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早早的出門。
當我經(jīng)過柳樹林拐角的時候。我又習慣性地朝橋洞看過去,那老頭兒卻已經(jīng)不在。
怎么不在了呢?我莫名地感到一陣失落。那老頭兒跑哪里去了呢?也對,他本來就是個瘋子,到處的跑才是正常的吧?;蛟S,他是去找吃的了?總是還會回來的吧?畢竟他是沒地方可去的吧?
我搖搖頭,沒有答案。這個人,跟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我關(guān)注他只是出于好奇還有同情罷了。
我這樣的想著,腦子里卻時不時出現(xiàn)了這樣一個畫面。大大的城市,老頭兒卻無容身之處,受盡欺負,這橋洞是他唯一的安身之所,他每晚瑟縮在角落里。
我內(nèi)心開始不安起來,自己做得不夠好。我,應該報警的吧?如果那時我報了警,是不是他會給收容中心收留。我又自嘲笑了起來,自己是怎么了,自己是怎么了,什么時候這么多愁善感了。
在“老地方早茶店”跟鄭雯雯見了面,兩人在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就先這些了,每樣來兩份吧!”鄭雯雯對服務(wù)員說。
“點這么多,你吃得完嗎?”我很好奇她是怎么保持的身材。
“當然啦,作為一個模特,一定要懂得吃,吃好?!编嶖┩α送π馗Φ?,“保持身材是很重要的,不然,怎么釣凱子?。俊?p> 她又笑瞇瞇地對我眨眨眼。
“又沒正經(jīng)?!蔽野琢怂谎?,“說說看,你那個新男朋友是怎么回事???”
“能有啥?我看上了唄!”她很是得意,“老娘看上的,那就歸我啦!告訴你,那可是我從另一個女的手里搶過來的喲?!?p> “什么?你搶別人的男朋友”,我驚訝道。
“這有什么?女追男,隔層紗。搶來的東西才是最好的嘛。老娘勾勾手指頭,那男的就屁顛顛的跟過來了,哪個男的能逃得出老娘的五指山啊?!彼o了我一個嫵媚的眼神。
“你就吹吧!上次的那件事……”
我說道一半,她打斷我的話說道。
“唉,唉,唉……打人不打臉啊,提那事做什么。再說了,那是個意外……唉,算了,遇人不淑啊……好在都過去了?!?p> 我看到她神情落寞,氣氛有點尷尬,正想安慰她幾句。
不料她自己忽然改變了話題,精神抖擻,神采奕奕地跟我說道,“我告訴你啊,這個女人一定要懂得矜持,就算是裝,也要裝出矜持的樣子來?!?p> 我為了照顧她的感受,很配合的問道,“什么叫矜持,還要裝出來?”
“矜持呢?就是凡事要淑女一點,要小女人一點,要多聽,少說話。說話時一定要委婉。多順從,少發(fā)脾氣。告訴你啊,男人就吃這一套。”她侃侃而談地道。
“少說話,那怎么表達自己的意見?”
“你可以用眼神交流??!”
“眼神?交流?”我有點遲疑地問道,“眼神還能?怎么交流?”
“當然能交流啦,根據(jù)姐姐我的個人二十多年臨床經(jīng)驗總結(jié)。你只要很真誠的看著對方,想著想表達的事,對方自然能感受得到。”
我覺得她又開始犯二了,但不好意思說破,“這樣?。??”
“你沒看過電影《難兄難弟》嗎?里面有一個橋段用眼神跟人借錢,我覺得超級厲害的!在說了,對付男人嘛。用眼睛盯著他看,把他看不自在了,讓他覺得你什么都知道了一樣。假如他心里有鬼的話,那他就會把所有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講出來的。這可是姐姐我的經(jīng)驗總結(jié)啊……”她兩眼小星星閃爍,很是崇拜。
我有點給她雷到,一臉懵逼。
“不信?你看我,看著我啊?!彼f完兩手來固定我的雙頰,讓我盯著她的眼睛看?!翱闯鑫蚁胝f什么沒?”
