了彈倉里沒有任何子彈后,將上好刺刀步槍塞到了薇爾莉特的鐵手里,冷冷地撇下一句話,“利索點,讓他們看看日耳曼女人是怎么戰(zhàn)斗的?!?p>  然后他便迅速走到了十幾米外,死死地盯著薇爾莉特。

  金屬的手臂發(fā)出喀拉喀拉的聲響,薇爾莉特低下頭,呆滯地看著手上熟悉而陌生的“工具”,等她抬起頭時,眼睛里已經(jīng)噙滿了淚水。正在此時,十個神態(tài)各異的囚犯在德國人的威脅下一瘸一拐地站到了墻根邊,他們中個別人已經(jīng)叫德國人折磨得體無完膚。

  “不要磨蹭了,薇爾莉特夫人?!钡聡形究聪蜣睜柪蛱?,沖著那些死刑犯努了努嘴。

  薇爾莉特深呼了一口氣,擺出了拼刺的架勢,但卻并不是對著死刑犯,而是對著德國人。德國中尉的臉立刻冷了下來,緊接著響起了兩下拉動槍機的聲音——一下來自于正對著薇爾莉特的沖鋒槍,另一下則來自于刑場旁對著其他觀眾的機槍。

  德國人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如果薇爾莉特對他們動手,說明監(jiān)獄里出現(xiàn)了劫法場的事件,那也就意味著他們?nèi)〉昧藢@些觀眾大開殺戒的借口。

  全場一片死寂,被德國人強迫拉來觀刑的法國觀眾神色各異,無聲地凝視著著薇爾莉特。

  薇爾莉特的動作僵在了半空,過了幾秒,她才做出了一個標準而凌厲的刺殺動作,仿佛只是為了溫習一般。然后,別無選擇的她便拖著灌了鉛的雙腿和千鈞重的步槍,一步一步走到了囚犯的面前。

  “我認得你,你是CH郵局的人偶薇爾莉特夫人?!钡谝粋€囚犯似乎是個學者,他悲憫的目光透過鏡片戳進了薇爾莉特的心臟,“我不怪你,可憐的女士,反正我都是要死的,請你給個痛快吧?!?p>  “麻利點,夫人,我們不是有耐心的人?!?p>  “對不起……對不起……”薇爾莉特抽泣著舉起了步槍。

  “快動手吧?!睂W者閉上了眼睛,“別了,約安娜?!?p>  看臺上的尚貝隆見狀簡直要咬碎了牙:“這群王八蛋……”

  一聲脆響傳來,堅固的勒貝爾刺刀捅穿了那名死囚的顱骨,在前額正中捅開一個洞。在場的法國觀眾無不倒吸一口冷氣,德國人也在一旁對薇爾莉特精湛的殺人技巧嘖嘖稱奇。

  德國中尉對這一幕不能更滿意了:“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是吧,薇爾莉特夫人?”

  以淚洗面的薇爾莉特一聲不吭,用自己的衣服擦干凈了刺刀上的血跡,然后硬撐著來到了第二個死囚面前。這個死囚已經(jīng)被折磨得不成樣子,當薇爾莉特端起步槍的時候,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昂起頭,朝著薇爾莉特輕蔑地笑笑,開始哼唱一首薇爾莉特從未聽過的歌曲:

  “朋友,你是否看見黑色的烏鴉從我們的原野上飛過?”

  又是一聲瘆人的脆響,歌聲立刻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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