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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輩的江湖

第六十五章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我輩的江湖 鐘無涯Z 3852 2021-02-16 10:02:00

  “你本可以殺我,”胡英雄說道,“若是你真有本事制出了連我都嘗不出解不了的毒藥,你就可以給子游師弟報仇了。但你錯過了機會?!?p>  胡英雄看著眼前的南珍,并沒有怪罪她,反而覺得有些惋惜。

  “自問我這半生,縱橫江湖。唯一做錯的事,便是當(dāng)時心慈手軟,害得佳兒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骨肉分離;害得藥王谷眾師弟非死即傷;更是沒能救得了阿香,以至于和子游反目?!?p>  胡英雄說道:“但我從未后悔過。人之為人,我若不做那些事,又有誰能做?我若不當(dāng)那惡人,又有誰來當(dāng)?”

  藥王谷之禍,總是眾說紛紜,世人以訛傳訛,誰又知道哪一個才是真相?

  或者,根本就沒有真相。即使有,也都是陳年舊事,沒有意義了。

  死去的人早已沒有了價值,活著的人才是最后的勝者。

  “所以你殺了夢蘿嗎?”胡英雄問道。就眼下的情勢,他不但沒有責(zé)怪南珍,反而問起夢蘿來。

  “重要嗎?”南珍答道。“夢蘿姐姐此刻早已消失人海,這一切已與她無關(guān)。”

  “也對,”胡英雄說道:“若不是子游的絕情針,夢蘿本該有更好的生活。說起來,她也算是子游的弟子,能與你有此番計劃,也是情理之中。這些年,她又何嘗不想殺我。與其說她常年獻毒于我,倒不如說她終究沒有那個本事?!?p>  “所以便由我來?!蹦险湔f道?!坝晌襾斫Y(jié)束這一切?!?p>  “你叫什么名字?”胡英雄問道。

  “南珍,我叫南珍?!蹦险浠卮?,“我來自長白山,我的名字,將會是你最后一個記住的名字。”

  “你當(dāng)真以為,你的這幾味藥便會要了我的命?”胡英雄反問道?!拔液芘宸愕挠職?,也很欣賞你的作為,但你終究要失望了?!?p>  胡英雄說道:“我或許不會殺你,但即已知曉你的身份,你便能離開藥王谷了。留你這在里,或許赤劍客便會找上門來問我要人,或者不管是誰,到時候,這平靜的藥王谷,將會迎來許久未見的熱鬧?!?p>  胡英雄說這話的時候,竟然莫名地興奮起來,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那些來人,最終會因為自己的自負(fù)而葬身藥王谷。

  “馬錢子,味苦,性寒?!蹦险洳⑽丛谝夂⑿鄣脑?,只是繼續(xù)說道:“若少量服用,可散結(jié)消腫,通絡(luò)止痛?!?p>  “馬錢子?”胡英雄笑道:“也不過是一味尋常草藥。”

  “若只是馬錢子,自然不能?!蹦险湔f道,“但配合其他寒性草藥,又加以當(dāng)歸相克,便有些作用。”

  “你是說你這幾味藥里加了些馬錢子么?我倒是沒嘗出來,看來因藥味相似,我也是混淆了。不過,”胡英雄笑道:“又有何用,傷不了我?!?p>  “是傷不了你,”南珍亦笑道,“但也能令你短時間內(nèi)氣血不暢?!?p>  南珍說道:“現(xiàn)在,便是殺你的最好時機?!?p>  銀針已出手。

  只見南珍變換著身姿從不同角度對胡英雄展開進攻,數(shù)針齊發(fā)。只一剎那,那些針便將刺到胡英雄身前。

  只是胡英雄并未慌張。他端茶的手,將杯中的茶水緩緩倒入茶案上,如蜻蜓點水般沾了沾手指,又隨意甩出。

  甩出的水珠正好碰上了那些銀針,不偏不倚,不多不少。如千萬利箭射入沼澤,凌厲之氣頓時全無。

  “這便是你的手段?”胡英雄笑道,“此時我體內(nèi)確有不暢之氣,倒也無妨,只是你若不拿出些真功夫,可就再也沒有機會了?!?p>  “我記得上一次刺殺我的人,被我扔進了亂葬崗,想想也有好多年了?!焙⑿壅f道:“你們這些年輕人,總是讓人失望啊?!?p>  銀針無效,便只能硬拼。南珍亮出袖中短劍,飛身一躍便向胡英雄刺來。

  “長情劍?”胡英雄喊出了這把劍的名字,“看來子游師弟真是待你不薄?!?p>  南珍手中的短劍,名為長情,正是張子游的佩劍。劍身雖短,劍氣逼人,鋒芒畢露。

  但胡英雄仍是坐著,也不避讓,揮手之間,便化解了南珍的攻勢。

  南珍后退,胡英雄也不追擊,只是說道:“再來!”

