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特就是他的客戶之一？”
悟空想起在賭船上，福特跟羅亞輝說，自己死過很多次了。
他當時還想，這狂妄的凡人，吹什么牛呢！
“這種可能性最大，他臉上那么明顯的刺青，不像當過兵的樣子，”羅亞輝看著吉米.福特腦袋附近，白色和藍色混流，冷眼中帶著鄙夷，“有文身做不了軍人，軍人也最排斥文身。這混蛋在一月河城黑白通吃，縱橫兩道，城里第一大幫會組織——‘默瑟子民’都向他上貢，他最不缺的就是錢?！?p> “那我們豈不是被這個打不死的怪物纏上了？”悟空皺眉道，“我們一次次打死他，他一次次復活，他可以一直來找我們麻煩。光今天一天，他就騷擾我們兩次了，這樣下去，我們會被累死的?！?p> “是啊，”羅亞輝呵呵一笑，“他戰(zhàn)斗力不算極強，可是每次都有新花樣。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們豁出命去，結(jié)果都不是在和他拼命，而是在和他的錢拼命?！?p> “那怎么行！”悟空一聽急了，跳下手術(shù)臺，“那個‘平線’的終端在哪兒？我去毀了它！”
羅亞輝搖搖頭：“我不知道，誰也不知道。這恐怕是全世界最大的秘密之一。要知道，無論提供‘平線’服務(wù)的人，還是購買的人，都是擺明了違反禁止科學研究清單，赤裸裸地挑釁WPA的權(quán)威，一旦發(fā)現(xiàn)，必然會遭到極刑處罰！希爾.克魯姆的客戶可都是全世界最頂尖的富豪！”
“那怎么辦？”悟空急得抓耳撓腮。
“我猜，”羅亞輝道，“我只是猜測啊，很快會有人來到這里，給福特收尸。來者要么是他手下的混混馬仔，要么是WPA治安署的善后人員。福特一死，不盡快復活的話，一月河城的黑白平衡立刻會被打破。福特看上去瘋瘋顛顛，其實權(quán)柄在握，可謂這座城市利益天平上，不可缺少的一枚重量級砝碼。”
“那又怎樣？”
“在戰(zhàn)爭中，同盟軍有多少不死戰(zhàn)士，到今天我也不知道。當年在戰(zhàn)場上，我聽說有很多很多福特這樣的怪物。那場世界大戰(zhàn)，世界各族共有八百萬人參戰(zhàn)，從爆發(fā)到結(jié)束，卻只持續(xù)了20天。試想，如果不死戰(zhàn)士遇難，重制他需要很長時間，那‘平線’技術(shù)就沒有任何實用性可言了，同盟軍也不可能迅速制勝，不是嗎？”
“除非，他們的終端，只要一收到戰(zhàn)士死亡的信息，就立刻開始重制?！蔽蚩账尖獾馈?p> 羅亞輝微笑。
“所以，”悟空看看福特，又看了看墻上的鐘，“從福特掛掉到現(xiàn)在，差不多半個小時，現(xiàn)在他的腦子早就制作完畢了?！?p> “很可能?！?p> “他們一定會來這里收尸？”悟空道，“不能重新制造他的全身肢體嗎？反正這家伙全身都不是爹娘給的，都是義體嘛！”
“貴啊，猴哥，”羅亞輝道，“咱們這時代，人們困在天幕里苛且偷生，資源極度匱乏。你去過天幕外了，見識過外面的環(huán)境，敢問那是人呆的地方嗎？兩大重工業(yè)公司，從天幕外開采到的資源、能源，都是供給WPA和有錢人的，絕大多數(shù)人用不起。
“我聽說，治安署賞金獵人部的戰(zhàn)損報銷，不是全額的。偷稅漏稅太多，WPA年年財政吃緊，而重造身體是很貴的。還有個原因，既然義體風靡世界，而且不像原生肢體那樣排斥他人身體，為節(jié)約資源，當代人的遺體，都是作為個人遺產(chǎn)的一部分，親友可以繼承。
“義體是很貴的東西，相當于半個世紀前的房子、車子吧。像福特這樣的工作性質(zhì)，隨時生死攸關(guān)，鐵定都跟銀行簽訂了暴死搖籃協(xié)議。也就是說，他允許銀行時刻監(jiān)控他的生命體征，一旦收到他的死訊信息，比如心臟驟停、腦電波丟失，會第一時間趕到現(xiàn)場，收存他的遺體，以保證遺產(chǎn)最大限度的存留。這是銀行的一項高級服務(wù)?！?p> “那就麻煩了，”悟空道，“銀行應(yīng)該不會和那個什么什么姆做生意吧？”
“嗨！”羅亞輝猛拍了自己腦門一下，剛剛緩解一點的腦震蕩又加劇了，腦子里像困了一群蜜蜂，嗡嗡直叫，“銀行！我怎么沒想到……”
“什么？”
“我多年來一直在想，偷偷購買‘平線’服務(wù)的人，他們死后重制大腦，以及大腦和身體的拼裝，是在什么地方完成的？醫(yī)院？科學研究所？高校？幫會的地下窩點？這些地方，都不可能既保證絕對的安全，又保證一點秘密都泄露不出來。唉，猴哥，我怎么沒想到銀行呢！私有財產(chǎn)神圣不可侵犯，是當今社會的公理基石之一。而銀行保管著私人財產(chǎn)，責任無比重大，所以它的安保級別、保密級別都是最高的，既保險，又保密！”
