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陽市的空氣比申城潔凈清爽,顏申一下飛機就感受到了。他深吸口氣,覺得五臟六腑像被清洗過般舒爽。
站在他身邊的劉肖也禁不住說了句,這里的氣候真好。
兩人各拉著一個行李箱,走出機場,坐上一輛風行專車。
已是深秋,拂面的風微涼,但天朗氣清。
“顏總,”劉肖側身看向后排座的顏申,“和葉小姐約好的時間是下午三點,就在酒店的咖啡廳。一會到酒店您休息一下再和她見面。”
顏申微微頷首。
*
傍晚,夕陽已落入地平線。
麗陽市,人工湖旁的綠茵大道上,許多市民在悠閑地散步。葉秋欣和江城也走在人群中。
這是一個地級市,城市人口不過四十多萬,生活節(jié)奏也遠不及大都市快。人們更多的時間不會浪費在路上,而是用來享受生活。聚會、散步、K歌、喝茶、打牌,閑散又舒適。在這里,日子慢,時光慢,人心似乎也跟著慢起來。追求少了,焦躁也少了,游哉游哉就過完一生。
什么是幸福的生活?沒有標準。只要是自己喜歡的生活就是幸福的生活。不管是在都市還是在鄉(xiāng)村。
圍著人工湖轉一圈,葉秋欣聽到包包里的手機響,拿出一看,是來自申城的陌生號碼,心下不免奇怪。除了艾心一,申城她誰也不認識。騷然電話吧!她果斷拒接。
前行兩步,電話又響起來,還是剛才那串號碼。騷擾電話都這樣執(zhí)著么?葉秋欣蹙眉看號碼,心里猶豫著要不要接。
“怎么啦?”江城問。
“申城的陌生電話,一連打了兩次?!?p> “會不會是心一?”
“不會吧,你不要嚇我?!彼o張地望眼江城,心里冒出不安和擔心,趕緊按下接聽。
“請問是葉秋欣小姐嗎?”
“我是,請問你是······”
葉秋欣訝異的表情讓江城的心也不由緊張起來,看到她掛斷電話,忙問是誰的來電。
呆望江城兩秒,葉秋欣訥訥地回道:“顏申明天要來找我。”她一臉懵,好像剛才那個電話來自外太天空的某個星球,讓人難以置信。
“顏申是誰,為什么給你打電話,是不是心一出事了?”江城眉頭蹙著,有些不安。
葉秋欣使勁搖頭,她不僅是在否定江城的猜測,也要讓自己快速清醒。
“心一沒事,”她吁口氣,“顏申是她公司的老板,他的助理打電話來說明天他們要來麗陽找我問點事,還讓我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心一。江城,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你說我要不要告訴心一?”
江城想了想,道:“他來找你肯定是和心一有關??蔀槭裁匆罄线h的跑過來問你?”
“他喜歡心一?!?p> “??!”江城推推鏡框,“喜歡是好事啊,他去追心一就好了,找你有什么用?”
“應該是心一拒絕他了。”
江城莞爾,“找你就有用啦?”
“我也不知道他想干嘛?!?p> “你答應和他見面?”
“不答應怎么行,他說的可是有關心一的事?!?p> “那我明天陪你一起去?!?p> “好?!?p> 葉秋欣一整晚都沒睡踏實,老想著第二天和顏申見面的事。他會問什么,自己又該怎么說。顏申不讓告訴心一,她心里竟有種背叛組織的愧疚和不安。
*
云海酒店,是麗陽市新進開業(yè)的最高檔豪華的酒店,坐落于風景宜人的人工湖旁邊。
葉秋欣安耐不住著急和好奇,提前半小時拉著江城來到云海酒店的咖啡廳,在服務生的指引下,找到顏申預定好的位置。
這里,是她第一次來,不免左左右右多看了幾眼。
咖啡廳氣派華貴,水晶吊燈、水晶隔斷晶瑩剔透,環(huán)繞的輕音樂,米色的皮質(zhì)沙發(fā),柚木色的方桌,有一種溫馨夢幻的感覺。
小坐一會,服務生端著托盤過來,將兩杯咖啡和兩碟點心放到桌上。
“我們沒點這些?”葉秋欣奇怪地望著服務生。
“顏先生交代有人來就讓我們上咖啡和點心。”服務生微笑應答。
難道他猜到我會提前過來?葉秋欣心里嘀咕。
感謝過后,她不客氣的將牛奶和糖加到咖啡里,又拿起勺子攪動,然后端起杯子輕啜一口。
“嗯,味道還不錯。”她對江城說。
葉秋欣和江城說著閑話,眼睛卻總是往入口處瞟。從那里走進來好幾個人,可她總感覺都不是她要等的那個人。雖然沒見過顏申,但從溫堯的贊美中,她猜想他一定出類拔萃,非同一般。
十多分鐘后,一個身著黑白色休閑商務套裝,挺拔俊朗的男人進入她的視線。她眼眸一亮,手肘拐拐江城。
江城也跟隨她的視線看過去。
男人正邁步朝他們走過來。
是他吧?
