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夜聞促織三兩聲

　　夜聞促織三兩聲，聲聲慢，漫成愁。

　　追憶成觴愁成酒，酒一杯，悲春秋。

　　無涯此刻已經(jīng)恢復(fù)成了原來的樣子，他喝著壇子里的酒，看著窗外的月光，。

　　惜蕾眼盲，南珍生死不明，而善釗、智勇大師、俊琪俊毅兄弟，包括白虎這些人，都已經(jīng)永遠(yuǎn)的離開了。

　　縱然月有陰晴圓缺，人有生離死別。想在心里是一番滋味，看在眼里又是另一番苦味。

　　酒鬼坐在輪椅上，他身上盡是暗器所傷。最嚴(yán)重的，是他左腳腳踝、右腿側(cè)肌和身體右側(cè)第二根肋骨，且失血過多，雖然保住了性命，但一時間無法自由活動。

　　更別說喝酒了。所以他只能看著無涯喝，這也是他要求的。喝不到，聞一聞也解饞。

　　“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我喝著酒，你看著我?！睙o涯笑道。

　　“少顯擺了，有你喝的就不錯了?！本乒砹R道，“我要是能喝，哪還有你的份?！?p>　　“這些年，你過得可好？”無涯問道。

　　酒鬼嘆了口氣說道：“好啊，這不還沒死透，還能見著你這臭小子，還能和你搭上話?！?p>　　無涯拿起酒壇又喝了一口，他遞給酒鬼。酒鬼吞了吞口水，但還是搖了搖頭。

　　“你想讓我死的快一些就只管遞給我。尹長老話太多，我知道他只怕我死在這里，叨叨叨的我都快煩死了。說不喝就不喝，誰還能騙他不成。你可別再誘惑我啊，就像變作那老太婆一樣，惡心死了。”酒鬼罵罵咧咧說道。

　　“那是阿丑的主意，在我看來確實(shí)多此一舉，非但沒什么用，還多惹了不少麻煩?！睙o涯笑道。

　　“她是什么人？”酒鬼問道。

　　“她呀……”無涯想了想，也不知道該如何跟酒鬼解釋，便說道：“算是朋友吧?！?p>　　無涯說著放下壇子，看著酒鬼，問道：“沒想到你竟傷成這個樣子，更沒想到連白虎也丟了性命，梨稻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月光照在酒鬼的臉上，顯得他特別落寞。無涯知道，自己離開的這些年，總有些東西變了。

　　酒鬼苦笑道：“還能怎樣，技不如人而已。白虎也盡力了，和那個白道人同歸于盡，我卻還是栽在了賈道人手里?！?p>　　“那個賈道人，果真如此厲害？”無涯問道。

　　酒鬼皺了皺眉，似乎不愿回憶。隔了良久，最終還是說道：“藥王谷的人，果真都深不可測，我和白虎，終究是輕敵了?！?p>　　幾天前，梨稻村。

　　白虎并沒有給自己留后路，一出手便是殺招，藥王谷眾徒轉(zhuǎn)眼間便死了六七個。但白虎只顧殺人，他想給青龍和惜雯制造更多的逃生機(jī)會，一時殺紅了眼，亂了心智，又開始走火入魔。

　　藥王谷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一群人圍著他打，慢慢磨他的體力。而酒鬼被白道人糾纏上，也沒辦法抽身去幫白虎。

　　明槍易擋，暗箭難防。那個賈道人就在一旁也沒閑著，袖里飛刀趁著空隙，一刀又一刀精準(zhǔn)無誤的射向白虎，待白虎將剩下的人都?xì)⒏蓛艉?，自己也被射成了刺猬?p>　　看著他這么拼命，酒鬼也想快點(diǎn)解決了白道人再去看白虎傷勢。但這個白道人功夫不弱，與酒鬼幾次過招都未落下風(fēng)，反倒酒鬼因?yàn)槌嗍挚杖粤吮鞯奶?，受了輕傷。而且一旁的賈道人也不給他們喘息的機(jī)會。