……
默瑟神擁抱的城，夜幕初垂。
落地窗下火焰漸熄，進化人、賞金獵人戴克燒成了一塊人形焦炭，發(fā)出噼噼啪啪的爆裂之聲。
勁風呼嘯著，在洛哈診所內(nèi)穿堂而過，一地尸首狼籍，血肉凌亂。
神的腳下，一月河城燈紅酒綠，照舊一派歡狂夜景。
不知何處，傳來了震動的聲音。
羅亞輝循聲看去，地上有個豆粒大的無線耳機，正在福特的尸體旁邊，沾滿血污。
悟空撿起一個摔碎了屏幕的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喂，福特？”對方道，“你終于肯接電話了，你這癟三？”
悟空和羅亞輝互看一眼，誰也沒吭聲。
“喂，你那個豬腦子已經(jīng)重制好了吧？”標準的唐人發(fā)音。
“……”
“福特！說話！你這個混蛋！”電話里開始咆哮，“我找了他十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你特么可別給我弄丟了！那只妖獸我不管，羅亞輝，我要的是羅亞輝！我要他的項上人頭！否則，我就把你的頭摘下來，砸個稀巴爛！再毀了你的黑匣子！讓你永世不得超生！嘟——”
電話掛斷了。
悟空望著羅亞輝掌心的豆粒耳機，道：“今天上午我抓碎福特大腦時，也是這個人打來電話的，我記得他的聲音。”
“嗯?！绷_亞輝的嗓音里夾雜著粗重的喘息。
悟空抬起頭來，只見對方正在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撐在地板上的雙手，已經(jīng)在地板上摳出了幾個洞來。
“他是誰？”
“呼——”羅亞輝吐出一口濁氣，“我弟弟?！?p> 悟空吐吐舌頭，清官難斷家務(wù)事啊，不好再問，站起來，朝窗口走去。
羅亞輝倒開口了，語聲冷靜，好像剛才的事完全沒發(fā)生過：
“他說的‘黑匣子’，就是‘平線盒’，儲存在‘平線’終端的一個插入式加密軟件。這證明我們的猜測沒有錯。吉米.福特死而復生，也不是我倆的集體見鬼?！?p> 悟空點點頭，忽然想起來什么，道：“對了，你上午進門時，扔進門口垃圾桶里的那個圓筒……”
悟空說了一半，住嘴了，因為他一回頭看到，診所整個大門都被剛才戴克的榴彈炮炸飛了，那個藏在垃圾桶里的信號屏蔽裝置，早就不知道炸到哪兒去了。
羅亞輝苦笑道：“猴哥，默瑟神像高達380米。在這個標高上，沒有多少信號干擾。信號屏蔽器沒用了，我們現(xiàn)在與外界信號極為通暢，相當于一個活靶子，現(xiàn)在，WPA治安署、福特的爪牙、黑道的人可能都在趕過來了?！?p> “嗯?！蔽蚩疹^也不回，走向那臺撲滿灰塵的舊鋼琴。
羅亞輝站了起來，身子搖搖晃晃，想走近落地窗觀望。
走了兩步，身體忽然失去平衡，一跤跌坐在地，捂著腦袋罵道：
“該死的福特，下手太重了?！?p> 悟空注意力全被鋼琴的黑白琴鍵吸引住了，他似乎不太關(guān)心羅亞輝的傷勢，更不關(guān)心外面是不是有敵人襲來，而是伸出一根瘦巴巴、毛茸茸的手指，好整以暇地在鋼琴鍵盤上敲擊。
當、當當、當、當當當……
洛哈醫(yī)生掛了，沒人阻止他玩鋼琴了。
他可以玩?zhèn)€夠……
可現(xiàn)在是玩的時候嗎？！
羅亞輝一頭冷汗。
“猴哥?！?p> 當當當……
“猴哥。”
當、當當……
“猴哥，別玩了！”羅亞輝的眼球上映出三輛白色飛車，風風火火地朝診所撞來，“他們來了！”
“亞輝，你有沒有想過，洛哈醫(yī)生晚上睡在哪？”
“哈？”
羅亞輝一臉懵逼，干脆就地平躺下來，準備等敵人闖入，任其擺布。
“他這么邋遢，睡沙發(fā)唄。”
悟空一邊玩鋼琴，一邊說：
“他是地下大夫，黑白兩道都找他治傷、接手、接腳、換芯片兒什么的，他這可是壟斷行業(yè)啊，他一定很有錢?！?p> “那又怎么樣？”
“這么有錢，誰還睡沙發(fā)呀？”
“……”
當當當，當當當當……
悟空竟然彈出了一段流暢的樂曲。
羅亞輝一聽，有點熟。
一時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
轟隆隆……
鋼琴背后的石壁底，傳出沉悶的摩擦聲，像一頭巨獸在磨牙。
整面墻開始繞著一棵石柱旋轉(zhuǎn)，墻后偌大的房間慢慢呈現(xiàn)出來。
水晶吊燈、超級大床、一整面墻的書架。
古董與電子產(chǎn)品齊飛，名畫共果女海報一色……
豪華淫逸的陳設(shè)，與外面的臟亂差形成鮮明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