心一啊,申城是你的桃花城吧,怎么你遇見的男人個個都帥得氣死人哪!顏申不僅帥,還很men,和你太般配了!
葉秋欣恨不得立即撥打艾心一的電話把這些話大聲告訴她。
“葉小姐?”顏申微笑著立在桌前。
葉秋欣一瞬不瞬望著他,呆呆地點頭。
“沒想到你們比我早到?!彼谒麄儗γ孀拢斑@位是······”他看著江城問。
“你好,”江城微微頷首,“我是秋欣男朋友,江城?!?p> “你好,江城,我是顏申。”顏申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因為有一些關于心一的問題想私下問問葉小姐,所以想占用她的一點時間,希望你不要介意?!睉B(tài)度禮貌又紳士。
顏申雖沒明說,但江城也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心一的有些事他確實也不是很清楚。有他在,顏申總是有顧慮的。
“沒關系。顏總,那你和秋欣聊,我先走了?!苯呛苤さ恼酒饋?。
“江先生,”顏申起身叫住他,“有一件事能不能麻煩你。”他又看向葉秋欣,“可以嗎,葉小姐?”
“說什么麻煩呢,有事你說?!比~秋欣看著他笑。
“本來這件事是想麻煩葉小姐的,既然江先生來了,那就麻煩江先生吧。”他唇角漫著淺笑,“我的助理和我一塊來的,我想麻煩江先生帶他到處去轉轉,順便買一些心一愛吃的東西。”
“好??!”葉秋欣不由提高語調(diào),很開心的樣子,又湊近江城輕聲道:“一會我把要買的東西發(fā)給你?!?p> 江城點頭。
顏申拿出手機給劉肖打電話。
七八分鐘后,劉肖來到咖啡廳,跟著江城離開了酒店。
服務生又端來一杯咖啡,放在顏申面前。
“葉小姐,很抱歉冒昧的來找你。不知道心一有沒有跟你提起過我。”
葉秋欣微笑道:“顏總,心一跟我說過你的?!?p> “還好,她沒當我是完全的陌生人?!鳖伾贻p笑,“不瞞你說,我本來打算陪著心一一起來的,可她不接受我,一直在逃避,我只能用我的方式去了解她。我找過溫堯,是她告訴我你是心一最好的朋友,你的電話也是我讓她給我的,心一完全不知情。我不清楚心一為什么一直在逃避自己的感情,我來找你,就是想來尋找答案?!?p> 突然的到訪,有心的說辭,確實令人心生感動。
葉秋欣望著他,沒說話,眼眸平靜無波。
顏申給他的第一印象確實不錯,但她不會因為對他有好感就輕易把艾心一的事一股腦兒的說出來。她需要觀察,需要思量該跟他說什么話,該怎么樣說,說到什么程度。
“顏總,你真的喜歡心一?”葉秋欣是試探的語氣。
顏申搖頭,唇角漫起一絲苦笑,“不是喜歡,是愛。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這就是我為什么要來這里的原因。你知道嗎,心一她親口說喜歡我,卻又一再拒絕我,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我想她或許是有什么原因,所以我向溫堯打聽,才知道原來她想回麗陽開一家屬于自己的小店。我想她之所以不愿意留在申城是擔心鋪面和房子,可這些我都已經(jīng)為她準備好了,但她卻沒有給我一個說話的機會。有時我真的懷疑她對我的感情是說著玩的?!彼p嘆口氣,又道:“葉小姐,心一那么冷漠的對我,我還是沒有辦法放下她?!?p> 像小石子兒投入平靜的水面,葉秋欣心里泛起圈圈漣漪。顏申的方式很俗套,卻也足夠真誠和用心。
在現(xiàn)實的世界,金錢有時也能衡量人心。
葉秋欣淡然地笑笑,“顏總,還好你沒說。那些做法對心一不僅沒用,可能還會讓她離你越來越遠。”
“我知道她不看重這些,但她所說的現(xiàn)實困難也總要解決,不然怎么能讓她安心留下來?!?p> 是個明白人??!葉秋欣看他一眼,眼神里的警惕淡了不少。
“葉小姐,心一的父母是不是要求她必須要留在他們身邊?”
