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們想翻墻
“姐姐在和翡翠說什么呢?說得這么激動,連茶盞都磕破了一個角?!彼鍧櫾蛔哌^來,接過左夢手里的盞,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可是湖州官窯里出來的,上次我求了我爹爹好幾日,他才送了我一套。姐姐這么不珍惜,莫非小金庫又多了?”
“那也比不上你啊,隋~富~貴~哈哈哈……”左夢聽到隋潤曰的話,笑得歡實起來。
隋潤曰輕哼一聲,作勢又要走開:“夢姐姐又這樣!不理姐姐了!”
從小,隋潤曰和左夢就一起長大,兩人隔三差五就聚在一起聊聊天打發(fā)時光。后來有一次上女學究的課,學了看了賬本后,不知怎么的,隋潤曰回家非嚷著要武成王夫婦給自己改名叫富貴,愣是嚷嚷了大半月。
從那以后,左夢一有機會,就喊她“隋富貴”,每次都把她氣得跺腳。
“好了,不拿你打趣了?!弊髩衾鍧櫾坏氖郑屗谧约荷磉?,“我們出去溜達溜達吧,怎么樣?就咱倆?!?p> “?。克阶猿鲩T?左伯伯允許嘛?”隋潤曰倒是想出去,可惜左夢是真的有個很嚴厲的爹。禮教方面,全京安絕對找不出比左丘更慎重的了。像這種閨閣大小姐,在沒有父兄侍衛(wèi)陪同下的外出,傳出去總歸會有些落人口舌。
左夢擺擺手:“沒事,只要別太出風頭,戴上兜帽低調(diào)行事就是了。”
這種在往日里絕對會惹出禍事的行為,左夢平時根本不會去做。不同于那些天天追求自由,想出去趕緊闖一番天地,在外女扮男裝逛花樓不管家族聲望的女子,左夢很清楚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她對于實質(zhì)利益以外虛無縹緲的東西,可沒興趣。
只是這次……她需要一個契機。
以她和左丘間父女的默契,她很清楚這次洪災款項的事,已經(jīng)不對勁了。
雖傷不了家業(yè)根基,卻蹊蹺。
以往但凡隋潤曰來府里小住,左丘下朝后,一定會喊她們倆去前廳喝會兒茶囑咐幾句。
但這次不同。
能讓左丘回府后沒有閑心處理其他事,那說明這次朝堂出的問題足以絆住他。
凡是能影響到整個左家的事,她必須要至少能熟悉掌握了情況,也不至于真正出什么事的時候,自己全然蒙在鼓里。
“潤曰,這次出門,你低調(diào)些,不管什么情況,都不要讓人知道你的真名?!?p> “嗯,夢姐姐,我知道了?!彼鍧櫾粷M口答應。
既然這次出門是左夢的主意,隋潤曰也就放心出門了。
這世上她最信的人只有自己娘親和夢姐姐,最崇拜的是自己的爹爹。左夢雖然在旁人面前憨傻沉靜,但卻從不出錯。隋潤曰信任她,知道她若想做某件事,自然也有她的道理。
她不會多問,左夢也不多說。
“元寶,去拿兩頂淺色云錦紗的兜帽來?!弊髩魪能浰鹕?,抖抖裙擺,站起來檢查了一番自己的著裝后,又把隋潤曰拉到身前,仔細看她身上的穿戴打扮。
滿意地看過她衣衫后,左夢被隋潤曰滿頭珍貴耀眼的飾品一閃,微微蹙眉:“珍珠,給你家小姐的發(fā)飾全換了,只戴那個紅珊瑚的銀簪就成。”
“是?!闭渲槭撬鍧櫾蛔钯N心的侍女,也是陪著左夢她們一起長大的。其實珍珠原本不叫珍珠,叫明月……可惜……當隋潤曰看到左夢的兩個侍女叫元寶和翡翠后,就把自家小明月的名字也給改了。
雖然一開始聽到小姐們說要單獨偷偷外出她想攔一下,但也還是乖乖去拿簪子了。
一切整裝待發(fā)后,左夢帶著隋潤曰和兩三個侍女一起往相府后門走去。
到了后門,隋潤曰剛要推門出去,左夢突然走向前攔住了她,“等等!”
“怎么了姐姐?”隋潤曰頓感疑惑,門就在面前,為什么又不走了?
“不要走門,你翻墻。”左夢戲謔地看向隋潤曰,把她拉到墻角。
“???!翻墻??。?!”隋潤曰和幾個侍女異口同聲道。
她們霎時間被驚到了。好好的門不走,為什么要翻墻啊?