  癡心情長斬相思,化作春泥無人知。

  南珍一次又一次地刺向胡英雄,但胡英雄始終沒有起身,只是徒手化招。他的氣勢卻像一座山一樣向南珍迎面壓來,南珍節(jié)節(jié)敗退。

  胡英雄搖了搖頭,只是向前微微一探,便抓住了南珍揮劍的手。又是輕輕一掌,便有排山倒海之威。南珍被打中,體內(nèi)真氣亂竄,一口鮮血噴出。

  胡英雄抓住她的手卻仍未放開。

  “你很好,”胡英雄說道:“若再修煉幾年,也能多和我過上幾招,只是太急躁了些?!?p>  南珍強忍著痛,一臉嗔怒。

  胡英雄笑了,他對南珍說道:“我這個人很惜才,這些年藥王谷能讓我看上眼的人不多了。你若能放下仇恨,我可以不問夢蘿去向,只要你愿意待在蜀州城繼續(xù)做你的城主,我保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江湖上從此沒有人敢對你說一個不字?!?p>  南珍也笑了,她對胡英雄說道:“谷主,你輸了?!?p>  胡英雄一愣,隨即問道:“怎么,你已被我牽制住,我稍一用力,你這條胳膊便保不住??墒沁€有其他的手段?”

  南珍笑道:“你既知我有備而來,便不該這么大意。為了殺你,舍棄一只手又算什么?不用谷主費心,我本就沒想過保它?!?p>  南珍持劍的右手,還在胡英雄手心。她丟掉了手里的劍,劍落在了胡英雄身邊。

  但胡英雄這才注意到,南珍的這只右手,此時已紅里透黑,青筋暴起,完全不像是小姑娘的纖纖玉手。

  “腐手成枯?”他暗叫不好,他想放開南珍的手向后退去,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只聽南珍一聲大喝,她的右手竟然瞬間爆裂,胡英雄眼前一片血紅。

  那只手,已經(jīng)化作漫天血雨,和著青筋白骨,還有數(shù)不清的血塊,噴在了胡英雄的臉上。

  強烈地灼燒感爬滿胡英雄的臉,他用手去擦,卻連雙手也沾滿了血。

  那些暗紅色的血像是有腐蝕之功效,讓胡英雄痛癢難忍,揚天長嘯,一失神便栽倒在地上。

  “世人只知有妙手回春之術(shù),卻鮮知有腐手成枯之法?!贝藭r的南珍已經(jīng)面無血色,卻仍是冷冷地站在胡英雄面前。

  刺鼻的腥臭味充滿了整個濟世堂,胡英雄的臉和他的手,還有他的身體正在漸漸地腐爛。

  但他卻停止了喊叫,強忍著疼看著南珍。

  “沒想到啊沒想到,你為了殺我,竟以自己身體為藥鼎,聚腐毒于右手。單就這一點,比我藥王谷的千百藥人強太多了?!焙⑿廴掏葱Φ馈!翱蓱z我為自己預(yù)設(shè)了太多死法,卻沒想到自己會以這樣的姿態(tài)敗在你這小丫頭手上,可笑至極??!”

  隔著血肉模糊的臉,她看到胡英雄看她的眼神,竟然充滿了疲憊。

  胡英雄對她說道:“你終于報仇了,子游師弟和阿香師妹可以安息了?!?p>  南珍因失血過多,她的神志也越來越模糊,終于站立不穩(wěn),也倒了下來。

  她聽見胡英雄在她耳邊說道:“難為你了。”

  就像那日在長白山上,天池老人對她說道:“難為你了?!?p>  山高云未開,白雪正皚皚。自出紅塵外,故人不再來。

  “師傅,七星海棠的毒,真的沒辦法解嗎?”南珍問道。

  天池老人眼神飄忽,似乎陷入了回憶。

  “師傅,師傅?”南珍輕輕搖了搖面前的老人,老人這才回過神來。

  “你剛才說什么?”老人問道。

  南珍又將剛才的話問了一遍。

  老人看著南珍,思索了一陣,回答道:“要說沒有也沒有,要說又也算是有?!?p>  “那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南珍又問道。