老實說,我看到她的大眼睛,很漂亮,很嫵媚,十分吸引人。其他的,我真沒看出什么來。
“我覺得我要是男人,就要愛上你了?!蔽倚Φ?,或許鄭雯雯的眼神能交流,其實是她的個人魅力吧。
她愣了一下,接著很是得意地說,“我知道我很漂亮。當然,你也不差,只比我差一丁丁而已?!彼鰝€小尾指的指甲蓋大小。
“要裝矜持,用眼神交流。這個……真的靠譜嗎?”雖然我覺得不靠譜,但還是要給鄭雯雯些面子的。
“那當然啦,姐姐可是過來人,就靠著這招泡盡天下藍顏,是個男人就跑不掉。”鄭雯雯信心十足的說道。
點的菜上桌了,于是我們邊吃飯又邊聊了些瑣碎的小事。
之后我們?nèi)チ巳f麗廣場逛街買東西。中途鄭雯雯接到男朋友的電話,要提前先走一步,于是我告別了他們兩人。
苦逼的我呀,我腋下夾著手提包兩雙提著大袋小袋的站在人行道等紅綠燈過馬路。
唉!又是一個人了……我正低頭想著。突然,正對著我沖過來了一個人。
老實說,嚇我一跳,我正擔心那冒失的家伙撞到我。那人卻是搶過我手里的手提包調(diào)頭就跑。原來是個搶包的。我完全沒反應過來,等我在再看他時,他已經(jīng)跑出很遠的。
生平第一次被人搶包,心情有點無助,但可笑的是,我第一反應不是大喊大叫“有人搶包”,然后去追。而在腦里的第一個念頭是,“看,都怪你沒有男朋友才會發(fā)生這種事的吧。就你這樣的,沒男人,逛個街還得自己拎包,不搶你搶誰的?。俊?p> 我終于還是從自嘲中反應過來,大聲喊了句“搶包……啊……”。卻是喊到一半,聲音卡在喉嚨里。因為在前方,我看到了這樣一幕。
那搶包的小子一頭撞在了一個落魄的老頭兒身上。不料老頭兒紋絲不動,卻是那搶包賊反而摔倒在地上。
那小子趕緊爬起來,十分惱怒,對老頭兒吼叫,“你媽逼!臭乞丐,你找死??!滾一邊去?!?p> 罵完他正想繞過老頭兒逃跑,不料老頭兒伸出一只手來抓住他的衣領(lǐng)順勢把他提了起來。那種舉動,似乎對那老頭兒來說,輕松至極,顯得如此自然。沒錯,這老頭兒就是我熟悉的,那個住在橋洞下的那人。
果然啊,難怪眾人都說瘋子的力氣都是很大的啊,我心理想著。
那搶包的小子有些不知所措,很緊張。我估計連他自己都沒想到踢到鐵板了,遇到個硬茬子。
我暗自想到,“小子,算你倒霉,平常人的話嚇上一嚇,還有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心態(tài)作祟,基本都不敢去惹你們這種人的。但誰讓你遇上個瘋子呢?”我居然有點想發(fā)笑。
那小子發(fā)了狠,想掙扎卻是給老頭兒牢牢抓住,才再想罵出幾句,“我操……”。
卻之見老頭兒抓著那小子衣領(lǐng)的手一松又一抓,變成將手扣在他的脖子上。那小子一下子被凌空掐著脖子,發(fā)不出聲來,更是拼命掙扎,似乎無法呼吸,就要給掐死了一般。
我心里也擔心起來,卻很無語的不是擔心那搶包小子死不死的,而是想到,“那可是個瘋子,如果他殺人的話,要不要坐牢?”
我發(fā)現(xiàn)跟鄭雯雯走得太近,我的正常思維都給她帶偏了。
那老頭兒對著手里掙扎的人卻是沒有什么反應,神情平靜。我隱隱約約聽到他似乎說了一句話,“交出來!”
那搶包小子一聽,慌忙雙手在自己身上亂摸,讓自己身上的不管什么東西都往地上掉落。因為那小子已經(jīng)快死了,沒力氣了。
就在我覺得那小子就要給掐死的時候,那老頭兒終于松了手。搶包的小子摔在地上,一動不動。我看到那小子肚子因為呼吸而起伏,知道他沒死,也放了心來。
這時我才注意到,大家都圍著那老頭兒看,議論紛紛,就是沒有人敢上前。也就那么一會,居然有那么多人??吹侥抢项^兒轉(zhuǎn)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我立刻跑上前去。
等我跑到那搶包小弟的位置時,那老頭兒已經(jīng)不見了,找不到了。這么會走得那么快。我四下張望,人來人往,就是沒有那個身影。
心情莫名有點低落,“我還沒跟他說句謝謝呢……”我想了會,“有緣自會相見的,再說了他不是住在橋洞那嗎?”
我撿起了屬于自己的手提包,怕在惹麻煩,加緊腳步,往另外的一個人行道路口走去。
到了離搶包地點很遠的一個人行道路口,我等著紅綠燈。心中想到剛剛老頭兒單手掐起那搶包小子的那一幕,傻傻地笑了起來。
“這就是所謂的人狠話不多嗎?這老頭兒,有趣……嗯,就是不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里呢?會不會回到橋洞那里了?要不,我去看看他,給他帶點吃的?”