隋潤曰緊張地咽了下口水,有些猶豫:“姐姐,這……翻墻不是咱該做的……話本里那些翻墻會情郎的橋段,在咱這兒……只會出事的?!彼髩舻男渥樱胫酪恢倍饲f重禮的夢姐姐為什么突然語出驚人,讓她做這事。
“這后門是由外鎖著的,咱倆推不開。你信我,這墻不高,翻下去沒事的,你稍微跳一下,便落地了?!弊髩粽f著撫了下隋潤曰耳邊的發(fā)髻。但并沒有幫她理得更整齊,反倒像是無意間抽出來了幾縷她的發(fā)絲,讓隋潤曰看上去有些凌亂無助的撫媚。
隋潤曰依然有些猶豫,“可是……”縱使她帶著紗兜帽,這種出格的事若是被別人看到了,也總會落下些話柄和無端猜測。
“去吧去吧,沒事的呢?!闭f著,左夢就趕忙知會翡翠珍珠她們扶隋潤曰上墻。
看左夢這么執(zhí)著,縱使隋潤曰已經(jīng)有了退意,也還是吭哧吭哧地在珍珠的幫助下,坐到了墻上。
“啊!我現(xiàn)在覺得真的好高啊,夢姐姐!這怎么下去啊!”隋潤曰雙腿并著,小心地撐著墻檐,被墻高嚇得緊閉雙眼,時不時微睜開看看府外的地面。
余光中,她隱約看到巷口走來兩三個人的身影,慌亂中她小聲地沖左夢喊道:“夢姐姐!有人!有人走過來了!快幫我下去!”
翡翠她們一聽說有人來了,便焦急地想要幫隋潤曰下來,頓時墻角下亂成一團。
也不知這時候是誰一不小心輕推了隋潤曰一把,隋潤曰竟從墻上滑了下去。
但不是掉回府內(nèi),而是向外滑了。
隋潤曰被這突然的遭遇嚇得大叫:“?。。?!”但她心里記著這次是偷摸出來的,也不好太過大聲,縱然害怕得睜不開眼,卻也一直努力壓抑著自己的音量。
左夢在府內(nèi)嚇得著急,卻只聽到隋潤曰短短叫了一聲,便沒了聲響。
以為是隋潤曰真的摔出事了,她便只能急忙拉開后門,和翡翠往方才她坐著的墻頭跑去。
門根本沒有鎖,這都是左夢胡編的罷了。
相府后門一出去就是條長巷,往外走幾十米就是熱鬧繁華的長雀街,也就是朝臣們每日下朝的必經(jīng)之路。
而隔著一條巷子的地方,就是孟府——當朝右首輔孟裕的宅子。
在打聽之下左夢得知,因為慕府離此處不遠,新晉的戶部侍郎慕嚴這幾日都是和孟府嫡大少爺孟子驥乘同一輛馬車一同上下朝。
也就是說……他們這兩天每日都會在巷口下馬,然后再分開。
左夢算準了這一點,想借此機會,通過翻墻的隋潤曰,吸引他們注意也好牽線搭橋和慕嚴扯上關系。
若是能讓潤曰的美貌吸引到他幾分,洪災款項一事,也更好近水樓臺,把握先機。若是能有所拉攏,自然是上上策。
所以不能出門,要翻墻,只有最反常的行徑才能引起他們注意。
只有這樣,他們才會記住潤曰。
不管是好印象還是壞印象,左夢都需要這個契機。
只是當翡翠知道自家小姐的主意后,就借機在錯亂間推了一把隋潤曰。
這并不是左夢所希望發(fā)生的。
看到隋潤曰摔下去,左夢一瞬間心驚,跑出去前還瞪了翡翠一眼。
對隋潤曰,她可能有些利用,但更多的,也只是想守護這個從小一同長大,長在光里的姑娘罷了。
如果要為了利益?zhèn)λ鍧櫾?,她絕不會允許。
不過,當眾人趕到隋潤曰摔下的墻角時,看到的并不是暈倒受傷的隋潤曰。
有個穿著紅色官服,面色冷淡沒有多少表情的男子,懷里抱著隋潤曰,顯然是剛剛接住了掉下來的她。
鵝黃紗裙飄飄,把那人深紅的官服襯得也多了些溫和。
此時恰恰飄過一陣風,把隋潤曰的兜帽吹起一角。雖只是露出了些許下頷,但勝雪的肌膚配上抹了鮮紅胭脂的嘴唇,反倒比看見全臉更讓人浮想聯(lián)翩。凌亂的發(fā)絲碰到那人的手指,把他驚得頓了一下。
公子佳人,畫面美好得不似現(xiàn)實。
不過左夢等人的到來也打破了這有些莫名氤氳的氣氛。
抱著隋潤曰的男子身邊另一位同樣穿著官服的人輕咳了一聲,似是想要提醒同伴回神。
那人也確實急忙緩過神來,匆匆將隋潤曰放下,站得離她兩三米遠,仿佛在避什么魔鬼蛇蝎。
居然叫人感覺出他的一絲羞澀。
左夢急忙走過來,拉住隋潤曰的手,小心查看她有沒有受傷。
一瞬間,分明七八人在的地方,倒因為這份尷尬而顯得鴉雀無聲。
剛剛救了隋潤曰的男子,雖然面色依舊是冷冷的,卻微微低頭看著地,耳根有些泛紅,手握成拳,作勢咳了一下說到:“姑娘此舉有些失了禮數(shù),以后還是多加小心的好。方才也是一時情急,才……才對姑娘有些輕率之舉。在下孟子驥,敢問姑娘芳名,改日也好登門造訪,賠個不是。”
聽到這話,隋潤曰才堪堪回過神來,紗兜帽下,臉紅得燙人,恍惚間向孟子驥回話說:
“我……小女叫……隋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