  老人看向南珍,發(fā)現(xiàn)她若有所思的樣子極為可愛,便很自然地露出關(guān)愛之情,然后說道:“天下毒物,毒性各異,單是草藥便有千百種之多,然其毒理基本相同,無非是入人口鼻肌膚,侵人經(jīng)脈肺腑,傷人身體心智。有些毒性太烈,中之當(dāng)場暴斃,自然無救。但有些毒物,在其毒性未起效之前,找到相克之物,或是相克之法,便仍有希望?!?p>  南珍見老人在打啞謎,便不滿道:“那到底是有救沒救???”

  老人似是有意逗南珍,看她著急,仍舊不緩不慢地說道:“傷人的方法很多,救人的法子也不少。但有些法子,即使能救人,一般也不會用到。像七星海棠這種奇毒,更不能用尋常的法子。因為即便能救回一條命,救人的和被救的,都要相應(yīng)的代價?!?p>  “代價?”南珍問道:“什么樣的代價?”

  “不好說,”天池老人答道:“但有一種方法最直接?!?p>  “那是什么?”

  老人笑道:“要么救人的用自己的命,換他人的命;要么被救的舍棄身體的一部分,用自己的斷手或斷腳,換一生茍延殘喘?!?p>  老人說這句話的時候,深情嚴(yán)肅而凌厲,南珍竟被嚇得退后一步。但還是忍不住問道:“斷一只手,或者斷一只腳,便能成功么?”

  老人卻沒有再答南珍的話,只是自顧自地說道:“茍延殘喘,就像現(xiàn)在的我?!?p>  但任憑南珍再怎么追問,天池老人始終沒有說明,最后更是嫌南珍太吵,把她趕出了靜室。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在南珍心里,她對天池老人即凌霄童子張子游的感情從未說明。當(dāng)然張子游也只是將她一直當(dāng)做一個小女孩,或者是自己的徒弟來看。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從來都很復(fù)雜。若是百般透徹,又哪能刻骨銘心。

  南珍看著眼前的胡英雄,她對他本沒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一想起張子游,她便鐵了心要報仇。

  仇恨,對她來說,仿佛讓自己有了價值。

  或許沒有人對不起她,對不起她的只有坎坷的命運。傾城之亂,是無涯的執(zhí)念將她本該平靜的生活全部打亂。但她從未怪過無涯,畢竟,那個人是真心將自己當(dāng)做妹妹看的。

  她離開傾城時還太小,還未和自己的父母共享天倫之樂,甚至就連當(dāng)時還是四歲年紀(jì)的弟弟,也再也沒機會抱起過他。

  南珍,北辰。南天之下,明如珍珠;北海之上,燦若星辰。

  她的生活,她的家庭,本該不是這個樣子。只是后來的事,誰又能說清呢?

  如果可以選擇,她會怎么辦?傾城的藍天,早已不是多年前的樣子。

  而自己,也早已不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了。

  人生啊,盡管如此;人生啊,不過如此。

  或許,完成天池老人未完成的心愿,便是南珍唯一的寄托。至于之后,誰知道呢?傾城的家人,是不是還在等她歸來。

  南珍看著眼前的胡英雄,這個老人模糊的身姿,竟和當(dāng)時的師傅如此相像。雖才過半百,卻早已頭發(fā)花白。說不出的傷感,說不出的寂寞,說不出的難過。

  她有那么一刻也在懷疑自己,我到底在做什么?若是無涯哥哥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會不會責(zé)怪她。

  無涯哥哥一定會說道:“南珍,動動腦子,看看你在干嘛!都是大姑娘了怎么還這么笨。別人說什么就是什么,你還有沒有一點心眼了?”

  又或許,她再也聽不到無涯這樣說她了。

  一想起這些,她嘴角泛起了笑,然后暈了過去。

鐘無涯Z

南珍終于殺了胡英雄,但她在藥王谷并未脫困,等待她的命運是?感謝繼續(xù)關(guān)注《我輩的江湖》,誠意之作請多多推薦。下一章,零落成泥碾作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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