突然,有個人站到我的身邊來。本來我是低著頭想著事的,看到那雙破舊的鞋子。我一下子抬起頭來,看到了那老頭兒,吃了一驚。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有點詫異,有點激動,有點歡喜,有點怕。
這老頭兒是迷路了嗎?剛剛走得那么干脆,還不是又給我見到了。我偷偷的想著,想發(fā)笑。這是我第一次這么近的距離看著他,以前都是遠遠的看,看得很有限。
這老頭兒,可能不是個老頭,雖然他的頭發(fā)跟山羊胡都十分的長,但都是黑色的。重要的是,他的臉沒有皺紋,眼神堅毅,一點不像個老頭。身上穿的,是一件破舊的灰白道袍,像是演電影里道士的那種衣服,不知他是怎么得來的。他無助四下張望的樣子十分滑稽。
我要不要跟他說說話呢?他可是個瘋子,那我現(xiàn)在站在他旁邊,不是很危險?應該不會突然暴起傷人吧,看著挺和善的?應該吧?要不要報警呢?要不?先跟他說說話,了解了解下,也好知道他發(fā)瘋的程度。
我的心開始不爭氣的劇烈跳動起來,居然有些緊張,開不了口。我鄙視自己的懦弱,自己是豬啊,緊張什么,又不是相親,問幾句話都不敢嗎?不敢,我真的不敢,嗚嗚……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
紅燈還是亮著,雖然路上車來車往的,但是我眼角的余光看到那瘋子居然向前走去,竟然是想橫過馬路。嚇得我二話不說,趕緊拉住他往回拽。
他回過身來低頭看我,表情不解,很是詫異。
“紅燈,不能過的”,我聲音輕柔,微笑平靜地跟他注視著。
我驚訝我居然能夠如此平靜的說話,不過想想,自己也就釋然了,難道我還能對一個瘋子,或是一個弱智的人發(fā)脾氣大吼大叫嗎?那有意義嗎?我只能盡量地表現(xiàn)出我的善意,如果能幫忙的話……
他盯看了我看了許久,似乎是認出我來,很肯定地說道,“汝是昨天那個女子!”
他的聲音聽起來不像一個老頭兒的語氣,更像是個壯年,中氣十足。
我很驚訝,他居然有記憶,這瘋子還能記得起我來,我有點高興。
考慮到他可能不正常,于是我微笑說道,“是的,我叫李夢潔,李…夢…潔…”。我擔心他記不住,只好一字一頓地重復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昨天,我們遠遠地見到過一面?!蔽也惶釀倓偘l(fā)生的事,對付瘋子一定要順著他的意說。
“如此,李姑娘……”,他似乎有點不習慣又有點無可奈何,“老夫……老夫……”
我發(fā)現(xiàn)周圍的人太多了,都盯著他看。確實,他現(xiàn)在要引人不注意是很難的。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他緊張無措在所難免。
我擔心他會發(fā)起病來。于是我在靠近他一點,低聲說道,“這地方說話不方便,跟我走?!?p> 綠燈亮起,我卻沒過馬路,反而往回走了幾步,回頭看他,見他站在原地猶豫著。他似乎感覺到了,抬頭見我等他,終于下定了決心跟了過來。
我?guī)е吖瞻斯盏淖叩揭粋€公園的入口。我想了想,還是沒進去。人太多了,不方便。那應該去哪呢?我想到公園旁邊就有個KTV。可以去那里弄個包廂。但是,沒有其他人的話,他要是發(fā)瘋對我動起手來,那怎么辦。真不敢想象那種事情。要不,帶去派出所好了,讓他們送去收容所也比在外頭流浪強啊。我也不需要知道關(guān)于他的一切,做到問心無愧就好了。當我下定決心帶他去派出所的時候,我抬頭去看他。當我看到他那深邃堅毅的眼神時,腦子不知道哪根筋抽了,說道“跟我來”。我把他帶入了KTV,包了個包廂。
當我們兩人在包廂里對坐互望的時候,我心理開始忐忑不安起來。自己是傻了嗎?他可是個瘋子。他會突然暴起打我嗎?自己真的是大白癡。我一直責備著自己的沖動,還有這些荒唐的舉動。我的思路完全卡殼了,說不出話來。
他見我有些緊張,感到很莫名奇妙。我意識到這一點后,定了定神,自己是主人,他是客人啊,慌張什么。
我微笑著說道,“你好,你還記得我名字嗎?我叫李夢潔?!?p> 他有點驚訝,“剛剛?cè)瓴皇遣沤榻B過,老夫自然記得得?!?p> 我也驚訝于他的條理清晰,“是我疏忽了,那么請問你住哪里呢?需要我?guī)兔ψ鍪裁磫???p> 他想了想,還是一本正經(jīng)慢悠悠地說道,“老夫王禪,道號玄微子,是岳山青燈派的客卿長老?!?