　　那個賈道人不但飛刀精準(zhǔn)犀利，且身形飄逸，是個輕功高手，白虎再怎么進(jìn)攻也無法碰到他分毫。這下徹底激怒了白虎，他繞過賈道人，一個箭步便躍到白道人身前，硬生生地抓住白道人的手不放，酒鬼趁機(jī)聚氣，朝著白道人腦門就是一掌，白道人想躲，卻被白虎一招擰斷了脖子。

　　白道人一死，看著白虎不要命的打法，賈道人也認(rèn)真起來，虛晃過白虎后先重傷了酒鬼，又和白虎糾纏起來。白虎最終抓住了賈道人的手，卻中了賈道人的計，接下來幾只飛刀射出，白虎便癱在了地上。

　　酒鬼自知再不想辦法自己也要交代，便抄起酒葫蘆和賈道人再戰(zhàn)。

　　無涯的半截赤劍就系在酒鬼的酒葫蘆上，酒鬼便以此為武器和賈道人過了十招。

　　賈道人比他年輕，且輕功高于他，幾番下來，酒鬼便有些不支，但生死關(guān)頭，拼的就是決心。

　　誰料想賈道人的射出的飛刀里有毒，酒鬼的神志慢慢模糊起來。

　　在他失去意識之前，他聽賈道人說道：“你們殺了我的徒弟，我也殺了你的，算是兩清了。但我不會殺你，你的這身本事就留下吧。從今往后，你便像個廢人一般，有仇不能報，有苦不能說。你最終會死在自己的內(nèi)疚里，只因你技不如人?！?p>　　也不知過了多久，酒鬼再次醒來，已經(jīng)被丐幫弟子所救。

　　韓非子云：“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p>　　行走江湖的游俠不比躋身朝堂文人墨客，靠一張嘴一支筆和一腔憂國憂民的情懷便可縱橫天下。武術(shù)，或者功夫，對于游俠來說，是保命的技能，更是揚(yáng)名立萬的手段。畢竟能冠以大俠之名，并不是你殺了多少人，有多厲害，而是你能為民請命，用自己的能力，幫人除危難，救人于水火。

　　就像無涯他們昔日被稱作中原三俠一樣。酒鬼并不認(rèn)為自己是個大俠，但他也有著俠義精神，他對自己的功夫也很自信，但終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一次，他敗的一塌糊涂，也輸?shù)眯姆诜?p>　　“這樣挺好，若是喝酒就能解決很多問題的話，江湖上也能少了許多事端?！本乒韲@道?！斑@一點(diǎn)，懷山比我清楚多了?！?p>　　“懷山？”無涯問道：“他現(xiàn)在到底是個什么樣子？”

　　“什么什么樣子？”酒鬼反問道。

　　無涯思索了一陣，但終于還是沒有開口，他不想懷疑自己的兄弟，如果懷山真的有什么計劃的話，也一定有他的目的。

　　于是他說道：“沒什么，就是好久沒見他了，不知道他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p>　　但酒鬼卻說道：“這么多年，人都變了，我也是，大家都是。至于懷山，這些年我是越來越不懂他了，不過也說不上來。你還是見了他之后自己斟酌吧。”

　　無涯不知道酒鬼什么意思，但明顯話里有話，又想起文鬼之前對他說的種種，一時間也是思緒萬千。

　　就在這時，他們身邊有人走近。

　　“原來你們在這兒，讓我找了好久，這破地方到處都是乞丐，我們什么時候才能離開？”來的人是個陌生女子，一身素白衣裳，英姿颯爽，長發(fā)及腰。眉目間含情幾許，說話時嘴角未揚(yáng)，舉手投足落落大方，身過之處黯然留香，這一切都和這破敗的山莊環(huán)境格格不入。

　　無涯和酒鬼看到來人都愣了一下，想不出怎么這丐幫堂口里還有這般清新脫俗的女子。

　　那女子見這兩人呆住了，沒好氣地說道：“看夠了沒！”