聞言,葉秋欣剛才還溫和的目光陡然變得驚詫。心一,你還真是緊閉心門?。『茫丛陬伾陮δ氵@么用心的份上,我豁出去當一回“叛徒”。
輕嘆口氣,葉秋欣幽幽地說道:“顏總,心一的父母都已經(jīng)過世了?!?p> 那雙攪動咖啡的手驟然停住,眉心也不由蹙起,俊眸暗沉下來。驚訝、心疼、憐惜,全在顏申心里翻滾。
明明已是孤身一人,卻還要如此要強。心一,你這又是何苦!
“顏總,”葉秋欣又道,“心一原本在事業(yè)單位有一份安穩(wěn)的工作,后來家里出了事,她心里壓力太大,選擇了離開。也許就是因為她遇到的這些事,讓她對生活有了全新的理解和認識。申城只是她的一個驛站,她看過世界之后,她還是要回到這里的?!?p> “葉小姐,這些都不是理由。心一她是在害怕,在逃避。”
葉秋欣的心忽地一緊,蹙眉看著顏申。兩秒后,她垂下眼簾,望著杯中安靜的褐色液體,再次嘆道:“心一在省城讀大學時有過一個男朋友。畢業(yè)那年,她本來要和他一起留在省城工作的,可就是那一年她媽媽查出腎衰竭,她為了方便照顧母親放棄留在省城的機會回到麗陽工作,也只能和男朋友異地戀??珊镁安婚L,她男朋友劈腿了。她用了好長時間才緩過來。去年,先是她大學的好友為情自殺了。沒一個月,他父親出車禍走了,兩個月后她媽媽也過世了。”
有眼淚滴落在咖啡杯里,落在杯沿上,發(fā)出輕微的滴答聲。
那是悲傷的聲音,心痛的聲音。
葉秋欣低頭沉默著。
顏申緊蹙著眉,手按著胸口。那里,也在一陣陣絞痛。
命運的刀劍從來都是這般鋒利,不看到那顆心鮮血淋漓他是不會罷休的。
空氣靜默許久,葉秋欣擦去眼淚,抬頭望著顏申,唇邊漫起苦澀的笑,“你說,一個人的心能承受多少的痛苦和悲傷?”停一會,她又道:“顏總,我能對你說的就這么多,心一的心門,要你自己去打開?!?p> *
艾心一沒想到時默的母親會跟著時默一起把她和陸劍軒送到大門口,還悄悄問她覺得夌泧怎么樣?
驚訝之下,她趕緊避重就輕地回應說,時默是個對朋友很好的人。
“夌泧,”杜雅君看著時默道,“不要老在外面漂,你要常帶心一來家里玩?!?p> “媽,你話太多了。”時默朝艾心一擺手,示意她趕緊上車。
艾心一坐上車后,對著窗外長長吁口氣,然后輕松地靠向車椅,拉過安全帶系上。
“有這么累嗎?”陸劍軒微笑,伸手按下啟動鍵。
“當然?!鄙袂椴蝗葜靡桑皠?,說話隔著一堵墻,你試試?”
“哪有那么夸張?”
“玩笑啦!”艾心一朝他呵呵笑。
在他面前說出真心話,是不合時宜的。他們畢竟是一家人,當然會覺得親切。于他們而言,她不過是個陌生人。而每個人對陌生人起碼的戒備心總是有的。她想起時默父親那探究的目光,心里一陣陣的不舒服。
時默和母親一起回到客廳,剛想坐下,時夌清站在餐廳里叫他過去。他拖著步子慢悠悠來到餐廳,倚在門框上,斜睨著自己的姐姐,懶懶地問:“干嘛?”
“怎么,人剛走,你就原形畢露了?”
“有事說事?!彼荒蜔┑鼗匾宦?。
“爸爸找你,在書房。給,”她遞給他一杯茶,“給爸送去,態(tài)度好點?!?p> 時默沉著臉茶接過茶杯,轉身上樓。
在書房門口,他敲敲門,不等門里的人應聲,自顧推門而入。
時進站在書桌前正在翻看一本資料,見他進來,抬頭看他一眼,目光又落回到手里的資料上。
時默走過去把茶杯放在書桌上,退到墻邊的沙發(fā)上坐下,拿出手機翻看。
時間滴滴噠噠過去十多分鐘,父子倆誰也沒先開口說話。終是覺得太沉悶,時默坐不住了,站起來悶悶地說道:“爸,您先忙,我一會再過來?!?p> 剛邁出一步,他耳邊就響起父親帶著指責的語氣問:“你什么時候才能做回時夌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