　　兩人這才緩過神來，酒鬼尷尬地咳嗽了一下，看向無涯。無涯上前一步，試探性地問道：“你是阿丑？”

　　“丑什么丑？你們兩個才丑，你們?nèi)叶汲?！”阿丑罵道：“一直沒告訴你我的名字，你還來了勁了，聽好了，本姑娘姓厲，厲鬼的厲！”

　　酒鬼聞言笑了出來，“哪有姑娘家這樣介紹自己的，不就是厲害的厲，怎么還扯上厲鬼了？”

　　阿丑賣了個乖，對酒鬼作揖微笑道：“前輩見笑了，小女子姓厲，因?yàn)樯诤D月，父母便給起了個雨雪的名字，厲雨雪，請多指教?！?p>　　“好姑娘，好名字，哈哈。”酒鬼笑道?！盁o涯，你這小朋友倒是對我胃口?！?p>　　但只有無涯知道，阿丑這肯定又是和那個洛麗塔一樣，順嘴編了個名字掩人耳目，不過這次的名字算是好聽一些，而且……

　　雖然還不知道阿丑到底是什么樣子，不過這張臉看起來舒服多了。無涯一邊笑一邊盯著阿丑，正好迎來了阿丑的白眼。

　　“尹長老讓我來叫你們過去，說是有要事商量?！卑⒊笳f道。

　　這間山莊雖然破舊，名字倒也響亮，叫做無丐山莊，也不知道當(dāng)時起名字的人或者山莊的主人是怎么想的。

　　此時大廳上的乞丐又聚在一起討論著什么，無涯推著酒鬼，和阿丑一起來到了眾人面前。

　　尹長老就在眾人之中，大王和大忽悠分別在尹長老的左右兩側(cè)，看來那個大忽悠在這里也有些地位。無涯發(fā)現(xiàn)，就連之前見到的楊老二也在人群之中。

　　“你們來了?！币L老開口說道?！笆虑橛行┞闊?，你之前讓打聽的青龍和惜雯一家，丐幫弟子找到了他們的蹤跡，但是卻出了狀況?！?p>　　“什么狀況？”酒鬼問道?！八麄兂鍪铝?？”

　　“現(xiàn)在還不好下定論?！币L老面有愁色?！拔遗沙鋈ザ畟€丐幫弟子，只回來了兩個?！?p>　　無涯隱隱覺得不妙，連忙問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尹長老示意他們走近來看。在他身邊，兩個丐幫弟子躺在地上，面色鐵青，明顯是中了毒。尹長老翻開兩個人的褲腳，無涯看見他們的小腿上分別有兩個不大的紅點(diǎn)。

　　阿丑湊上前去，問了一句：“這是……蛇？”

　　“沒錯。”尹長老回答道?！罢潜簧咭Я?，其他弟子想必已經(jīng)兇多吉少。他們肯定是遇上蜀州城五毒之一的毒蛇了?！?p>　　毒蛇？阿邱？阿丑不是說過，有個叫不死的人擋住了阿邱的毒蛇嗎？怎么阿邱會出現(xiàn)在這里？

　　“而且，”尹長老繼續(xù)說道：“對方帶走了青龍和惜雯一家，現(xiàn)已不知所蹤。這件事我丐幫一定會追查到底。至于你們，有什么打算？”

　　無涯不知怎么回答，卻聽酒鬼說道：“不用追了，我們回中原城?！?p>　　尹長老面有不悅，便問道：“怎么，酒鬼，你的意思是我丐幫弟子白死了。”

　　“尹長老。”酒鬼舉起了右手，對著尹長老說道：“我酒鬼自會替丐幫弟子討回公道，若違此誓，必死在丐幫打狗棍之下。”

　　“好！”尹長老說道，“酒鬼，看在老交情和無涯兄弟的面子上，我暫且不追究。但你要記得，你欠我丐幫弟子這幾條命，我等你給我個交代?！?p>　　無涯不明其意，看向酒鬼，但酒鬼緊閉著眼睛，一言不發(fā)，像是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